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狐妖,年龄不详,但是这个困住她的封印已经超过了千年时光,从其中展现出来的形态来看,津船众长老推定这是一只修行超过千年的银火狐!奴家之所以说这狐妖是被困住,是因为它还有生命迹象!从万年前的神选大战之后,妖族就隐匿起来了,如今要找一只百年小妖都无比困难更何况是一只解封便可醒来的千年狐妖!此狐妖的价值无法用灵石计数,津船此次只想用它来交换,就交换本源。”
绿芙静静地站在狐妖旁边,一双媚眼蕴含着笑意,但半刻钟过去也没有人有回应。
楚岩舟复杂地看向白子弥,白子弥垂着眼眸不知想些什么。
齐芊芊捂着胸口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虽不明白一只几千年的妖物值当什么,但是本源为何她却是知道的。
所谓本源便是这世界上最为精纯、强大的力量,其中还蕴含着这个世界的规则,能让除化神、融圆期以外的境界向上攀升至少一个大境界。而更高境界的修士则能从中感悟天道,掌握法则。只有感悟了天道的修士最终才有可能突破天地的桎梏,飞升成仙。
融圆期修士都已不知多少年未见过,更何况化神。所以此次是有津船哪位元婴修士即将突破吗?既如此,想必之前拿出来拍卖的安神木也不是仅此一段,津船必定留下了更多更好的!
在如今的修仙界,势力分布已然清晰。四大门派三大家族屹立不倒,其余所有的势力都在这七方之下,受到强势的压制,但是津船在其中永远是一个特例。津船的门主是谁至今无人知晓,它不立足于大地,没有固定的所在。津船绵延数千年,底蕴虽比不上四派三家但也相差不多,以四派三家为首也是约定俗成之事。如今修仙界哪一方明面都没有融圆期及以上修士,如果津船打破了这个平衡,那带来的变故绝对是显而易见的。
在场诸人都是人精,他们代表着各自的势力来此津船坊市,此刻就算手里有本源,除非那只狐妖能立刻让人坐地成仙,否则都是绝对不会拿来交换的。更何况本源是如何难得,能得到的都是有大气运者,这样的人世间又有几个?
形势如此清晰明朗,为何津船还要将之坦然相告?
见无人说话,绿芙开口了。此话一出口顿时引得整个津船轩然大波。
“黄十六的道友,我津船有幸得知道友日前得一本源,道友不过筑基修士,本源对尔也无大用,何不交换?津船也可助道友解开此妖狐封印,道友应知银火狐一出,千仙退避,万魔拥护。道友得了银火狐,有了银火狐的庇护日后就是化神修士也不能为难与你,而道友更可借银火狐天上地下遍寻机缘。而本源留在手中则会引来诸多弊端,道友自有知晓,不知道友可有了抉择?”
“她这是做什么?”
楚岩舟怔怔地看着风华绝代的绿芙,此刻的场景他半点不陌生。楚无道当初所得的秘籍便是如此来的,而最初拥有那秘籍的人被无数的高手小人虐杀致死。那人与这黄十六是何其相似。
“不过是以势压人而已,逼得那人不能不拿出本源同时又在各个门派家族面前立威。”
令楚岩舟诧异的是,回话的人是齐芊芊,是那个一直娇气傲慢又善良单纯的齐芊芊。
齐芊芊是寒石门掌门之女,虽然她不用背负起寒石门这样巨大的责任,但是从小的耳濡目染,勾心斗角的事情她并非不知道。她只是喜欢自己单纯干净的模样,也喜欢让别人看见她单纯干净的模样。
齐芊芊面露厌恶,眼中又含有怜悯与忧虑。
“不管如何,那黄十六的修士是难以自保了。”
琉璃墙里忽然出现了绿芙以外的声音,那个声音清朗温和中带着满满的焦虑。
“非是在下不愿与贵门交易,本源对我确实没用,但是不瞒诸位,在下所得的本源三日前就已经消失了。”
绿芙脸色僵硬一瞬,转眼又是满面春风。
“道友可是说笑?若是不愿交换,我津船难道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非是如此!”
黄十六的修士急急辩驳,
“本源是我在一处福地中偶然遇见,本就是不明所以自己任我收取,三日之前也是本源自己飞出在下处所。在下初始颇不甘愿,但是寻觅无果之后还是放弃了,它当真已经自己消失了!若是道友不信,便请道友派人前来查探在下所言真假!”
虽然黄十六的修士语气中透露着强硬和怒火,但是谁都能听出在那之后潜藏的恐惧。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之后他活下来的可能的确是太小了。
绿芙挥手将妖狐隐去。
“道友不必介怀,你所说的奴家自是信的。本源总是寻觅有缘人,道友不是此人也情有可原。那么真是可惜,我们就要迎来津船这么多年来少有的几件流拍品了。接下来请看津船的压轴,青云雷行舟!这是一件极为罕有的攻防合一的飞行法器,品级是天级上品……”
尽管这青云雷行舟的确惊人,但是所有人的心神依旧集中在黄十六修士的身上。
“若是黄十六聪明多一点,那他就该在此时就走。”
楚岩舟低声说道。
“走?”
