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最后一名后裔,冷霜城已死!
这个事实面前,冷滟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滋味。其实因为修为和年龄缘故,冷霜城并未能与其先祖一般和自己有多亲近,因为他还未能成功地登上第十一峰……也可以说,以冷霜城的潜力和天赋,原本是足以超越第十一峰之极限的。
但是谁能预料到,一场自天外飞来的横祸当场终结冷霜城的性命,究竟是幸或是不幸?幸运的大概是他摆脱与其先祖一样的命运,不必终其一生时间苦苦守在这荒芜的傲峰十三巅,终生守住无法解脱的自己……
冷滟心中叹息,缓步行走间白绒纱衣在风中舞成一片梦幻,黑发夹着雪花飞扬,愈显孤独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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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折扇,白雪纷飞中的第十三峰独自回来织剑师一名。冷滟面对一地凌乱,摇头淡定俯身开始收拾起铁线和天火炉。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瞬间开始怀念折扇在手时某人喋喋不休的括噪,至少,那听起来足够热闹。
第五峰,草棚前。
萧振岳对着手里被留下的折扇大眼瞪小眼,一时半会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这里面住着一个人?魂魄?活的??附身折扇的云深则是心中无比万分郁闷,不免假想推眼镜地抱怨美女啊你走得真是万分干脆,呜呜呜莫非在下竟然不能让你产生任何一丝留恋之情的吗???
唉,感觉折扇被一双常年握剑很粗糙长满老茧的手掌握着,云深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灵魂中起了一大片疙瘩地不自在,恨不得立时从扇子里挑出来用雪狠狠地洗个澡——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死寂中死掉——现代小青年云深深沉地决定,这种让人万分膈应的状态不找人共享那就可惜了!
于是,扇子在萧振岳手里惊悚了扭了扭,幽幽开口说话了:‘……这位这位,萧兄~~~’也许是灵魂状态的缘故,云深原本听起来文质彬彬的声音此时在寒风映衬下硬生生有种幽怨飘渺之感,‘手指能否挪一挪,似乎,有抠到在下臀部深处啊……’
寂静。一秒钟之后,萧振岳面色惨白地丢下扇子唰地遁身一丈外直接开始挖雪搓手。扇子里的云深啧啧啧地仔细分辨着外界的动静,很欣慰地觉得这丫的应该是恨不得将手搓掉一层皮……云深此时此刻当然料想不到,一句话会给初次见面的人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在往后的悠长岁月中荒城城主难得欢畅大笑地出门迎接他这位老朋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绝对不是奉茶,而是“来人送水,老夫要洗手”。
话题扯远了。
看起来铁骨暗淡白绢朴素的折扇在石头上弹跳一下,一头栽进了雪堆中不再说话。萧振岳心中膈应了半天,冷着脸低头查看被雪差点搓掉一层茧皮的左手掌,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过来,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拎起折扇头部绢面,甩甩扇子上的积雪。“扇兄。”他严肃非常地开口:“此等玩笑,日后莫要开了!”总算总算还是反应过来,这扇子应该是在拿自己开玩笑。萧振岳人虽然认真诚实了点,脑筋却是不笨的。
扇子一声不吭地安静异常。
