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时候不早，奴婢要走了。”
“等一下。”我急忙拦住她，我这里还有疑问未解，岂能容她一走了之。
她拒绝道：“也许王爷想问的还有许多，但奴婢真的很累了，需要歇一歇。”
她起身行礼告退。直到她迈步我才发现，她似是扭到了脚，竟至疼到皱眉，这是怎样的严重？我扶住她：“你怎么啦？”
她笑笑：“没事。”
没想她的笑竟然如此美。
饭刚刚上桌，还没来得及动筷，菊香便走到我身边低声道：“爷，何顺儿回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凤可不满道，“吃个饭都不安宁。”我陪笑道，“一会儿就来。”福晋出来打圆场，“让爷去吧，是正事。”她边说便将一筷子菜放在凤可碗中，又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笑着拍拍俩人的香肩，“去去就来。”
顺儿站在院子里，看见我，匆匆忙忙冲过来打了个千。我问：“事如何了？”
“坏事了！”
轻轻地三个字让我打了个激灵：“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下院里四处来往的下人们没说话。是我太过着急了，这里实在不是说话之所。
我暗示了一下老四家的方向：“那边送信了吗？”
“回爷的话，奴才回来时就派人送过信去了，只怕就快到了。”我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我又一次问道，这次的地点是在前院厢房。正是饭点，大家都解决肚子问题去了，这里反而清净了下来。我实在佩服老四找的这个地儿。相对于老四的冷静，老十四有点按捺不住，一个劲儿催促着何顺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一遍。
何顺儿一脸做错了事等着挨骂的表情：“奴才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这，这也太出人意料了。”他低声道。
这算是给我的解释吗？还是在为自己辩解？我实在没有责怪他的心情，只是焦急地等着下文。然而听完他的故事，我倒真觉得此事怪不得他了。
唐胖子的小妾是大大方方地坐着马车出门的。何顺儿就怕被她发现，一路上每过几个岔口便换几个人跟上，其它的都远远跟在后面。一路上还算顺利，大家一直从何处园跟进了北京城。这时候正是街坊最热闹的时候，小妾在此时忽然弃车不用，带了两个丫头招摇过市地逛起街来。她本来长得就不错，出门之前又精心打扮过，再加上她那快活的说笑声，想不引人注目都不可能。何顺儿等人还在暗自庆幸，觉得跟了个笨女人，很快就要大功告成、回来领赏了。万不料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一群玩杂耍的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面前，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人，整条街都站满了。小妾很感兴趣地站在人堆里看着。何顺儿知道要坏事，可又不敢上前，就怕惊动了小妾，打草惊蛇，急忙派人去找人过来疏通街道。然而何顺儿要找的人还没到，紧盯小妾的人却已被挤出人群。等衙门里巡街的捕快赶到，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小妾早已不知所踪。玩杂耍的见没了观众，便也收拾起家伙事儿散了。
我心烦地闭上了眼睛，怎么事事都不顺呢？何顺儿这样办事精明的老道之人，竟也失了手。还说小妾蠢，殊不知他自己才是个大傻瓜，着了别人的道还不自知。若不是小妾那招摇过市的做派，他能如此掉以轻心？
这里面大有文章。老四手按着头，想了一想，忽然问道：“那杂耍班是哪里的？”
何顺儿垂手道：“奴才也曾问过，是前两日才到的什么“祈家班”，唐山那边过来的，已耍了两天，活儿不错，所以今天才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人。”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难怪小妾不慌不忙的。这杂耍班有名堂，虽不能肯定是否与小妾就是一伙，但肯定是谪仙帮为了接应小妾才安排下的。
我向何顺儿一努嘴：“查查这杂耍班去，将班主给爷带回来，班里的人也给爷看住罗！”
然而这一次何顺儿依旧空手而回。杂耍班收摊后根本没回住处，据店里的伙计说，行李还在，定钱也给得多多的，还够用十来日的呢。
“从来没见过耍杂耍的也能这样财大气粗。这些人干一天、吃一天，往往住店也就给预支个三五日的嚼裹就不错了，这好家伙，一次竟付了半个月的。”这是何顺儿带回的伙计的原话。
现在我能肯定，杂耍班就是谪仙帮的人假扮的，他们是肯定不会回店了。我们兄弟几个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俩也有与我一样的想法。
老四冷笑了一下：“这一次谪仙帮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十四弟不明就里：“四哥何出此言？杂耍班不是已经溜了吗？”
“这是一群人，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上得了天，还是入得了地？”老四笑道，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细细品了一下才咽下去。
我一拍桌子，到底是老四，思维缜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一次谪仙帮的安排有破绽。他们可以扔下店里的行李，却不可能不管刚刚使用过的道具，否则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为了做得逼真，他们至少要拿着道具走一程，我们是否可以从一点上去寻找一些珠丝马迹？