白子弥似是笑了一声,
“身处津船坊市,要走要留都不是自己说了能算的,他已经落在津船手里了。”
楚岩舟是个热血少年,他同时也是个聪明人。
“师傅,我们尽快回去吧。”
楚岩舟低落地说道。
白子弥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应下。
最后一件拍卖品还在报价中,抛出来的灵石与天材地宝早已让楚岩舟之流麻木。
“……卑鄙无耻!津船……”
突然一声暴喝响起,那声音似乎在整个津船中回荡,震得人脑袋发晕。
楚岩舟与齐芊芊惊地站起了身,连白子弥脸色都严肃起来。
“师傅,这是……”
楚岩舟话未说完,津船开始猛烈的摇晃。
白子弥按着门扉,刚将门打开一道缝隙便传来一阵天地灵气的躁动,连忙一甩手又将门紧闭。
“子弥师兄,怎么了?”
齐芊芊问道,声音中带着恐惧。
“现在津船乱的很,我们等一等再出去。”
白子弥说道,安抚地摸了摸齐芊芊的头,齐芊芊拉着白子弥不说话,她并非不知发生了何事。
楚岩舟沉默许久,忽然问道:
“师傅,刚刚那人可是黄十六?”
白子弥点点头。
“那是津船的人杀了他?为了抢那个什么本源?”
“是也不是,津船自然是害了他的人之一,但是这之中还有很多你不明白的东西。”
白子弥说着,目光有些悠长。
黄十六被人所杀,死前喊出那句话之时,津船门人就不好了。
绿芙脸色难看地将面前的化物投影法阵打散,破掉了投在各隔间的投影。她所在乃是津船第八层,也是津船重地。此时绿芙身前除了那一堆拍卖的法器灵宝,还有津船的六位长老。
“真是太可恶了,简直不将我津船放在眼里!”
绿芙吼道,艳丽的容颜此刻扭曲地像是地府的恶鬼。
“绿夫人不必惶急,这也是早就预料到了的。”
三长老开口道。
绿芙看了看这几个老头,用尽全力按捺下心中的焦虑。
六长老开口道:
“虽然是早就预料到的,但是他们的确太过放肆。此次津船本就是为试探这四派七家才会如此高调,却没想本源消失却是个意外。但是这也足以证明很有些人不服我津船。”
绿芙已经略微平静下来,闻言开口问道:
“那不知我们现在应当作何处置,若是他们闹得太过恐门主不虞。”
大长老抬起眼皮看了绿芙一眼,声音沙哑地就像用铁块在石头上划。
“绿夫人就不必担心这些了,此次拍卖会的任务你已全部完成,作为门主的侍妾还是回门主身边呆着吧。接下来就不是你的事了。”
绿芙闻言一愣,脸色立马就泛起了青,半句话不多说转身就走。
剩余的长老们半个目光也未放在她身上,静静地听着我大长老的吩咐。
“这是外人挑起的事端,津船只是自卫而已,既然是自卫那就要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一点伤害,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们知道怎么做吧。”
“是!”
津船已经喧闹了一刻钟有余,在这一刻钟里楚岩舟觉得似乎过了一年还多。他不是害怕死人害怕争斗,他只是害怕自己实力不足会死在这里而已。
楚岩舟走来走去,齐芊芊坐立不安,而一直安静的白子弥忽地眉心一跳。
他猛地起身,袖中激射出无数道符咒,同时手中掐诀,一片深紫雷光将那面墙都完全盖住。
白子弥刚做完这些,门上就传来了剧烈的爆裂声,门也晃晃荡荡眼看就要倒下。如若不是白子弥手设下重重结界,恐怕这门就打开了,不只是门,怕是连他们三个都尸骨无存了。
而要有这样的实力,至少都要是金丹期大修士。
白子弥迅速来到窗口,津船虽漂浮在数百里的高空,但对于筑基期及以上的修士来说却都不是问题。
白子弥抬手将一把木椅吸到手中,用力地扔了出去,结果那木椅离了津船还不到一丈便嘭地爆裂开来。
“这津船的防护结界未免太凶险了些!”
齐芊芊讶异地说道,毕竟防护结界只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但是津船的结界却会杀死一切触及到它的人。
与齐芊芊不同,楚岩舟瞬间就全身发冷,他明白这绝不是津船正常时候的防护结界。
“不是这样的,津船是想要将我们困在这里!”
“岩舟所言非虚,看来津船是有了什么谋划。为师有法破开此结界,到时候芊芊带着岩舟离开,全速回到寒石门。”
白子弥说着,边取出只晶莹剔透的毛笔,手一抖凝出一滴鲜血将之吸入毛笔当中。毛笔泛起淡淡的红光,白子弥手一挥便开始在津船的防护结界上书写起来。
“子弥师兄不行!用精血绘符咒你会受到严重的反噬的!”
齐芊芊惊叫起来。
白子弥没有理会,他的嘴唇由红变白继而发青。
“师傅!”
