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两息……黑铁王座上并没有任何回应。
如果晏枫本体在此，他敢确定可以听到自己粗重的气息声。
突然，晏枫精神世界感到一轻，那种威压也随之消失。
“你准备怎么做？”老人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少年，能在这个年纪突破到神照境，的确算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但是……实力终究差的太远太远。
“我可不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的本体……是不是已经死了？”虽然之前老疯子惊叫出离天还活着，但是晏枫越来越确定这个曾经的妖皇是早已死了。
因为公输夜曾说过逆世转生阵是借助青凰血脉之力完成转生，而且需要极其强大的助力，所以大阵一旦开启，离天的本体力量应该是最先受到侵夺。
此外，晏枫能感觉到老人身上平静却又落寞，甚至透着绝望的情绪。
老疯子刚才应该是看到离天幻体一时情绪失控才慌乱惊叫，这段时间公输夜再没出任何声音，晏枫猜测应该是那个精神壁垒将他的精神力量隔在了外面，看得出妖皇离天对公输夜从头到尾都并不信任。
“我的本体，早在百年前这座逆世转生阵开启时就已经死了。”老人双目微垂，语气种透着无尽落寞。
“那……那你现在是？”晏枫虽然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听到离天亲口说，心中仍是涌现出一丝遗憾和失望。
曾经的天下第一人，同时被视为最有可能带领妖族恢复千年荣耀的妖族皇帝，怎能不激起少年的英雄情结。
“你现在感觉到的只不过是我的魂魄，不过经过百年消耗，也仅剩下一缕残魂。其实这也算是巧合，如果你不是以纯精神力量进入青凰神树的内世界，那你不会感觉到任何我的存在。”
“那你还能不能转世成功？”晏枫急切问道。
“如果此刻是十幽联袂出手助我，也许还有可能，不过公输夜应该已经告诉你当年我被人设计陷害的事，所以，让我转世重生是绝不可能了。”
“公输夜说如果他能探知此处地脉灵气走势，或许可以为逆世转生阵做些弥补。”
“已经不可能了，此处地脉灵气这百年来早已被青凰树掠夺地一干二净。而且十幽大殿的青凰封印神柱上应该设下了某种召唤青凰回归的阵法，这百年来我的精神意志与其苦苦相抗，能坚持到今天已经是奇迹。”
晏枫注意到老人袖中手握成拳，复又松开，不再言语。
一百年，从仇恨到期望，从失望到绝望……晏枫也陷入沉默，少年甚至在想假如自己拥有绝世修为，比如说那个避雪城城主，父亲说他已经可以算作半个神了，如果自己拥有那样的实力，是否可以帮助妖皇离天转生。
少年心绪凌乱。
他突然想到公输夜说的一句话：老天既然在这个时候把你送到我面前，那么一定是想告诉老夫什么。
虽然这句话是公输夜疯癫时的自言自语，但是此刻却如同一根刺在晏枫心里冒出来。正因为这个想法才让公输夜有了后来将昆吾印与他强行融合的疯狂举动，而且莫名其妙就成功了，自己也因此晋入神照境。
然后自己同意和公输夜合作，开启七色分光镜，再然后如妖皇所说，巧合之下发现了他在神树世界内的残魂。
一切毫无可能，一切却似皆有可能。
晏枫突发奇想，自己来到这个地底世界真的是机缘巧合吗？但这一切似乎都像是有只手在暗中主导一样。
这只手，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晏枫记得有次跟父亲谈论起他们去往何处时，曾问过他一句，人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一说吗？
那个场景，晏枫记得很清楚，父亲像是思考了很久，说了一句：命为定，运为变，你若是信命，那你这一生的运也就随之安之。如果你不信命，那你这一生的运虽不能掌控，却是万般变化，皆有可能。
最后安铁匠又加了一句：信命，不如信自己。
晏枫的精神世界为之一振，黑铁王座上的老人明显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投来，望着突然看上去有些激动的少年人。
“这三日内，至少有五次以上我都是必死无疑，但是我都活了下来。”
“现在想来，并不是我觉得自己会侥幸活命，而是我内心深处根本不想死，而且我不能死。”
“也许与你相比，我的背负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是，我不信命，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还活着，而且我还要活着回到地面，即便上面仍有无数追杀我的人在等着要我的命。”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命中注定！”
黑铁王座上沉默，长久的沉默……
许久，老人抬了抬手：“你可以离开了。”
晏枫的精神力量觉察到四周的精神壁垒也随即消失。
但他没有动。
“难道你就这样让幽天得逞？”晏枫吼了出来。
神树世界剧烈震动。
这个名字即便在老人心中已埋葬了百年，但是此刻听到，老人依旧无法抑制自己的仇恨。
