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旋推开门,掠魂躺在床上,香肩尽露,几缕青丝慵懒落于其上,美目柔媚,焉唇轻启,道:“人家苦等良久,怎么才回来。”娇媚的脸上竟有了几分委屈,起身走到苏羽旋面前,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娇美刹那尽绽放,柔若无骨的声音吹入耳中,道:“你要怎么补偿人家。”她清楚苏羽旋定会拒绝,不过没关系,她不缺手段和时间,想着笑容越加妖冶。苏羽旋一笑,并非干净透明与不屑,而是与她相似的邪魅。掠魂感觉身子被迅速抱起,缓缓被他放到床上,听见他道:“你要怎么样补偿我都给。”他俯下身,唇几乎要碰到她的唇。蓦地她害怕了,满眼的不可置信与恐慌,她并非真正的掠魂而是易了容的苏雪。想偶尔变换风格的她玩心一起,于是扮成掠魂逗逗苏羽旋,没想到结果与她想的完全不同。苏羽旋一直笑着,在快贴近她唇的瞬间,他突然起身,道:“闹够了还不快起来,雪儿。”苏雪震惊看着他,直到被他扶起,才得以开口道:“师父,你何时知道是我?”“从一开始”苏雪眼中闪烁着惊喜,也有失落,问道:“一开始就露出破绽了?”苏羽旋不以为意道:“你以为呢。”他怎会认不出她,哪怕她的相貌、言行举止与掠魂别无二致,他依旧能一眼看出。她是比他自己都重要的人,他又怎么认错。苏雪有些委屈,道:“那你还戏弄我、吓我。”刚才她是真的怕了,苏羽旋笑道:“谁先起头的,我只是将计就计,石头就砸在使坏的人脚上了。”说着手敲上她的头惩罚她的恶作剧。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唇不听使唤地凑近,理智全乱了,幸好看到她害怕的眼眸才得以自控。苏雪一笑,道:“下次我会骗过师父的。”苏羽旋淡淡一笑,不管是千次还是万次,他还是会一眼认出。
一如往常春宵在不远处凝视,屋顶的男人轻咳嗽,继而是不可抑制地咳着,似乎要咳出血来方肯停息。飞扬的青丝中脸色苍白,月光寒冷他的背影愈加凄伤悲凉,这一切让春宵的心揪成一团。他爱得如此执着而无私,每夜无论风刮雨下屋顶上都少不了孤单的身影,数个小时的等候只为一份不确定的来临,等待那女子的来临。那女子来了,他会跳下屋顶,或站在门口或干脆装作刚醒,等了很久却不肯让那女子知道。见到那女子的一刹那,他淡淡而温柔的笑,她却知道他心中极度的喜悦。那女子不来,他可以一直等到天亮,失落着又执着着。屋顶上的人有动了动,显然又咳了。清楚的记得,他的咳嗽是在入住公主府的那天开始,那晚他咳了一整夜,双手严严实实捂住嘴巴,掩埋了咳声,却扶不住因咳嗽而抖动的身子。他的身躯已虚弱不堪,在那女子面前仍装作若无其事明明稍微留心即可发现,那个女子却丝毫未曾察觉,只顾自己的悲伤与欢乐。她恨那个女子,她也恨自己,再狠心一点,或许她可以杀死那个女子。在婚礼前,站在独身一人的那女子身边,明明一刀就好,那个对她毫无防备的女子绝对躲不过。可是看到那女子憔悴苍白的脸,她的手瞬间动不了。那张脸原是红润的,洋溢着令她沉醉、令她欢欣的笑容,曾同他一样是她黑暗生命中明媚的阳光。最终犀利残忍的语言代替了软弱的双手,深深刺伤那女子也深深刺伤了自己。那女子脸色更加苍白,突然冲到门外呕吐不已。看着那女子痛苦,她还是流泪了,没有让那女子看见她偷偷抹去,脚被心牵引着走向那女子。扶住那女子的一刻方才发现那女子病得很厉害,疼惜四处弥漫,她恨不起来了。两个让她最在乎的人,一个不爱她,她却放不下,一个占据着所爱人的心,她恨着却又爱着,她该怎么办?苏羽旋感觉厚实的外套披在身上,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春宵,道:“身子调养好后你就该走了。”