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次派去打探老马病情的人依旧带回了不容乐观的消息，老马的病与昨日相比，不仅没有私毫起色，反而欲加深沉了。他这一倒，我又少了个可以商量的人，心里第一次对清华十分不满，不管是何原因，总不应该一走了之，如此让父亲着急、让老十三担心，她于心何忍？如真是敌，倒也罢了，但如果并无恶意，什么事不能当面言讲，却要如此故弄玄虚？
对于清华到底是不是谪仙帮的人，我倒没有老马那样在意，也不似老四那么计较。在不在帮，与她是不是敌人，没有本质联系。只要她不伤害十三弟，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这是我的底线。
菊香见我脸色不好，也不敢随便说话，默默地喂着廊下笼子里的鸟。小鸟欢跃异常，叫声响亮。这晚春晴日的午后，令人有些慵懒。
“菊香，你觉得九格格会对十三爷不利吗？”我问，有些女人的第六感非常准，而菊香恰好是这种女人。
菊香愣了一下，回头笑道：“王爷是问奴婢？”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我被搞得啼笑皆非：“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这是怎么了，以前我不是经常这样要她给意见的吗？用不用这样意外？其实她一直是个比较机灵的姑娘，只是近日被碧云和小菊一比，才显得有些脑子不够用，她自己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不自信了。
她思考了一下。我发现只要是与清华有关的事，这丫头总会一改以前不用脑子想事的毛病，清华倒让她学会思考了。
“奴婢什么都可以说吗？”她问道。这又让我意外，何时菊香变得如此出言谨慎？
“当然。”我鼓励道，心有预感，这丫头又有新情况要透露，并且这情况非常重要。
“奴婢觉得九格格绝不会伤害十三爷的。”她十分郑重地下了一个结论，给我的感觉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想法。
我摇了摇头：“小丫头，你怎么知道？”
菊香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王爷还记得今年正月赛马的事么？”
“当然记得。”
不知从哪年起，赛马是每年正月必有的助兴节目。初时我们兄弟并不参与，只是看着别人赛马我们出彩头，后来太子说没意思，提议我们兄弟也参加，彩头由他来出。他是未来的国君，建议既然提出来就不会有人反对。十三弟跟着四弟与太子走得非常近，对太子提议的事，向来都非常积极，所以连续几年他都拔得了头筹，然而今年居然没有参加，着实叫人意外，听说太子为此事还有些不高兴，而十三弟最终也没能说明那天他到底干什么去了，老四也是三缄其口，弄得众人臆测不断。
菊香得意道：“爷知道十三爷为何没有参加？”
我恍然大悟，难道与清华有关？不禁啼笑皆非，原来这么简单，与大家所猜测的真是大相径庭呢！虽然心里猜到，嘴上却没说出来，免得扫了菊香的兴，没了向我叙说的劲头。果然，菊香见我一脸茫然的表示，更加得意了，“奴婢就知道王爷再也猜不着的。”她一字一顿加重了语气，“此事与九格格有关。”这丫头居然洞悉内幕，这倒是我再也想不到的。
“到底怎么回事？”我这一次是真的兴趣浓厚，这话竟是下意识问出来的。
“十三阿哥陪九格格上街玩去了。”菊香透露重大秘密似的说道，眼睛还不时的扫着庭院，防着闲杂人等的出现。
然而这真的是一个大秘密。
我吃了一惊，两人单独上街？真够大胆的，虽说夫妻名份已定，但礼制所限，两人连单独见面都不允许，何况这样撇开众人偷偷上街游玩？老十三倒还罢了，怎么清华也如此不顾礼仪？她可是众人眼中非礼勿做的典范，不止得到一位娘娘的赞赏，就是皇阿玛也曾亲口夸奖过。
菊香啧嘴：“何止是单独溜出来这样简单。”
她便开始叙说此事的始末，却又不直接说那两人的事，而是从那天她自己起床开始说起，她为何也会与小姐妹上街玩，又为何会与小姐妹走散，解散之后的心情是什么，她又做了哪些事。这许许多多的铺垫听得我头疼。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丫头还真唠叨，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因为就怕万一让她不高兴，在说那一对时给我偷工减料，而这种情况在她身上已不是一次两次的发生了。还好再等了没多久，菊香已切入正题。
“奴婢在长安街背后的乌衣巷看到了两位主子。当时两人站在路边的一株腊梅旁，都穿着大红的鹤氅，带着风毛的帽子，衬着路边的白雪，好看极了。奴婢本想上前问安，却看到十三爷摘了一枝花给格格，格格自己闻了一下，又让十三爷闻，十三爷便从花枝上摘下一朵来亲自给格格戴，格格躲也没躲，就任由十三爷带上了，十三爷低声说着话，格格虽没开口，但脸上笑意盎然。后来，十三爷还居然拉起了格格的手一起走了……”菊香有点害羞。毕竟是个姑娘家，她何时见过如此迤逦风光？