晏枫急忙运起精神防护，但狂虐的精神罡风将他的精神幻体几乎撕个粉碎，他还是没有动，尽管四周壁垒早已褪去，他完全可以立即散去精神逃出神树世界。
七色分光镜外，已经变回人形的公输夜气息虚弱，嘴角的血迹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却看到几步之外的少年再次痛的直不起身来。
焚心兽从一个树枝跳到另外一个上，两个小爪子捂住眼睛。
在之前的七色分光镜中，它也看到了妖皇离天的身影，虽然也很激动，但身为妖皇离天座前圣兽，与青凰之间联系让它很清楚那不过是离天的一道残魂而已。
分光镜消失后，再发生了什么，小东西比公输夜还要急切。此刻突然看到晏枫又痛成这样，虽然猜测与妖皇有关，但也有点不忍心看。
过了许久，在地上痛的呲牙咧嘴的晏枫终于停止了惨叫，身体还没来得及坐直，嘴角竟然诡异地一笑，公输夜目瞪口呆。
接下来，七彩光芒大放，分光镜重现空中。
……
这是一座上古大殿，若按时间来算，这应该是摩兰大陆上最古老的建筑。
数万年前，大殿前千级石阶下的黑石广场是这片大陆上无数修炼化形的妖族人此生必须要来的地方。
那个时候，每隔十年，火神都会出现在大殿前的石阶上，接受天下苍生的跪拜。
后来神族消失，妖族统治大陆后，这里依旧是妖族最神圣的地方。
大陆最西方，有黑石大城，名幽都。
大殿便处于幽都的最高处，比妖皇宫还要高出不少的姬夜山峰顶，殿中有长生火，数万年不熄。
在姬夜山脚下抬头就能看见的大殿气势十分恢宏，但却没有一个守卫，其实这里根本就不需要守卫，不仅仅因为这里是每个妖族人心中还要胜过妖皇宫几分的神圣之地，更多是因为这座大殿如今有十个主人，他们被世人称为十幽。
一道猩红身影飘落在石阶上，然后快步走入大殿。
厉红独这一年来进入十幽大殿的次数比他此前两百多年来过的次数还要多，即便他执掌妖族炽魂堂已有近两百年，即便在整个妖族中论实权他也绝对可以排进前十。
他很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妖族刽子手，妖族第一暗势力……
如果是一百多年前，他能做的就是候在妖皇宫的偏殿，等着一道道或令皇宫满殿文武鸦雀无声，或令妖皇本人都阴着脸无法直言的密旨。
一旦这道密旨到了厉红独手中，也许某个前一日才名声大噪的“有志之士”第二日便悄悄地变成一具无名尸首，也许某个清晨才刚从皇宫出来的大佬，午后便被满门抄斩，更甚者是数十万里妖域的某个部落或者城镇，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变成鬼域。
每一代炽魂堂的堂主都是如此，而厉红独做的比他的前任都要好，也都要狠。
如果要问当今世上谁的手上沾染的妖族生命鲜血最多，恐怕有人会说是那位人族“血尸屠夫”屠千重，或有人说是那位人族落雁城第一猛将牧神戟。但知道些内幕的妖族人恐怕都知道，绝对是这位常年裹在猩红披风中的炽魂堂堂主。
在妖族，只要是认得这身猩红披风的人，无论是在那些清高寒士，还是那些大显大贵，见到他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一部分原因是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怕他，一部分原因这些人是从内到外都厌恶他。
在那些人的嘴里，说得好听点，他是妖皇宫最隐秘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虽然是一把屠刀。
说得难听点，他就是栓在皇座下的一条狗，只要主子发话，谁都可以咬，而且保证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而现如今，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不用十幽召见即可自由出入大殿的妖族人，其他人等即便如现今幽都禁卫军统帅耶孤长风，即便如血月军团副统帅蒙逊，乞伏龙观等这些妖族大佬也依旧非召不得入内。
当然，他依旧很清楚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只不过当今唯一能对他发号施令的人不再是妖皇宫的那位，而是这座上古大殿中的那位十幽之首。
厉红独并没有步入大殿正中央的那座议事厅，而是径直走向一处隐秘的甬道，然后沿着石阶一直往下，直到走了三百六十级石阶，来到一处地宫门前。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
上次，也就是他第一次来时，他才知道十幽大殿的下方还有这样一处地宫。
地宫中央有一根数十丈高的青红色石柱，石柱处在一片火海之中，那不是普通的火，而是当今大陆上唯一被凡世间捕捉到的天火，也就是太阳精火。
修为在空冥境之下者，只要靠近都会被焚烧成虚无。
石柱上的图案在火中十分醒目，那个在狂舞的火舌中似要活过来的石刻能让每个妖族人的妖灵都会感到震慑和畏惧。
这里，便是数万年前火神封印青凰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