春宵摇摇头,道:“你的身子虚弱,我怎么走得了。”她没有告诉他,她已经得到尹旋的许可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看他咳嗽愈加厉害,咬咬牙又道:“她怎么可以一点没有发觉,爱得不顾一切她却无动于衷。”她想起了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悲痛,愤怒交缠在声音中,泪水不争气如泉涌出。苏羽旋道:“春宵姑娘,多谢你的关心。不过你该走了,雪儿差不多要回来了,我不希望她看到。”春宵倔强地背过身子,他的温柔可以随时给予苏雪,却吝啬着不肯施舍一丁点给她。苏羽旋又道:“我给你讲个故事。”顿了顿,他道:“一个小女孩无意中走入一个花园,花园的美丽很快让小女孩沉醉,认为它是最美丽的花园,将幸福全部倾注在上面。然而花园有它的主人,自然不能容许其他人闯入,于是小女孩哭着被赶走了。她曾一度痛苦不已,突然有一天,另一座花园出现在她面前,说希望她能成为它的主人看着同样美丽甚至远比原先好得多的花园,她笑了,明白这才是自己的幸福地。属于不属于,爱与不爱前世已是注定,何必强求,倒不如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花园,一座更美丽的花园。”春宵苦笑,道:“命中注定,你呢?你又何尝放开。你做不到的事情为何强逼于我?”苏羽旋眼露忧伤,道:“飞蛾扑火吗?明知结果却无法抵挡强烈的渴望,在最痛中渴求渺小的幸福。”
苏雪一惊,为何逃了很多次最终还是到同一个地方,最想远离的地方最离不开,绕了几圈仍是不由自主到了暖春阁。说过要忘记,还是一次次寻找熟悉的身影。闭上眼,复又睁开眼,看到的是不远处的陆流水。逃跑的念头蹿入她脑海,陆流水的一声“雪儿”迅速将她束缚,身体一颤动弹不了。想张嘴张不开,不知所措地僵硬着。一只手握住了她,她抬起头,是苏羽旋来了,突然心安了,“如果不知道看什么,那看着我的眼睛就好”他曾这么对她说着。苏羽旋道:“回去了,雪儿。”苏雪点点头,和苏羽旋并肩而走。陆流水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直至看不见。等回到阁楼,苏羽旋放开她冒汗的手,道:“我到公主府一趟,回来再做饭。”苏雪道:“嗯。”随着苏羽旋的离去,四周安静了下来。她能够记起陆流水刚才的每一个样子,他左腕上的碧云珠是她要忘记的证明,她却如此软弱,任由记忆一点点绽放。一块块的青石目睹了她长大,行云哥哥抱起她放在青石上,如此她才能与他同高,直直看到他温暖的笑容。脚下的青石越来越低,她越长越高,踮起脚尖就能看到他好看的脸。她的牙齿是行云哥哥拔下来的,他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拉,小小的牙齿神奇地在他手中。有一颗牙齿却是在她肯苹果的时候落了,看着嵌入果中的牙齿,她一阵心疼,暗怪牙齿不等行云哥哥拔就落了。行云哥哥取出果中的牙齿,道:“顽皮的小齿比你还喜欢苹果,自己黏在果上了。”她委屈道:“再不吃苹果了。”抬头看到的是他和煦的笑容,瞬间不快消散。如果那些年不是那么美好,行云哥哥对她不是如此之好,她就可以忘记了。嘴角扬起苦涩一笑,她还是忘不了。
