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微微有些颠簸,风时不时掀起丝质的帘子。
闭上双眸,思绪飘飞。
清风拂起,那一株并蒂芙蓉,那《水姻缘》的琴箫合奏,那身边的那个温婉的他;我的心,莫名地绞痛起来。
知否?知否?深切的思念,犹如幽香的小花,开在心灵深处;那花海,杏花天影里的那个他,终是无缘相见了吧。墨瞳淡淡氤氲,泪水,盈湿眼眶。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蓝田玉翠贴在额际冰清玉润,环佩铿锵。
“小姐,紫禁城到了!”
车外,回裳的声音格外响亮。
瞬间,我明白了一切,明白自己身处何方。
一颗心,空到了极点。对不起,逸郎!我强忍住心酸与泪水,那方丝帕,仿佛还是他在耳畔呢喃:“泠婉,以后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带上它······”心一紧,我似是漫不经心地抚过双眸,眸中的忧伤,被笑容掩盖。
下车时,我又变回了大家闺秀的身份。抬头仰望天空,是那么蓝,就像他的笑容,让我释怀。有一行鸿雁掠过天空,我微微一笑。
阳光洒在浮光锦上,月白的旗袍显出曲线曼妙,身姿窈窕。风,是那么柔和,吹起腰间缥色软烟罗,那一朵朵出水芙蓉仿佛随风舞动,泛起层层涟漪,天青水碧;有杏花春雨飘来,那一只丹顶鹤是那么孤傲,就像我,高贵气质不容侵犯。青丝用碧玉玲珑簪挽起,白中带蓝的木芙蓉花香丝缕,与我身上的留兰香萦绕,那只白玉蝴蝶似是在花丛间飞舞,蝶恋花,亭亭玉立。
熙和门外,排列着无数专送秀女的马车,整整齐齐。而秀女们的队伍,亦是如此。各地来的秀女们,异常沉默地两人一排,排成两行,规规矩矩地向皇宫走去。
我莲步轻移,笑得疏离;我身边的秀女,一袭妃色宫装,因为紧张,脸都有些微微苍白。我并不担心,以自己的家室,肯定是会入选的,若是不入选那便是贻笑大方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选秀的地点在乾清宫交泰殿,我们终于到了。秀女分六人一组殿试,其余皆在乾清宫贞韵苑等候。我并不是第一次来紫禁城,但这偌大的皇宫,还是令我有些莫名的恐惧。立于一盆秋海棠边,晨露还未蒸发,倒也十分娇艳。
这时,却有女子轻轻拍拍我的肩。转头,是太师洛胜威之孙女、兵部左侍郎洛奕之女洛晚宁。
晚宁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只大我一个月,情同姐妹。她的家室自与我不相上下,祖父官拜一品,又是美女一枚,也必会入选。她今日着一袭嫩黄色裙裳,霞影纱间的月桂影影绰绰,俏皮间不失端庄,楚楚动人。
“宁姐姐!”我惊叫道。“岚儿。”晚宁的声音依然那么温柔,“去年下江南可还玩得高兴?”
我闻得“下江南”,心又痛了起来,双眸的落寞,再也掩盖不住了吧。
“怎么了?”
“不,”我急忙道,“妹妹只是想,江南景色那样好,只是没与姐姐同去,真是可惜了。话说从江南归来,就未曾见过姐姐。”我只是看着那秋海棠,不敢看晚宁的脸。
晚宁倒也没察觉什么,只是笑道:“如今不也和妹妹在一起了么?以妹妹的容貌和家室,必能入选,就不知姐姐我能否陪着你入宫。”
“宁姐姐!”我娇嗔道,“姐姐倾国倾城,家室显赫,又怎会不入选?”
我与晚宁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轮到我们上前殿选,已是薄暮时分。
稳稳在晚宁身后,樱花碎步走至殿前,我规矩地低下头。
“国子监祭酒夏恒之之女夏与然,年十八!”
“漕运总督王墨季之女王若桃,年十四!”
“上驷院卿林默之女林画莺,年十六!”
“都转盐运使司副使梅永强之妹梅华笙,年十五!”
也许是家室不高,前面几位皆被赐花,也就是摞牌子。
“吏部尚书令佟佳祁山之女佟佳凤岚,年十五!”
轮到我了,这老太监把我的名字拖得格外长。
“臣女佟佳氏凤岚,给皇上、太后请安!”我不卑不吭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吉祥!”
“快快免礼吧。”太后熟悉地声音响起来,端庄大方。耳畔回响起了一月前入慈宁宫请安时,太后说的话:“凤岚,汝不必担心,汝哀家唯一的外甥女,哀家定会让汝入宫!”
“臣女谢过皇上、太后。”我盈盈起身。
“佟佳祁山?仿佛是母后妹夫?”一个清冷而恭敬的男声从殿内传出,是那么熟悉!我险些没站稳,镇定后,告诫自己:“这是在选秀,不能有一丝差错,不管是不是······”
“是,凤岚正是哀家侄女。”太后笑道。
“原是母后侄女,果然花容月貌。”那御座上的人撩开珠帘,微微一愣,“‘杨柳满长堤,花明路不迷’!”
杨柳满长堤,花明路不迷!我一怔,莫不成,真的是他?
“‘画船人未起,侧枕听莺啼’。”我的声音颤抖,却又梨音慢慢。
“恩,果然是京中才女,佟佳祁山教女有方。”那白玉帘后的男声如常。
“多谢皇上夸奖,皇上缪赞,臣女愧不能当。”
“还不快记下名字留用。”
“吏部尚书令佟佳祁山之女佟佳凤岚,留牌子,赐香囊!”
我没有多想,接下来就是晚宁了。
“兵部左侍郎洛奕之女洛晚宁,年十五!”
“臣女洛氏晚宁给皇上、太后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太后娘娘吉祥。”晚宁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庄重沉稳。
“平身吧。”当太后看到晚宁的容貌时,声音又是一颤,“汝是郭络罗氏?”
“回太后的话,臣女祖上乃洛阳郭络罗氏;臣女祖父科举后任京官,便在京城安家。先帝为将臣女祖父家与天津的郭络罗氏区分,也为纪念故乡恩德,遂赐姓洛氏。”
“哦,原是如此。”太后淡淡笑道,“皇帝,哀家记得沉月那丫头也是洛阳人诶。”
“是。”
“留用吧。”
“兵部左侍郎洛奕之女洛晚宁,留牌子,赐香囊!”
我们这班秀女终于见驾完毕,按照预先引导姑姑教的,恭恭敬敬磕头恩谢后鱼贯而出。
尘埃落定,我却又回响起那个声音,那个令我心情迷乱的声音。
“姐姐,我好累······”我叹气。
“没事,回去好好休息吧。”晚宁扶正我的发簪,一笑嫣然,“妹妹珍重。”
“姐姐也是。”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为红砖金瓦镀上了金色的光彩,那一束灿霞,仿佛也映在了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