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海神僧对银轮下的唐乐天说道:“这位公子,你仪表脱俗,家世显赫,但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可言传的哀愁。贫僧这里有解忧妙法,请公子到法坛一叙。”话音刚落,在唐乐天头上旋转着的银轮便缓缓地飞回到神僧手中。随着银轮飞行的轨迹,人们自动让出一条狭长的通道。唐乐天低声对洪宽说:“我去看看。”洪宽低声回应:“多加小心”。
唐乐天对洪宽点头示意之后便缓步向法坛走去。法坛高八尺四寸,比唐乐天高出半头。唐乐天纵身跃起,双手往橡木搭成的法坛上一按,顺势跳了上去。神僧仍旧盘膝跌坐在法坛上,双手十指互扣,合于胸前,一双蓝色的眼睛直视唐乐天。唐乐天抱拳还礼,盘膝跌坐在神僧的左前方。
神僧分开双手放在膝盖上,说:“令公子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的只有一个字。”见唐乐天沉默不语,神僧便自问自答:“什么字呢?那就是众生皆有一死的死字。”
唐乐天淡然一笑,说:“我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没错,你看不透的不是你个人的生死,”神僧右手一挥,说,“你摆脱不了的是你夺取他人生命的负罪感。”
法坛四周的人们闻言大惊,情不自禁地议论起来。“看不出来,这么俊美的少年竟然是个杀人狂魔”。“这有什么奇怪?这世上人面兽心的人还少吗”?“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唐乐天神色黯然,说:“在下身在军旅,上阵杀敌也是分内之事。”
周围的人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别瞎说,这么俊美的少年怎么会是杀人狂魔”?“就是,还人面兽心,真是信口开河”。
神僧用温和但能够让广场上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对唐乐天说:“但敌人与我们一样,也是真神所生,父母所养。”
这个问题唐乐天思考过很久,虽然没有得到过满意的结果,但也曾想到过一些言之有理的答案。他说:“有的时候,你不杀人,就会被敌人所杀,或者眼睁睁地看着需要自己保护的人被敌人杀死。”
“杀戮是不可避免的吗?”神僧身体前倾,问道。
唐乐天一时语塞,索性低头不语。
“你也尝到过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为什么还会去夺取他人的生命呢?”
唐乐天心中一惊,“他知道可儿的事”?转念又想,“所爱之人也可以指亲人、长辈,不过是偶然巧合而已”。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缓缓地问道:“神僧说有解忧妙法,愿闻其详。”
神僧从怀中掏出一本浅黄封面的经书,说:“你累世行善,因此有缘读此《真神圣经》。我将这本经书送给你,解除你心中哀愁的妙法,就在这本经书之中。”说着将经书递给唐乐天。
唐乐天并没有伸手接书的意思,淡淡地说:“我不可能抛弃我的家族,现在也不可能放下作为一个军人的责任。”
神僧淡淡一笑,说:“人生难料,世事无常。有的时候不是你想要放下,而是你不得不放下。收下这本经书,并不意味着你就是离教信徒了。所以,收下它又有什么害处呢?”
唐乐天是世族子弟,注重礼仪,又待人温和,心想:“如果坚持不要,未免却之不恭。”便伸手接过那本经书,说道:“多谢神僧。”
见唐乐天想起身离开,神僧伸手向下凌空一按,示意唐乐天重新坐好。他说:“你是否相信有神灵的存在?”
唐乐天想起了列国时代麒麟王国的圣人丘重写在《圣贤书》中的话,便说:“相信但不迷信。”
“你是如何确定神灵存在的?”