萧振岳当然不会以为刚刚折扇出声就是自己的错觉,他直直地用两根手指将扇子拎到自己面前,眼神很认真很执着地又道:“萧某既然答应织剑师助扇兄一臂之力,自然不会藏私。但好叫扇兄得知,吾荒城一脉从不与奸邪来往……在确认扇兄为人之前,萧某却不会传授扇兄任何有关凝体之秘诀,还望扇兄勿怪!”他凝气屏息等待折扇有所反应,四周很静,唯有雪花飘落轻盈声音。
折扇动了动,里面果然传来细微的……呼噜声。
萧振岳沉默。
萧振岳脸色逐渐发黑,然后越来越——呃,越来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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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这一觉睡得很熟,他能就这么睡着也真是出乎自己的预料。大概是在天火炉中被炼得太惨,以至于后来折扇成型,有清凉的冰蚕丝滋润被阳铁炙烤得快受不了的阴魂,这才渐渐能够放松下来,和萧振岳耍贫一句后,瞬间毫无征兆地昏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忽悠年轻的荒城城主成功,不但俱神凝体成功还最终习得天之剑法,在苦苦蹲守傲峰十三巅一千个日夜后顺利获得冷滟美人芳心,洞房花烛后立誓走遍苦境行侠仗义要抢在还未出世的清香白莲之前博得神人之美名,拳打六祸苍龙剑劈天策真龙广邀四海有志之士成立霹雳神锋门,带领一众侠士比如傲笑红尘啦青阳子啦还有心悦诚服的一众邪道比如妖刀界啦魔流剑啦一起帮助玄宗杀去道境消灭掉祸祸的异度魔界,最后在反骨仔朱武和吞仔的帮助下算计降临自六天之界的弃天帝,成功保护两境并被推举为两境共主……就在自己一脸无奈地被众人按上王位接受众人参拜的时候突然门外跑进来一个连脸也看不清的妖道角惊慌失措地狂喊:大王不好啦,素还真杀过来啦!
然后。
然后云深灵魂一抖惊悚清醒了,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的折扇同时惊吓地一头栽到桌脚边的火盆里,萧振岳腕悬毛笔冷眼旁观,直到火盆中炭火一闪,传出一声惨呼哀号:
‘嗷呜烫烫烫烫烫……’
一阵袖风卷起冒着火苗的折扇,直接掷入另一边水盆里,嗤地冒出青烟,水面上浮起一片黑灰。
要说冷滟虽然是铸剑师,但这折扇却也的确不是伪劣产品。被炭火烧了这么一会儿,不但绢面上不见任何焦痕,反而铁骨愈显峥亮,让萧振岳忍不住琢磨建议冷滟是不是要将扇子经常放到火里烤烤最好。“扇兄醒了?”萧振岳温言有礼地开口,用袖子特意包着手,将折扇从水里捞出来放到书桌上:“现在能与萧某谈一谈,有关兄台凝体的事宜……了吗?”他尽量让自己口吻显得很有耐心。
在察觉别人意图方面,云深显得十分敏锐,不然也不会在和黑大个兄多次争端上险险占上风。此时扇子干笑两声,云深老实地低头:‘……萧兄的意思是?’声音听起来很真挚,云深现在万分怀念自己当年那副温和乖巧的戴眼镜外表,若是羞涩一笑的话真是极具欺骗性啊。想当年凭借那十分无辜老实眼镜少年的形象,云深可是哄骗过不少次学校打印室的各位阿姨们,比如少收点打印费啦彩印费啦各种费什么的。
也唯有相熟的室友黑大个老兄才会知道,这丫的黑框眼镜根本就是伪装的平光玻璃存在,两只微带奸诈的小眼睛视力5.0好着呢!
也许是没想过对方居然会老实下来,萧振岳一时半会地沉默。
折扇继续笑嘻嘻地试探:‘在下听闻,凝聚神魂一法乃是荒城之秘诀,啊哈哈所以若是需要任何报酬,萧兄尽管提啊……’云深很小心地没有直接点出“俱神凝体”之招名,毕竟这是属于荒城的秘密,若是萧振岳生疑询问你是如何得知那可就糟了。
萧振岳注视桌面折扇,明知对方魂魄之身看不到,仍旧缓缓凝重地摇了摇头:“阁下之报酬,已有冷滟前辈提供。”他声音有点冷,年轻的萧振岳远比经历过岁月的荒城城主要更像是一名锋芒外露的剑客:“萧某只是不希望,冷滟前辈一片苦心最终换来两个字——不值!”腕动笔锋起,忽而在简陋白纸上落下两个隐见锋锐的墨字:
“正气”!
