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清明,天时、地利、人和再一次走到了一起,背宗词,颂祖训,念家谱。他们给我的伯祖和祖父吊完孝后,坐到了一张桌子上吃饭。尽管以前大家鸡犬相向,老死不相往来,但通过思想与观念上的沟通交融,理解包容,达到了求同存异,和成一家。成群的儿女们守着这三个坎坷一生,满头银发,有所瑕疵而又无可指责的老人,热热闹闹地放起了鞭炮。
晚辈们似乎不理会他们过去的那段历史,以戏说的方式开始了对他们的评论。首先,我刻画了我祖父的机智勇敢,奋杀三个日本兵,“刷!刷!刷!那飞镖,一飞一个准,只见那三个日本兵,倾刻间喋血荒野!救起了我外婆,救起了我妈,从此有了我!”我描绘得有声有色,使人们身临其境。
我妻子意霞怀里搂着我3岁的娇儿,嘴唇张成O型,那意思是说你就“吹,吹,吹——”吧。自从她搬到花木村居住后,受环境熏染,抑郁全消,越发显得慧美过人,赛过当年的秦依依与陈淑珍了。
接着,周地利的秋北瓜儿,时年25岁,搞农副产品收购开收割机,形容起父亲当年的风流韵事来,不亚于叫人们看了一场《色戒》的电影,“房前屋后,桥洞下,油菜地里。够不着,就搭凳子亲,武大郎戏潘金莲,把个陈家珍调拨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直叫亲哥哥……”
“小子耶,我有那么矮吗?你这么丑化我!你这是出你祖宗的糗水!”周地利摸着胡子嗬嗬笑,听了也不恼。儿女们嘛,只要他们乐呵就行。再说像他这类人,现在已经成了人们羡慕和追宠的对象。有多个杂志社的记者要采写他当年的风流韵事,都被他一口予以回绝了。
当然,要数我伯父周天时的孙女儿,21岁的香香公主,中央电视台综艺节目比赛的季冠军,对他们三个的评论最叫绝:“您看您过去少杀了一个二奶秦依依,导致现在二奶成精。这就是您的不对了,爷爷。当初,您是不是爱上那个秦依依了?据我分析,帮助秦依依从后窗逃跑是你干的,换下叶小桃的子弹,往枪里装填那颗去了底火的子弹也是你干的。”
周天时嘟咙了一句“现在的孩子真厉害”,便吧嗒吧嗒烟嘴儿,耷拉个脑袋,开始想自己的心事……周天时一生最苦,少年丧母,中年丧父,老年失妻,暮年丧子。他满把眼泪,一步一步地挺过来了。
“二爷,您看您过去眉来眼去的那些女子,没有拉出去好好改造,现在,都改为裸聊吃摇头丸当坐台妹了。过去睡处真要命;现在睡处不可怕。二爷,您赶的时候不好呀!”
“三爷,要我说您的错误更叫大。人道不是什么人都有的,什么时候都有的,遇上它的人,需要见缝插针,需要该出手时就出手。过去您要人道,没人道;有了人道,您又不人道。惜着个红颜知己守身如玉空留遗憾,结果人们都学你憋出一身病来。现在人们同抢一趟车,打着人道,开闸放水,人道就变成了我们身边的艳照门、事故门与口水仗了。”
“我……我……看我不劈死你!”子不教,父之过;她的父亲在教育系统工作,系周天时与叶小桃所生,见她“羞辱”先人,扬起巴掌撵着她,气喘吁吁地绕着圈子转。
她是家里面放出去的一颗卫星,不久的将来就要飞向嫦娥,到月球上去漫步,人们看着她哈哈大笑。
见人们去除以往的过节,扫除心中的阴霾,欢聚一堂,喜逐颜开,机会难得,到了该揭晓迷局的时候了。于是,我把周地利拉到“开阳居”,毕恭毕敬地给他递了一根“软极王”,不费多大劲就把他心中的秘密给掏了出来:“二伯,听说您过去跟许多姑娘搭过脚,您真的风流啊,赛过三白话的杨得贵了。”
“那是,那是。”他眉开眼笑道。
“那杨得贵是做鬼不风流,您是风流不做鬼,他哪能跟您相比呀!”我竖起大拇指对他说,“听说那个陈家珍风华绝代,您是不是跟她有一腿?”
“那是,那是。她年轻的时候,长得跟你过去的对象李小岚似的。”他脸上皱纹笑作一团道,“一共发生过4次关系。有一次,致使她怀了孕……她以为怀上的是一个男娃,就将那孩子生了下来,结果还是一个女娃,她就是陈家珍的二女儿李二岚。”
“她认你这个爹了吗?”我问。
“怎么不认?”他说,“她在澳大利亚,给她妹妹李小岚带孩子,经常给我寄烟来抽,什么万宝路、三五的。”
“那……你跟李大岚之间有没有那么一回事呢?”我显得提心吊胆地问。
“呵呵,呵呵。”他笑道。“过去没有那回事,却被人整出了那回事;现在想有那回事,都已经没有可能了,呵呵,呵呵!”
