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世人有两种欲望：生的欲望和死的欲望。生是为了感受，死是为了解脱。
第八章马军立功减刑
这个充满欲望的时代，交杂着幸福和痛苦，隐藏着杀机和救赎，人们茫然自己的命运，在兴奋和焦虑中，等待着自然的定数，生存或者毁灭。
一九九〇年三月十二日，旗人民法院在体育场召开公判大会，数千名市民参加听审判决，对于市民来说，公判是一件稀罕事，两三年才能遇见一次，看一看愁苦的犯人，享受一下自由的喜庆，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就像一个健康人去医院探望病人，病人躺着床上，自己却活蹦乱跳，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快感。那些被父母带去受教育的小孩子，却感觉这种场面阴森可怕，戴脚镣的男犯人和面无表情的的女犯人，都像来自外乡的陌生人，干了一些坏事，被警察捉到这里游街示众。他们的长相都不像恶人，与平常人也没有什么两样，但他们却过着凄惨可怜的受罪生活，这给小孩子幼稚的心灵，留下恐惧的印象。
水龙早早来到会场，站在人群的前面，注视着十几名犯人被警察押上台子，他们胸前都挂着一块硬纸片做的罪名牌，站成一排听候宣判。犯人们年龄不一，形态各异，有昂首挺胸、极力充当好汉的；有面带微笑、要在公众面前露一露脸的；也有面无表情，默默算计自己刑期的；但大多数犯人都垂头丧气，悔恨自己惹祸上身，愧对台下的亲人朋友。水龙用眼在犯人中搜寻马军，却没有找到，不禁有些诧异。再次寻查一遍，终于在靠边儿的位置发现了他。他比其他犯人站得靠后一些，低首躬身，似乎要隐藏住自己。他身后的押警，不时拽一把他的脖领，拉直他的身体，强迫他面向公众，但他的头始终是低下的。水龙仔细观察他，看他比上次见面时的状态要好一些，起码精神比较稳定，心里便稍许轻松了些。
台上另一侧坐着几位政要人物，交头接耳谈论着什么。主持公判大会的法官，严肃坐在麦克风后面，审视整个会场，默默为主持宣判做准备。公判时间一到，他马上咳嗽一声，试一试嗓子，高音喇叭里便回应一声“嗡——吱——”的电流尖叫音。即刻，从后面跑上来一名工作人员，拽一拽麦克风的电线，扭动几下扩音器的旋钮，迅速把麦克风调整到正常状态。法官用手敲敲麦克风，听到喇叭里传来“咚咚”的纯响声，这才开始宣读公判程序。他首先讲解一遍当前的治安形势，接下来又读念几段《刑法》条款，普及一下刑法知识，都是老一套步骤。等把公众听得快要失去耐性时，他才请上另一位法官，由他依次对罪犯进行判决。人们的情绪霎时紧张起来，法官高声宣判一个，他们便按照被判犯人的名字，核对一个，看一看那犯人长什么样子，被判决后有什么表情。头几名是重刑犯，前三名杀人犯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水龙那颗心顿时抽紧起来，不禁为马军的生死担忧。轮到宣判马军时，水龙支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音，当他听到“马军因犯过失杀人罪，被判有期徒刑七年”时，堵在嗓子眼的心才陡然落下来，不由张开嘴巴，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想：这可是理想的结果啊！
公判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大会结束后，犯人们被推上几辆卡车，分别送到不同的地方。死刑犯被拉到刑场执行枪决，徒刑犯被押回监狱服刑。许多市民骑上摩托车、蹬上自行车跟随死刑犯的卡车，到十几公里外的刑场去看行刑。水龙没有那种兴趣，他从会场赶回汽车站，坐长途车返回市里。回到单位后，他立即给夏华写一封信，告知宣判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