一大早苏雪摇醒苏羽旋,他缓缓睁开眼,光着脚的苏雪早已站开,冲他微笑。身上穿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古怪衣裙,独特却异常好看,散开的发丝轻扬,沾上了清晨的水露,大概是早晨出去了一趟,阳光随风飘入,落在清新美丽的她身上。苏羽旋坐起来,苏雪走到床前,弯下腰道:“师父,好看吗?”苏羽旋道:“还可以,倒是衣服很好看。”苏雪看着自己及膝的衣裙,笑道:“我也觉得。”又道:“还有几件放在衣箱里,待会试给师父看。还给次旦措吉和公主也做了几件”苏羽旋道:“她们不穿露出小腿的衣服,就你敢穿。”苏雪道:“我在外面也不敢,但是师父的话没关系。”苏羽旋看向窗外,道:“尹旋来了。”苏雪一听忙扑到床上,扯过毯子盖得严严实实,若尹旋看见她穿成这个样子,一定会要求她在他面前也穿,所以绝对不能让尹旋看见,这么一想毯子更是扯得紧。没听到尹旋的声音,苏雪正奇怪之时倒是听见了苏羽旋的笑声。她探出脑袋,发现尹旋没来,才知道自己被苏羽旋吓了,扯开毯子,不满道:“师父。”苏羽旋止住笑,道:“快去换衣服,尹旋随时可能会出现。”
苏羽旋同往日一样去公主府,苏雪独自走在去花谷的路上,想着结在草地上的虫蛹差不多要化蝶了。几个黑衣人挡到苏雪前面,一直暗中跟在苏雪身后的十现身,质问道:“你们是何人?”又两个红影落下,其中一人是掠魂而另一人是韩离,十不解看向掠魂,掠魂道:“十,跟我来。”十看到了掠魂手中坠着的代表半个主人的半边玉佩,看了一眼苏雪,道:“自求多福。”随后走到掠魂身边一同离开。苏雪问韩离道:“想做什么?”韩离道:“没什么,只是履行对人的承诺。”他还是一脸居高临下的语气,苏雪问道:“得到的是什么,黑玄珠?”韩离不以为意道:“比它好千万倍。”又道:“我劝你别做反抗,你朋友的命可是在我手上。”打出一个手势,一黑衣人落地,肩上扛着一人,正是次旦措吉。次旦措吉被一名黑衣人押上来,两眼红肿,仇恨的目光射向韩离。一个时辰前,次旦措吉与往常一样到于阿里木相会的地方等待,两名黑衣人出现奔她而来,次旦措吉慌忙逃跑,跑了没几步黑衣人便拦在她前面,要向她抓来。不知如何是好,她惊叫出声,看到熟悉的手打向黑衣人,是阿里木。很快打倒了黑衣人,阿里木拉着她拼命跑,她能看到他脸上的汗滴,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正是这个人将她的心拿走后伤得体无完肤。阿里木边跑边道:“这几天危险,到王府和苏雪一起住。”次旦措吉欲挣开他的手,道:“放开,我怎样与你何干。”阿里木停了下来,因为前方韩离挡住了去路,次旦措吉能感觉到土墨尔加的手在颤抖,但他仍是紧紧抓着她的手,道:“国师请放过她。”韩离一步步走进,道:“这可不像属下说的话,我要你将她捆了。”土墨尔加将次旦措吉护在身后,边往后退边道:“您不能伤害她。”不愿意被一个伤自己最深的人保护,次旦措吉推开土墨尔加,道:“少装,伤害我最深的不是你吗!为了公主,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你背叛了山盟海誓,将我如同无用之物抛弃,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要被你救。”韩离道:“我倒可以成全你。”表情是仁慈的,仿佛一个救世主一般,然而次旦措吉却知道他是一个魔鬼。土墨尔加看了次旦措吉一眼,道:“快逃。”放开次旦措吉的手,挥刀看向韩离。韩离轻蔑一笑,道:“找死!”她还来不及眨眼睛,阿里木就倒在了血泊中。忘记了危险,她不顾一切跑过去,道:“你怎么了。”土墨尔加看着她,道:“对不起,我是真的爱过你,真的不愿意伤害你。”一瞬间她泪如雨下,哽咽道:“全是谎话,爱我为何又爱上她,不愿伤害我为何又说出绝情的话?”阿里木忧伤移开眼,如果可以他宁愿不遇上灵溪公主,宁愿瞎了双眼看不到另他着迷的那张脸,宁愿当场死掉,说不出伤害次旦措吉的话。全身冰冷,他似乎回到了那一日,灵溪公主骑马而来,单纯又柔软如刚出生的小羔羊。他的头蓦然耷拉下,次旦措吉摇着他,她还没打他,还没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气他有眼无珠呢,他怎么可以闭上眼睛。她哭道:“不要死,不要死啊,我什么都答应你。”可是怀中的人什么都听不到了。