“无法确定,但也不想否定。”唐乐天说。
“也就是说抱着未可知的态度?”神僧不等唐乐天回答,便继续说道,“或许让凡人相信真神存在的最好方式,是真神展现无边法力。然而,真神不是杂耍艺人,不会为了争取凡人信仰便轻易现身。”他又从怀中掏出本黑色封面的经书,“真神有展示法力的方式,只有累世积善之人可以辨认。比如这部《御气真经》,在普通人那里,这不过是一本佶屈聱牙的古书;在累世积善的有缘人那里,这却是一部领略真神法力的奇书。”
神僧一松手,那本《御气真经》竟悬在空中,缓缓瓢向唐乐天的面前。唐乐天暗想:“这个僧人精通隔空御物的法术,莫非这部经书上记载了修炼这门法术的秘诀?”
“离教讲究修行、证道,”神僧说,“你按这本经书修炼,如果能够感受到真神的存在,你自会信奉真神。如果你感受不到真神的无边法力,那么继续信奉天帝,或继续对神保持不可知的态度亦无不可。记住,离教来去自由。也就是说,真神不会抛弃任何想要信奉离教的人,也不会强留任何想要背弃离教的人。”
唐乐天看了一眼漂浮在他面前的《御气真经》。说:“在下有一事不明。若神僧不能直言相告,在下便不能接受神僧的好意。”
“但讲无妨。”
“我与神僧素未谋面,为何要将这记载隔空御物秘诀的奇书送给在下?”
神僧略一沉吟,说道:“离家之人必须坚守谎戒,所以纵然你未必能够相信,我还是会告诉你真相。”他从怀中掏出银轮,举在胸前对唐乐天说:“你恐怕会以为银轮飞向何处完全受我的意念控制,但实际上银轮转动的方向是由真神决定的。当银轮在你头顶上方旋转的时候,我就在思索真神选中你的原因。透过银轮的光芒,我看到了未来的一幕。我看到你身披法衣,在凌云一个道场说法,听者接近一万人。目前,机缘尚未成熟,你还不能感知真神的无边法力,但有朝一日你不但会信奉离教,而且会成为离教在龙州传播的真神护法。”
“如果我修炼了《御气真经》中记载的法术,但不想成为真神护法怎么办?”唐乐天问道。
“离教来去自由。哪怕是学了法术的人,也是如此。”
唐乐天这才伸手接下《御气真经》,说:“多谢神僧好意。我们就此别过。”
“你此次北去,将有一劫,必须从此勤修《御气真经》,方可化解。”神僧语重心长地说。
唐乐天闻言半信半疑,再次道谢之后,纵身跳下法坛。
洪宽与唐乐天离开的玉虚观的观前广场,向天马宫方向走去。洪宽对唐乐天说:“这个和尚装神弄鬼,你不要被他骗了。”
唐乐天道:“你以为我相信自己是什么真神护法?”
洪宽停下脚步,看着唐乐天:“你别说,还真有几分真神护法的气派。哈哈!”
游过天马宫之后,二人又去了幽宁城南天圣山脚下的神女湖。不知不觉之中,太阳就落到了山后。两人回到标兵营舍时,众将士已经吃过晚饭了。二人吃了点儿肉脯、干粮,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
唐乐天从怀中掏出两本经书,放在桌子上,又脱掉军靴,躺在了床上。他躺了一会,脑子里有想起他击毙的杀手和马面鬼卒。他心烦意乱,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真神圣经》,心不在焉地随手翻看着。忽然三个大字引起了唐乐天的注意——“戒杀篇”,他逐字逐句读了下去。口中不禁喃喃自语:“蝼蚁尚不可妄杀。何况轻取他人性命。”
读过“戒杀篇”之后,唐乐天将《真神圣经》放到桌子上,又开始翻阅《御气真经》。只见经书上面有很多诡异的图形,还有一些咒语、口诀。他尝试着从第一张图形练起。仔细研读之后,他便盘膝跌坐,左手在上食指指天,右手在下,掌心向地。他试着用意念控制气息,让气息在奇经八脉中行走。只觉浑身的疲惫逐渐消退,精神清爽无比。然而,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他突然闷哼一声,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