H市是个非常普通的中部偏南的城市,平原地带,亚热带季风气候,冬冷夏热,不算养人的气候却养了很多人,人口出生率高。
在城市发展的路上,H市走的比较慢,于是近两年投入大量资金改造城市基础设施,同时宣扬文明城市,提升市民精神文明。
但在物质主义甚嚣尘上的今天,精神空虚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共识。
李昕一边打些零工一边寻找着城市记录员的痕迹,细枝末节的东西没有找到,却走进了最寻常人类的生活之中。
凌晨六点,为了赶上一个上午的兼职,李昕提前到车站等车,夏季一天长了很多,此时天早已大亮,车站已经有人在那儿等第一班车,那个男人约莫30岁,衬衫西装裤,皮鞋家腕表,打理地很清爽,他低着头玩手机,偶尔抬头目视远方。
第一班公交车到来,李昕和那个男人一起上车,男人坐在中间的位置,看着窗外,眼神空茫,他的手机铃声短促地响了一下,妻子发来短信,“记得吃早饭。”男人简短地回复。
一个车厢四个轮子还有内部根据各种原理制成的结构将这一个有一个的人生送往应该到达的地方。
窗外飞过的高架桥支柱与稀疏的人群、林立的招牌和闪过的肮脏的门面、灰尘横飞的城中村和精致又不断攀高的公寓楼,它们都在对比着成长,不断拉大的差距,一方强势地想要吞没弱势的一方。
男人的眼中闪过这些景象,在很久的以前,也不算很久,学生时代、没有负担与压力的时候,他也矫情又饱含人文主义思维地探究一个城市人们生活的意义,但这是一个强势的哲学命题,他去读《苏菲的世界》来入门,啃厚重的《西方哲学史》,追寻着这样那样的推荐书目和排行榜,最终那些书目沦为聊天的谈资,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
他忘记了疑问,生活还要继续,带着太多不易于生活的疑问会让他走地太慢、不合群。后来明亮的眼睛开始灰暗,抱子携妻地行走在自己铺就的康庄大道上,他应该满足,于是他满足了。
李昕知道这是大部分人的人生:最初追寻着这样、那样的人生理想,最终归于平凡的你、我、他之中。
夏浅语以前总是爱无故地叹息,看便利贴叹息、看风景叹息、甚至看着他也常常叹息。那时候李昕并不明白,现在他不自觉叹气,看,他也染上了这个习惯。
公交司机到站开门,快速地关上驶向下一站,和李昕一起的男人下车,进了离车站不远的一栋高楼里。
李昕目送他离开,他的视力好地不像话,起初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是以为自己得了远视,但很快验证并非如此,只要不遇到阻碍,他的清晰视力可以达到500米,模糊的景象就更远了。
但是城市分寸必争的土地可容不下他一直延伸的视线,视线只好落在不远的路边、延伸的公路。
李昕漫不经心地整理背包,一个拿着黑皮书的男生从余光跳过,李昕猛地抬起头,抓起书包、翻过栏杆跳在后门的台阶上,司机从监视器看到这一幕大喊危险。
“这是公交车!不是玩杂耍,还没到站,急你妈急!”
骂骂咧咧的公交司机心有余悸,真有事出在他的车厢里,责任自然摆脱不了,难逃麻烦,还好没事。
一顿骂让李昕想起现在的处境,离兼职所在地有两站,抱着疑似城市记录册的男生早就消失在视线之外。
李昕眉头紧蹙,他在H市带了一个多月,这是第一次看到疑似城市记录员的人……
公交报站,后门打开。李昕跳下车站,往回飞奔。
转个弯,李昕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原本站在那儿的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这是个小区的入口,男生可能就住在这里,现在这入口几个推车的摊贩正在摆摊,鸡蛋灌饼和火烧还有鸡汁豆脑,李昕看到鸡汁豆脑有些走不动路,左右张望找不到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小摊塑料凳子上要了份豆脑。
白嫩的豆脑上面撒上了米黄色的鸡汤,再放上榨菜叠加一些葱蒜和花生米,并不绞碎,李昕用塑料勺子从边缘连汤汁带豆脑挖了一勺子,唇齿流香,简单又滑嫩的食物,李昕跟着夏浅语吃过很多顿鸡汁豆脑,原本不爱吃这类杂食的他也渐渐接受,习惯的力量无限大。
太阳出来了,因为烫,李昕出了一身汗,从小区门口走出来第二位鸡汁豆脑的客人,是个女生,拎着一个黑色漆皮的包,她在火烧和鸡汁豆脑间犹豫了好一会才坐了下来。
“嗨,早上不怕迟到啊,小姑娘。”摊主把鸡汁豆脑送来笑道。
“怕啊,阿姨做的太好吃,忍不住嘛!”女生食指大动,也不顾及烫了,吹着飞快吃完,赶公交去了。
李昕不好意思坐太久,付钱走到路边的枫树下给兼职老板告价,意料内的一通臭骂,李昕摸摸鼻子把手机挪开,靠着树发着呆。
七点开始,小区陆续走出来很多人,直到九点,摊贩收摊,小区门口空旷无比,李昕挂了电话后一直坐在树边,他在等那个男生回来。
男生会不会回来,这是个碰运气的事儿。李昕没有任何线索了,他只好耐心等待。
这是个很枯燥无趣的一天,李昕担心在门口呆太久会被有心人发现只好四处转转,可是又不敢走地太远,人来人往,看漏了,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一次遇到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