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员习惯性地掏出烟,左手拿着烟盒,右手中指有节奏地弹了盒底三下,然后把出头的一棵叼在嘴上,这才对连长含含糊糊地说道,连部的文书吗,没有什么更高的要求,也就是挑个年纪小一点的,机灵一点的,勤快一点的,钢笔字还要写得好一点的,这就行了。
连长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想不到连队一百多号人,找个要求就这么“一点”的文书还会那么困难。于是又数着指头,对每个排每个班的战士迅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过了来过了去,数的着只有三班的新兵杨晓还基本上凑合。
您认为三班的杨晓行吗?这个新兵干干净净的,看上去还像个机灵的样子,又是高中毕业,听他班长反映下连以来工作也比较积极。连长在老指导员面前总是用这种谦虚的口气。
行倒是行,就只怕人家看不上这个不愿意来。指导员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说道。
不会吧,战士们都说文书是连部的第五号首长,又享受班长待遇,争都来不及,对一个新兵来说就更应该有吸引力了,不愿意来?这好像不可能吧。连长边说边心里想,如果杨晓现在知道他将被调到连部当文书,说不定当时就会高兴得跳起来,还外加三声连长指导员万岁。
这个杨晓是他们这茬兵里素质比较全面的一个,平时没事时我也观察过,估计好好带一带还是可以赶上老文书的。指导员笑着对连长说道。你去问一问他,如果他愿意来当文书,这事就这么定了。
连部的老文书跟连长和指导员都处得相当不错,前不久去师里的军校考生集训队学习了。送他走的那天,指导员紧握着他的手说了这样一句话:兄弟呀,我真想不让你走,师里的集训队要比连队艰苦,你可要顶住,千万不能随便趴下!当时出词之快,有点像冲锋枪的连发,一反他平时总是慢条斯理的习惯,让战士们今天还记忆犹新。
连长回到自己的宿舍兼办公室,还没坐下,就马上叫通信员,你用最快的速度,去把三班的杨晓叫来!还附加吩咐不管杨晓正在干什么,要他立即跑步来见。
军令如山。一会儿,“噔噔噔噔”的跑步声便传进了连长了耳朵,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紧接着一声急促的“报告”,通信员和杨晓喘着气出现在他的门边。
请进,请坐。连长马上拿起杯子,要给他俩倒水。通信员一步上前,抢过水瓶,说连长这还是我来。杨晓也迅速地从连长手里接过杯子,说连长班长这还是我来吧。
别客气了,还是通信员来,你坐吧。连长看着这两个机敏的小伙子,心里满意地笑了。杨晓,不要紧张,我要通信员叫你来,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问你近段工作学习的情况。
通信员动作麻利地给连长和杨晓各泡了一杯茶,便对连长说,连长,我要去机关收发室领报纸去了,您没有别的事了吧。连长说耽误你了快去吧。于是他对杨晓眨了一下眼,走了。
杨晓,近来体能训练搞得多了一点,你还吃得消吧。连长把椅子挪到杨晓的对面,坐下问道。
吃得消,比新兵连时舒服多了。杨晓笔直坐着老老实实回答连长。
看得出来,你们下连时个个都是黑包公,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现在都快变成小白脸了。连长半开玩笑道。
嘿嘿嘿,新兵还是黑包公好。杨晓把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来回挪了挪,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连长把茶端给他,喝口茶吧,今天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件小事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听听你的想法。
没这个必要吧,连长,您命令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杨晓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又笔直地坐着。
只是这个任务——要说难也不难,要说不难也难,不知你……怕不怕困难。连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他想探探杨晓的想法。
只要您敢把任务交给我,我保证想方设法去完成。杨晓一听是要交给自己一个任务,一个有难度的任务,顿时来了精神。
三班长反映说,杨晓平时没有怕苦怕累的举动,根本就不象个独生子。连长心想,独生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怕苦怕累,这可能是他比较老练暂时收了起来的缘故,不过没捏紧的饺子迟早在锅里是要彻底露馅的。
是这样的,连部少一名文书,我和指导员通过反复了解和琢磨,认为你比较合适,不知你愿不愿意来。连长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沉默。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高兴场面。杨晓的嘴角微微抖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当然,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现在还没有正式下命令。连长有点纳闷,这小子怎么没有反应呢?该不是激动过头了吧。
连长,请您原谅,我有点、有点不想来,我怕……干不了。等了半天,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奇怪?真给指导员言中了,从刚才的表情上看,他确实不想来。不想来总该有个原因吧,又是什么原因呢?连长心里打起了问号。
对不起,连长,我想留在班里,成为一名训练标兵,成为一名优秀士兵,像我们班长那样。杨晓见连长一脸疑惑的样子,顿时竹筒倒豆子统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像班长那样在比武中夺冠军,又立功又给家里寄喜报。
原来如此!这个想法很好,不过当文书也同样可以成为一名训练标兵,同样可以成为一名优秀士兵,关键不在于处在什么位子,而在于自己怎样去干。连长当然不会随便放弃要他当文书的想法。
听我们班长说,文书每天的任务就是抄抄写写,端茶倒水,还有打扫不完的卫生,参加训练很少,这样是不可能成为一名训练标兵的。杨晓见连长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接着认真说道。当然,只要您命令我要我当文书,我一定无条件服从。
你的意思是,只要每天让你参加训练,你就愿意当文书,那文书的工作什么时候去完成呢?连长打心眼里佩服起他班长来,这家伙总是把工作做在自己的前面,把被动推给别人。
又不是整天都训练,训练完了的业余时间完成呗。杨晓见连长有同意自己想法的趋势,便轻松地回答道。
那不成了兼职的文书了?连长笑道。别人都怕训练,训练苦,训练累,躲都来不及,我就不懂你怎么一心就想着要训练。
连长,实话实说,谁都有些怕苦怕累,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我认为自己的程度还可以,基本上对得起这身军装,对得起部队和父母的要求。杨晓越往后说声音越小,自我表扬毕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错嘛,刚当几天兵就学会自己表扬自己了。你父母对你在部队的工作学习有哪些要求?说说看,让我也受受教育。连长笑着问道。
不好意思说。杨晓低下了头。说出来你会笑话的。
没事,我也学过保密守则,保证不对外公开。连长笑着催他。
当兵走的那天,我妈妈在众人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说:儿子,妈妈不要求你能在部队成为英雄,但希望你成为一名优秀士兵,至少有一点,脸不晒黑你不要回家探亲,没有去掉现在这股奶油味你也不要回来,不然别怪妈妈无情,回来也不理你!杨晓动情地对连长重复着她妈说的话。
于是你就不想当文书,嫌文书太舒服,是吗?连长接过杨晓的话说道。我硬要让你尝尝那舒服的味道,这个文书你当定了,明天就给我搬到连部来,我就不相信只有白脸的文书。
杨晓无奈地看了连长一眼,心想当就当,最多回家探亲时让妈妈说一声我是少爷兵。然后还是底气十足地答道,是,明天一定搬来!
第二天,连部真的出现了杨晓忙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