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豫王府不少下人有幸见识了堪称奇异的一幕:王爷的贴身护卫薛昊一贯注重仪表,此时,却抗着一张马蜂窝脸,面孔丑陋、污秽、扭曲,双眼发红犹如困兽之狮,整个人狂躁得几乎要上天摘星,入海斗龙。
不少人识趣地站在数丈外匆匆瞥一眼,然后夺路而逃。豫王府内,薛昊掌控着不少人的生杀大权,谁人敢不惧?
薛昊何时受人如此这般“瞩目”,一记厉掌,一棵大树拦腰折断,碎屑横飞,唬得看戏之人连滚带爬,又一记掌风劈下,大树的枝桠七零八散地飞到丈外,砸到来不及逃跑者身上,立即有“哎哟”的低吟声一声接过一声。
如此发威,能震慑住不相干之人,却分毫未减轻身体上的瘙痒难耐,薛昊僵硬着一张脸,急急朝紫霞苑而去。
紫霞苑内,紫烟与小玉正对坐,品着香茗,瞅着薛昊如此之态前来,主仆二人依旧悠哉地闲言碎语,仅眼尾余光淡淡扫了薛昊一眼。
此时的薛昊早已褪去先前的那份狂躁,立在一丈之外,审视着小玉,小玉也不扭捏,抬抬下巴,抛来一抹骄矜的笑,继续与她的主子聊着未尽的话题。
紫烟睇了薛昊一眼,飞来一记警告的眼风,低下头,把玩着白玉杯,藏于袖中的暗器正蓄势待发。
一道厉风袭来,紫烟正要出手,薛昊早已飞离紫霞苑,形如鬼魅,快如闪电。主仆二人警惕地嗅一嗅周遭的空气,正要继续未尽的话题,紫烟却是讶然得说不出话来:小玉的齐腰长发被尽数斩为披肩短发,而小玉浑然不知,她,似乎也不知。
入府前,紫烟从慕容瀛那里得知:薛昊乃深藏不露的高手,追随慕容涆数载,甚少露出真功夫,慕容涆却能数次化险为夷,其功夫究竟如何,慕容瀛也说不出个尽然。彼时,紫烟不曾将薛昊放在眼里,这一刻,她有种深陷龙潭虎穴之感。
紫烟眉峰紧缩,须臾后,冷笑一声,决定将计就计,一探究竟。
可惜了!薛昊似是知晓紫烟不会善罢甘休,出了紫霞苑,消失得无影无踪。黄昏时分,慕容涆从府外归来,他的身边也不见薛昊的身影。
慕容涆揽过紫烟的纤腰,紧紧地,用力地,塞到腋下,邪邪地笑:“演戏至斯,可怜至斯。”
紫烟一边僵硬地靠着他,一边不得不寻机回避他四下游走的爪子,说出的话虽是强硬,语气上已不知不觉的染上些许无奈,“豫王,演戏的人不止紫烟一人,你何尝不是‘可怜至斯’。”
慕容涆捏起紫烟的下巴,凝着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另一只手在她的脸上细细摩挲着,这样的一幕,腻歪有加,羡煞旁人,可只有紫烟知道此时慕容涆的眼神有多可怕:看似寂静澹然,却能吸人魂魄,看似平静无波,却又洞若观火般了然,其中的精锐、阴狠、杀戮之气昭昭若现。
一时间,紫烟心虚得慌,垂了视线,低语道:“豫王,既是演戏,点到为止即可。”
慕容涆了然地点点头,“走,本王带你去看场好戏。”
雪楼主殿。
薛昊正襟危坐,小玉反剪着双手,被两名带刀护卫摁在地上,紫烟见状,正要一问究竟,薛昊抢先开口:“紫烟,你可知小玉是何人?”
紫烟冷睇薛昊一眼,冷然道:“废话!当然是我的侍女。”
薛昊大声驳斥:“错,大错特错!她是雪狐。”雪狐乃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用毒高手玉玲珑的外号,玉玲珑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鲜少有人得见其真容,也自然不会想到玉玲珑会是一名姿容平凡的妙龄女子,且还是一名卑微的侍女。
紫烟被这一消息险些震得五脏六腑破碎开来,忆及慕容涆所说的“看场好戏”,她迅速进入警备状态:既然薛昊能查出小玉是雪狐,那么,她的真实身份定是已然识破。她抬腿一脚踩在小玉的手背上,缓缓地用力,徐徐碾着,似是要将小玉的一只手踩碎,神色凌厉地问:“说,为何要乔装呆在我身边?”明知答案显而易见,紫烟仍要不死心地如此一问,一双阴冷的瞳散发着嗜血之光,一抹忧色飞掠过目。
小玉冷冷一笑,挑衅地将屋里几人望着,语气一贯的骄横:“哼,落入你手,我雪玲珑虽败犹荣。”
紫烟尚未从雪玲珑这句话中回过神儿来,薛昊一个眼神示意,两名带刀侍卫手起刀落,雪玲珑的一双脚腕顿时血流如注,一贯骄横的面孔,此时扭曲变形,她以手撑地,让自己的身体呈“立”的姿态,咬牙切齿道:“慕容涆,你最好此刻一刀了断我,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慕容涆居高临下地将她望着,“本王会让你死得其所。”他朝两名侍卫抬一抬手,很快,雪玲珑被人拖了下去,一道血迹蜿蜿蜒蜒,触目惊心。
紫烟将拳头握紧,凝着慕容涆,主动问道:“豫王,需要紫烟效劳之处,请尽管开口。”此刻,紫烟心中笑得好不苍凉,彻骨的凉意遍袭全身。慕容瀛将千方百计费力控制住的她送进揽月楼,又投其所好地将她送入豫王府,对她百般提防,殊不知,一切尽在慕容涆掌控之中。很快,慕容瀛便会知道小玉被挑断脚筋,生死未卜,而她也根本无法完成任务,横竖逃不掉一个死,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她选择临阵倒戈转向慕容涆。
慕容涆并未接话,正要迈步去内殿,似是想起什么来,脚步微滞,道:“令尊已在府上,你随时可将令尊接走。”
他似是在说一件并不打紧的事儿,紫烟听来却是心口一窒,身子早已不受控制的行礼。行走江湖数载,她是别人口中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暗杀追捕……多年来,杀人无数,却从不受制于朝廷、江湖帮派的任一方,一向独来独往。她的养父母多年来幽居在深山老林之中,她至今仍想不明白:慕容瀛何以能找到她的养父母?
“请豫王拭目以待,自此以后,紫烟定会忠心护主。”紫烟冲着慕容涆的背影如此冷然一句,一贯清冷的面容,此时寒霜雪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