看来我家老十三真够有本事的，居然真掳获了这位冷美人的心。从菊香的叙说来分析，两人肯定不止一次这样见面，难怪老十三这段日子总是喜欢避开兄弟单独行动，而且今年没有跟限皇阿玛巡防河防，原因想必还在这里。老十三因私废公，皇阿玛居然没有一点点反对，也够叫我意外的了。我辈只能望而兴叹，看来谁也比不上老十三啊。
“这件事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菊香低声道：“这种事，奴婢敢随便乱说吗？除了福晋，奴婢谁也没敢告诉呢。”她的眼光没有离开过院门，看来她虽大大咧咧惯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分寸。我心里明白，这事之所以能未传开，与三福晋的叮嘱密不可分。菊香在她的培养下是越来越成熟了。
我笑道：“这就对了，菊香，以后这事啊，对谁也别再说了。”她坚定的点了点头。
“不过，就这一点也不能说明格格不会害十三阿哥啊！”我叹了口气。
虽然很愿意相信清华对老十三的感情真如菊香看到的那样，但一想起碧云、想起小菊，我就无法说服自己。由婢推主，清华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沉。感情上希望清华是好的，但主观上又无法接受。
“怎么不能说明？”菊香不服气地反驳，“他们那么甜蜜！”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似又见到了当时的情景。我能理解，菊香叙说的当儿，我的眼前也多次浮现了那美好的一幕，但嘴上还是说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菊香对我的不屑很是不满，立即为自己的结论提供佐证，“格格心地很是善良，奴婢觉得她不是坏人。”
“你又知道。”我略带些嘲笑的口气，灵机一动，又加了一句，“是碧云给你说的吧？”我也想从菊香这里有所收获呢，想必碧云也有话要传递给我的。
没想到菊香笑道：“碧云姐姐是这样说过。可并不是她一个人这样说呀！”
“当然当然，小菊也会这样说的。”
“不是小菊，奴婢都懒得与她讲话！”菊香皱起了双眉。
我笑了，这么久了，还在为第一天的事儿生着气呐？
“那会是谁？”我问道。
“廉亲王（八福晋）家的紫烟姐姐。”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菊香今天第二次引起我深厚的兴趣了。菊香不负我望，又讲了一个故事，虽然没有刚刚那个叫我吃惊，但也够叫人意外的了。
“九格格初次到八王府造访，上茶时，王妃让紫烟奉上以示尊重，没想到紫烟被格格容貌吸引，光顾看了，没注意脚下，打了个滑，水洒杯碎不说，收拾时因为心太慌还划破了手指。这样丢脸的事，王妃自然大怒，紫烟也吓得不轻，不由自主就跪下了。如果不是九格格说情，紫烟一顿打是少不了的。这还不算，九格格还亲自帮紫烟包扎止血，她做的一切那么自然，王妃倒不好说什么了，也转怒为笑，还安慰了紫烟几句。那天八王妃与格格一见如故，王妃还留了饭，主宾会见最终在愉快中结束了。后来紫烟和奴婢说，格格用来止血的竟是她自己的帕子，刺绣之精美出人想象，可是格格当时眼睛眨也没眨一下，拿起来就用。王爷您说，格格还不算心地善良么？如此心善之人又怎会做害人之事？何况那个人还是十三爷！”
我点了点头，很愿意相信菊香的话。但愿清华真如碧云所言，是救老十三去了，这样至少我们的十三弟还是安全的。
然而菊香的话总像有先入为主的感觉。我明白，碧云对她产生了深远地影响，潜移默化之中，菊香已完全站到了碧云一方。
诚然，菊香丫头是容易掌控的，她快言快语，性格直率，但也不是个笨丫头，否则也不会独据三福晋的心，成为全府侍女的统领了。而碧云却征服了她，用了不过短短两日，这功力不简单啊。不得不承认，碧云仅从长相上就具有一种亲和力，特别是对女人。小菊就不行了，谁让她有一幅让女人妒忌的面孔呢？或者我又错了，女人是不完全看容貌的，她们靠的是直觉。我很奇怪的是，为何我自己在与小菊的接触中也在不断给这丫头减分呢？
想到小菊，我便决定到书房瞧个究竟。菊香是福晋专门留下服侍我的，自然亦步亦趋，但显然到书房她不太高兴。大概女人对长得好看的同性都有天然的敌意，除非美的清华的程度，因为差距太大已没了妒忌的意义，只留下羡慕的份儿。
菊香这点最好，喜怒一目了然，虽显得没心没肺，但也不失可爱。
“真不明白王爷为何要留小菊在书房，一个女孩子留在二门以外侍候，弄不好会有闲话的。”菊香嘀嘀咕咕，似在自言自语，但话却一个字也不少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因为心情不好，一路上树枝花草没少受她祸害，清扫庭院的下人又添了不少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