仿佛能够感觉纸面透来的锐意,云深魂魄蓦地一窒,不由自主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折扇动了动,传来异常认真的声音:‘这种事,我云深同样不会希望。’从与冷滟相处这段时间,云深心中就有准备未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将不再是过去记忆中那些布袋戏中耳闻的人名。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其实刚刚心中转动的忽悠一词,又何尝不是没有将“人名”看成是真正的人……‘我想问一个问题。’斟酌一瞬,云深忽然开口:‘萧兄至今没有练成天之剑法吧?’
萧振岳眉头一皱:“嗯?”
‘别生气别生气。’从折扇里传来的云深年轻的声音笑嘻嘻中多出几分正经:‘我听说萧府的天之剑法很厉害,但是却有对剑与本人资质的限定。萧兄至今还徘徊在傲峰中段,未能登上十一峰,看起来像是资质不合标准。这样的话,纵然得到天之剑法所需天之神器,大概也增加不了多少威力?’从记忆中搜刮关于荒城的讯息,云深一边猜测一边揣摩面前真实萧振岳的反应。听到对方一声不吭并未反驳,他心中更加确定几分。
萧振岳面色不变,仅有眼神逐渐锐利,缓缓吸气:“……你,想说什么?”弱点被人说中,还能保持风度,不愧是未来荒城城主。
(这就是那未来那空谷残声那萧老二那威严无比的爹啊~~~)
折扇中魂魄赞叹,云深不由走神一瞬心中打主意以后一定要去围观萧爹一巴掌扇飞箫中剑,啧啧啧这个有条件必须的!‘我的意思是,不如忘掉织剑师的报酬,萧兄先听听在下的条件怎样?’扇子继续循循诱导。云深看过剧,除了冷滟自己,谁能比道友更了解织剑师每铸造一柄神器自身将要承受的代价?铸剑的阳铁,来自织剑师的骨骼,纵然这是造成她痛苦的源泉,却不代表取出阳铁,冷滟本身不会感觉到痛……云深忽然痛恶起此时的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冷滟怎会以答应替萧振岳铸造一柄合适的剑来换得荒城的俱神凝体秘诀。
这个时候他已经间接忽视就算没有自己出现,日久之后织剑师也会答应替萧振岳铸剑的事实了。
云深一边自我唾弃一边反省是不是太不关心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边心中暗下决心以后比如箫中剑啊冷醉啊一定坚决要让冷滟挖骨头少铸造几把剑……好吧你是冷滟的什么人吗,醒醒吧孩纸要泡妞先自己弄一个身体再说——‘……我能提供,比天之神器更好的条件!’絮絮叨叨地一堆结果意思就是这样,最后云深笑嘻嘻地沉默了一会儿,扇子慢慢认真又道:
‘我是真的希望,能够以自己的能力,同萧兄交换凝体的秘诀!’
——无论如何,云深非常不愿意冷滟损伤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自己从扇中重生。因为他的遭遇,并非是冷滟的责任。
云深是个很讲究公平和原则的人,这或许同他生长的家庭有关。他那生为律师的老爹就曾经反复告诫自己的儿子说,你可以无限游走在规则的边缘,男人么却绝对不能没有自己的底线……比如,此时云深就很坚持绝不让女人替自己付“钱”的底线。
当然云深也不是全无底气的,穿越嘛,道友嘛,总会知道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比如他会随便就告诉萧振岳,其实傲峰峰下有武痴绝学你学了保管能比你儿子更加名震天下的事实吗?
而草棚中一阵寂静。
这个时候,萧振岳不知道自己该做怎样的表情才算正确。他原本是很不屑且很不喜这一见面就耍了自己一次的扇中阴魂。但是这一刻,他心中动了动沉思片刻,决定改主意:“我,可以先助你凝聚魂魄,然后——”他沉着开口:“我愿意听一听,阁下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