一会儿,我又把另外一个关键人物周天时请进了“开阳居”,毕恭毕敬地给他递了一根“软极王”。这个老头子挺倔,既听不进奉承话也看不惯溜须拍马,所以我必须一个猛子潜进他的心里去。
“大伯,在清明节这么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数来数去,您最对不住的人可能有4个。”
“是的……”他说,“一个是我的父亲周大龙,我抢走了他的情人,对他漠不关心,掀起‘五风’运动造成了他的死亡。一个是你的祖父周大凤,我听信‘三白话’的谄言,同室操戈,抢走了他的房子。一个是周南的生母秦依依,我害怕风言风雨,不顾她的感受,抢走了她的儿子。另一个是秦依依的儿子周南,我逼迫他背井离乡,抛弃儿女情长,抢走了他的妈妈……我生不安宁,死不瞑目。我的一生,真是罪孽深重啊!”
“听叶小桃说,您跟陈家珍之间……”我壮起胆子问。
“凡是我在社教运动和文化大革命期间交代的那些男女作风问题都是假的;凡是我闷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那些情和事都是真的。李小岚,系‘三白话”杨要钱的儿子杨得意跟陈家珍所生,那时他是支部书记,她是小学校长,两人搞到一起并不稀奇。”周天时说,“三白话一家跟我们有仇,周家大院的玉衡居就是被他们一家夺走的,而你祖父周大凤也有可能被他们一家迫害致死。你父亲知道李小岚是杨得意的女儿后,为了阻止周、杨两家宿敌联姻,阻止你跟她在一起,就让我在背后当了一回恶人,说李小岚是我的女儿,是我和陈家珍所生,你和她是堂兄妹关系,呵呵,呵呵。”
原来如此!我知道李小岚为什么离开我去澳洲的原因了;为什么去澳州后对我若即若离的原因了;为什么抛弃我和她之间的那个约定生下别人孩子的原因了……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恶传,她是周天时与陈家珍所生的孩子!
“长生,现在‘三白话’一家已除,杨得意、杨意贵、杨友富被压上了历史的审判台,玉衡居重回我周家大院,这个迷底,你可以跟李小岚说穿了。你们既然做不成夫妻,做我和秦依依那种情人也是不错的,呵呵,呵呵。”周天时一只手从袖筒里垂落下来,摩擦起了他那颗藏了将近60年、被卸除了底火的子弹。
突然,玉衡居里笑语喧天,我意识到那边出大事了,赶紧将周天时推向玉衡居。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只见走失了几年的林可心,拉着梅木匠的儿子梅捷,簇拥着梅木匠从水泥路上过来了!梅幸福将身边拖带着的一个孩子抱起往周天时的怀里一塞,敞开大嗓门不平似地叫开道:“周天时,你看这小子长得像不像过去的你?像不像你过去的相好秦依依?像不像你的儿子周南?周家老爷呀,你是哪门子修得的福!想当初我爹梅打匠帮你打雇工开荒,我帮你打短工做床,现在我儿子帮你‘孙媳妇’打长工垫床,连我这个小孙儿也都成你周家的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这个长工熬出头了,一下子变成富农了!”
哈,哈,哈!族人们再一次挥动巴掌。门外劈劈啪啪地响起了鞭炮声,用以来庆祝周天时添了孙子。
先辈们谈论时事,扯出陈年往事,教导儿女们说,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人人自保,人人自危,像惊弓之鸟。勾心斗角搞窝里斗,相互妒忌,你踩我一下,我踩你一下,强出人头,造成了不少人间悲剧。后来,他们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才使得三兄弟又重新走到了一起,解决了现在年轻人不会重蹈过去覆辙的那种“吃饭饿肚子、说话抓辫子、工作舞棍子、婚恋看门子”等诸多个人和社会问题。作为年轻一代,理当客观地评价历史,看待现实,明事理,知荣辱,辨是非。存一颗感恩的心,尊师重祖,报家爱国,珍惜这来自不易的幸福和美好自由的生活。居安思危,继往开来,将先辈们开创的基业发扬光大,一代一代地薪火相传。
当着儿孙们的面,我父亲周人和念起了他在回忆录中所写的一首《西江月》:“挺身立世几十年,两袖清风尘不染。揽月追星沐风雨,脱出苦海见青天。切盼儿女长才志,兄妹团结解危难。遇事谨慎多思索,冷热毛病不可犯。船遇顶风遭浪打,艄公不力便翻船。扬帆竞发不畏险,祖辈含笑在九泉。几度春秋结硕果,一封家书当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