苏雪道:“没必要拿她威胁,我去见狼人。”韩离心一惊,道:“你在说什么?”苏雪道:“狼人是前大汗的儿子,需要服下黑玄珠解毒。可大汗视黑玄珠为蒙古兴盛不衰的象征,是以不肯。为此狼人的舅舅也就是缩骨毒门弟子曾与前大汗争执,打折前大汗的一条腿,作为报复还偷走了时代传袭的兵符,兵符同时也是大汗身份的象征。而你为了得到兵符,才找寻黑玄珠,不是吗?”她将所有的线索连起来后,所有的事基本上能推测出来了。韩离道:“说得很好,小师妹,《生死相依》在何处?”苏雪找到了让韩离放人的筹码,道:“告诉你可以,不过让她在我的视线内消失,我可不想被人当面威胁。”韩离道:“有她没她你都逃不了,只是撬开你的嘴就靠她,所以你先告诉我,我后放人。”苏雪清楚韩离的话信不得,道:“先说后放人的交换只限于对方是言而有信的君子,显然你不是。我说了她要死,我不说她也要死,如此我何必告诉你。”韩离思索片刻,道:“也罢,没了她我还有其他办法撬开你的嘴。”将次旦措吉往苏雪处一推,苏雪接住次旦措吉,为次旦措吉解开麻绳,取出药丸让次旦措吉吞下,道:“它可解百毒,你快跑,让师父来救我。”次旦措吉要冲向韩离,道:“我杀了你。”苏雪拼命抱住次旦措吉,道:“你打不过他,为了我快回去找师父。”次旦措吉手垂下,即使很想立即杀了韩离,但她不可以让苏雪有危险。苏雪继续道:“回到家后放起我们约定好的那只风筝,知道吗?”次旦措吉一咬牙,狂奔离开,苏雪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么说次旦措吉肯听,不然次旦措吉与韩离动手,以她的能力根本保护不了次旦措吉了。韩离道:“可以说了,我可没时间。”苏雪道:“撤走你沿路布下的人,在看到风筝升起前我不会说。反正离狼人还有一段距离,我不介意到那儿在说。”韩离看向黑衣人,黑衣人匆匆离去。苏雪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醒来时眼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她认得,是狼人;狼人身边穿黑色衣服的应该是狼人的舅舅。旁边韩离道:“醒了?那本医书在何处?”苏雪抬头望空,天上飘着次旦措吉最喜欢的黄色老鹰风筝,道:“很简单,自然是在苏州。”韩离眉头一皱,道:“杭州何处?”苏雪道:“我只答应告诉你书在何处,可没说要详细提到埋在哪儿。”她看向狼人,道:“你可以带我走了,否则师父和王爷不久就到。”狼人用黑布蒙住她双眼,扛起她要走,韩离拦住狼人,道:“她还没说出医书所在。”他想不到苏雪会来这招,在没有逼出医书在哪儿之前他自然不肯让苏雪走。狼人的舅舅不悦道:“医书不在交易之内,她说不说与我们无关,追兵快到了,你走开。”韩离悻悻收回手,医书与兵符孰轻孰重他分得出,铁青着脸道:“苏雪,你给我记住。”苏雪道:“记住什么,我都快死了,可不愿记得小人。”又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医书所在,反正你天资平平也学不来,它就在我家竹林,你慢慢找。”韩离又气又喜,哼了一声,道:“不用你操心,,学不学得成你师父在黄泉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