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香菜肴极佳,萧清姿一直念念不忘:昔日,萧瑀曾带她来过一回,那回,她本想坐在柳翠雅座,被萧瑀制止,她也意外得知柳翠雅座儿乃慕容涆的专属。彼时,她十分忿然:一个月来吃一回饭,酒楼竟然得将这位子一直空着,吃饭的人实在太过蛮横。
这一餐饭,萧清姿吃得极尽奢侈,将一品香所有的菜肴一一点个双份:一份当下吃,一份则吩咐店家逐一打包。
薛昊本欲劝止,瞥到慕容涆正一脸温和地将萧清姿望着,眸底隐有笑意,话到嘴边又尽数吞了回去,以手捏住下巴,将一声即将而出的叹息生生压了下去:省钱事小,惹恼自家王爷事大,既然萧清姿如此浪费,待会儿一定要放开肚皮吃个天翻地覆,省得再去小厨房。想的功夫,薛昊的眼前已出现十个盘子,八个碟儿,六大炖盅,四大拼盘,外加四季果酒,他悄悄一咽口水,将视线移到门帘处,期待深深。
萧清姿瞅一眼薛昊,笑得颇有些狡黠。
这一餐饭也吃得十分有趣儿:慕容涆几乎未动筷子,萧清姿、薛昊则是你争我抢将所有的菜肴一一糟蹋一遍,又同时放下筷子,意犹未尽。摸摸滚圆的肚皮,薛昊扶住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妃,你-到底-长-长-几个胃,怎-跟牛-一般能吃?”
萧清姿瞪他一眼,唇角扯了扯,冲他勾勾手指:“过来,我就告诉你。”
薛昊也不扭捏,身子朝萧清姿靠了靠,竖起耳朵,乖巧地摆出一副愿闻其详之态,眼角余光却是瞥向慕容涆。
萧清姿贼贼一笑,眼疾手快地将薛昊的头发缠在椅背上,又一把揪起他的耳朵,一边使劲儿,一边怒道:“你这个不长记性的家伙,看我不把你耳朵给拧下来。”
如此受控于她,薛昊抱着头痛得哇哇大叫,既没法儿脱身,一身的功夫也无处可使,只得惨兮兮地望向慕容涆,“王爷,你给评评理,我哪里不长记性?”
慕容涆正凝着窗外的葱翠柳叶,面色冷漠,似乎,并未听见二人的对话。
薛昊左叹右叹,脑子里百转千回,正要忍痛斩断引以为傲的黑发,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时顿悟过来,急急道:“萧小姐,你饶了我吧,我保证下不为例。”原来,慕容涆先前所说“这女人记仇,你很快便会麻烦缠身”绝非虚言。
萧清姿看进薛昊眸中的了然,再用力拧一把他的耳朵,杀猪般的惨叫声声入耳,她鄙夷地将薛昊凝着,一时心情大好,说出的话依旧强势:“再有下次,我直接割了你耳朵省事。”
甫一脱离钳制,薛昊一下子跳到三丈之外,怒向萧清姿,眼刀将她砍了不下数刀,却又只得无可奈何道:“你-你-简直-莫名其妙,恕不奉陪。”此时,薛昊有奇耻大辱之恨,将萧清姿大卸八块之心,无奈,无奈,他什么也做不了。
“薛呆子,你别走,你还有任务呢。”
萧清姿一时口快,竟当面喊出薛呆子,她连忙捂住嘴,讪讪一笑,跑向薛昊,“对不起,一时口误,一时……”
薛昊的小心肝这回彻底碎了,碎得漫天飞舞,仰天长叹,险些要一头撞死在豆腐上:想他行走江湖数载,美名在外,何时受过此辱?受辱也罢,竟遭一名女子如此戏弄,他何时将女人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薛昊一拂衣袖,昂首阔步,转身离去。
几名伙计正好将打包的一堆食盒送了过来,与一脸怒气的薛昊撞个正着,连连赔礼:“薛公子您走好,欢迎再次光临。”柳翠雅座儿的穆公子、薛公子那是出了名儿的冷面冰霜,且脾气怪异,是以,每逢这二人光临,服侍之人皆是千般小心,万分上心。
薛昊冷眼将几人睇着,嘴角歪了歪,随即背着手,行得悠哉,走得趾高气扬。
食盒堆积如小山,慕容涆皱着眉,问:“你-如何-搬回去?”
萧清姿笑得贼兮兮,说得理直气壮:“你搬呀。”
慕容涆的眉宇间瞬时冒出两道黑线,指着自己的鼻尖儿,再问:“我?”
萧清姿郑重地一点头:“对,就是你。”见他一副不情不愿之态,她撇撇嘴,缓步走向他,伸手拍在他的肩上,俯首帖耳,话不落第三人耳:“倘若你不想知道慕容瀛暗地里在忙些什么,你大可不帮这个忙。”
慕容涆身子微微一僵,须臾,斜挑眉毛,语气冷淡:“毫无兴趣。”
她眯着眼追问:“毫无兴趣?”今早,她抹下面子,在紫烟面前费尽心思,这才打探到一点儿有用的消息,其中之一便是:慕容瀛一直在救助难民。
慕容涆郑重地一点头,一抬手摸上她的额,又摸摸自己的额,语气中染上几分讥诮之味:“分明没发烧,偏偏在此说胡话,我看你……”说到最后,唇角笑意深深,欲言又止。
萧清姿闷哼一声,一只手就势上移,精准地捏住他的一只耳朵,缓缓用力:“我看你脑子才进水呢,你才是大白天说昏话……”
有一瞬,慕容涆的大脑几乎停止思考:眼前之人究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她敢在太子头上动土,那就别怪……唇角高高弯起之时,他一个不轻不重地拉扯,萧清姿身子腾空,轻飘飘地飞过他的肩,落在膝上,看尽她眸中的惊愕,慕容涆唇角的笑意继续放大,俯首,湿润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在萧清姿尚未震怒之前,他已将她丢在地上。
萧清姿望着一步之外,居高临下将她望着的男子,一时,连发火的力气也没有,千般悔意终化作一声叹息:这些日子,太过得意忘形,活该如此。
缓缓起身之时,有泪珠悄然滴落在地,这是那日苟活之后,她第一回落泪,原来,她依旧有泪水,依旧会伤心。
慕容涆凝着她,眸光缓缓变冷。
雅座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