楚岩舟担忧地叫道。
白子弥符咒尚未绘完,门上的结界便支撑不住了。
又是一声轰响,那面墙彻底碎了,三个面容平平无奇的修士走了进来。
从他们一进来楚岩舟便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威压,既然有这样的威势那他们至少是金丹修士无疑!
三人进来也不多话,招出自己的法器便攻了上来。
齐芊芊抖出桃仙,粉色的绫绸展开有丈许,化为半透明模样挡在三人面前。
“休得放肆!我乃是寒石门掌门之女,尔等何人!”
齐芊芊声色俱厉地喊道。
那三名修士像是全没听见此话,几道攻击毫不留情打在桃仙上。桃仙虽是地级法器但是齐芊芊的修为毕竟太低,受此重创桃仙收拢起来回到齐芊芊身上,而齐芊芊则后退三步猛地俯身呕了一大口血。
“师叔!”
楚岩舟急忙将齐芊芊搀扶住,反手拔出了无心剑。
白子弥也在这一刻将符咒完成,展袖一卷将楚岩舟、齐芊芊二人拉住抛出了津船。
白子弥回身对上了那三名金丹修士。
那三名修士却不再如先前一般急攻了,四人在一片尘烟中对峙着。
“听闻无源真人大名已久,倒真是一直无缘得见。”
白子弥轻笑道:
“今日得见也不算晚,能被三位如此重视也是有幸。”
话音未落,三人欺身而上,发光阵阵。
齐芊芊虽然重伤但是还算清醒,第一时间招出桃仙将楚岩舟接住便向着寒石山方向一路疾奔。
津船结界一被打破,除了楚岩舟二人,更多的修士如下饺子一般从津船跳下,向着四面八方逃窜。
楚岩舟回头却不见白子弥身影,忍不住大声喊道:
“师傅!”
但是这只是徒劳而已,直到楚岩舟已经看不见津船了,白子弥还是没有追上来。
就在这时,桃仙越来越低。
本来还能清醒着看路的齐芊芊已经眯起了眼睛,身子也委顿地半趴在桃仙上。
“师叔你怎样了?”
楚岩舟紧张地扶着齐芊芊。
齐芊芊已是迷迷糊糊的模样,完全没有回应楚岩舟的力量。
桃仙不断下落,又时有小幅升起,恐怕齐芊芊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楚岩舟看了看还十分遥远的地面,咬牙将齐芊芊搂在怀里死死抱住,这样落到地上好歹也能护着一些。
刚这样想着,桃仙便急速地抖动两下,随后便化为一条绫绸系在齐芊芊腰间,而楚岩舟两人就这样毫不设防地栽了下去。
楚岩舟手指轻动,意识慢慢回转。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楚岩舟便感受到身上碾碎了骨头般的疼痛,恨不能再昏睡过去。
楚岩舟睁开眼睛,一枝细小的树枝差点戳中他的眼睛,这一惊让他完全清醒。
他只感到身上不只酸疼还甚为麻木,想要翻个身顿时身体落到空处让他不敢再乱动。
仔细打量四周,楚岩舟才知道自己这是挂在了树上,而且还是针叶树。怪不得身上细细密密疼痒地厉害。
这针叶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了,高耸入云。
楚岩舟从树上攀爬下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针叶林中,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楚。
楚岩舟猛地想起齐芊芊,顿时一股惊慌升腾起来。他从高空落下,虽然挂在树上但是依然受了不轻的伤,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很是困难。那原本就受了重伤的齐芊芊又怎么样了?而且他还没发现齐芊芊的身影,她到底在哪里?
楚岩舟不顾伤势,取出身上的传讯符发出去想要跟着传讯符找到齐芊芊。但是灵力的不足让传讯符走出不到半里就爆开来,虽然没能到达齐芊芊所在,但是至少指出了方向,楚岩舟便一路向着传讯符指出的方向赶去。
楚岩舟走了一天也没发现齐芊芊的身影,而数度使用的传讯符也的确指出齐芊芊在这个方向,楚岩舟手中已经没有了传讯符,白子弥还没有找来,他不能就这样一个人回到寒石门。尽管心中的不安与焦躁越来越重,楚岩舟还是坚持往这个方向而去。
这日,楚岩舟猎了只雪兔正要收拾,一阵细碎的哽咽隐约传到耳边。
楚岩舟看了看手中糊了一片血的兔子,犹豫片刻挖了个坑将之埋在其中掩盖住血腥味。将身上的味道弄淡之后,楚岩舟才谨慎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楚岩舟没想到自己的耳力已经好到了这地步,走了小半个时辰,除了越来越清晰地哭声,楚岩舟还没看到半个人影。
直到感觉哭声就在耳边,楚岩舟躲在了树后,果然在不远的地方一个人影靠在树干上。
楚岩舟惊讶地瞪大眼睛,那是他见过的人,或者说非人。
那是在津船拍卖会上被拍卖的鲛人。
鲛人不再如当初那样美丽,她的皮肤干燥地起皮,头发和尾巴沾满了泥土树叶,黯淡地让人想象不出她曾经的闪耀。
鲛人就靠在树干上,低声哭泣着,她浑身发抖,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