四阿哥冲我点头，微笑不语，很赞同我的这个观点。
事不宜迟，大家立刻分散四处寻访。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杂耍班似乎真的能上天入地，他们的踪影居然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甚至没有扔掉累赘的家伙事儿，带着这些棍儿、锣鼓、小旗子一起跑了。
杂耍队伍进了城东的一条叫佛座巷的小巷子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目击者是一位老太太，家就住在附近。据她说佛座巷很清静，因为是死胡同，除了小孩子在里面玩，几乎没人往那儿去。当时她看到还觉得很奇怪，不明白玩杂耍的去那儿做什么，可当时她急着回家给孙子弄吃的，也就没有深究。直到下午闲下来，才与邻居谈论起来，恰好被我们派出去寻访的人听到了。
何顺儿在巷子里鼓捣了半天，也没明白就里，想不通杂耍班消失的始末，只得回来交差。
我们三兄弟面面相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难道是暗道？”
大家不再费话，出门上马直奔佛座巷。这一次我们是一寸一寸地寻找，但依旧没有收获，连老四都没了主意。看看西沉的太阳，我们无可奈何地打道回府。
碧云正在等我。她站在暗地里，猝不及防地出声，吓了我一大跳。我屏退了比我更吃惊的下人，将她拉到一边。
“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声埋怨道，语气中难以掩饰的焦虑。
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一想这么暗她看不到，只得出声道：“这都是老四安排的。”
她冷笑：“王爷不也知道吗？”言下之意，我对她隐瞒了。
这确实是我的错，没有告诉她这个。说实话我也有些懊恼，如果早点与碧云商量，也许事情就不会如此被动了吧。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我简单地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她。她半晌没有说话。我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只得催道：“你看此事如何？”
碧云道：“现在这样，王爷都束手无策，奴婢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嗔怨的语气，不像是没办法，更像是与我赌气。我心中一喜：“其实你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并不予以否认，但也没有开口说话。我感觉她有些犹豫不决。
我催促道：“时间不等人啊，小妾回去了，玩杂耍的也回去了，会不会对咱们当初订下的计策有什么影响？”
“这倒不会。”她几乎脱口而出，这实在让人意外。
我低声道：“她们一定将城里的一些信息带回去了，会不会对九格格和十三弟不利？还有黄妈妈。”
显然这句话打动了她的心，她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似是看了我一眼，虽不能看见她的表情，但肯定是十分担心的。忽然之间，她似乎就下了决心：“奴婢想看看爷从地道中带回来的那本书。”
我恍然大悟，原来碧云是怕我知道书中的秘密。可现在事情紧急如此，不得不发，她也就不得不退一步了。
“王爷将书带到侧福晋那里好不好？”碧云虽是商量的语气，却没有半步退让的余地，只是因为我是王爷，她才说得如此委婉。
这倒给我出了个难题，我取书不惊动小菊大概是不可能的。
碧云根本不管我的难处，低声道：“奴婢先回去准备一下，王爷取了东西再来。”她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让我说话。
我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决定暂不去书房。
上房灯火通明，三福晋和凤可已吃完了晚饭，正在等我。我拦住想进门报信的小丫头，让她不要惊动主子，悄悄将菊香叫出来。
菊香一见我就低声笑道：“王爷吩咐的事儿，奴婢已做好了。”她的眼睛向书房的方向瞟了一下。我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她反映如何？”
菊香笑道：“和一般人没两样。”
“除了她，这事你还告诉过谁？”
“没有啊！”菊香摇头。
没有？这倒奇怪了，碧云是如何得知小妾逃走的事的呢？面对我的疑问，菊香再次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碧云还有另外的消息渠道？我陷入了沉思。
菊香拉拉我的袖子：“爷要没事儿，奴婢就回去了，福晋还等着呢。”
我拦住她：“等会儿，爷还有事求你帮忙。”
“还有事儿？”她笑了，一幅很愿意效力的样子。
“你到书房帮爷将小菊支开，爷要取点东西。”
她不明就里的看着我，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菊和菊香一起走了。
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伸手推开了书房紧闭的门。明明这里是我自己的家，我却得偷偷摸摸的进来，可叹我堂堂一个王爷，站出来也是七尺男儿，竟混到如此悲惨的地步，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
我打开了最隐蔽的那个暗格。
书好好地躺在里面，似乎无人动过。我举起灯来照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小菊已来过了，我放在书底做记号的那根细发被挤到了一边，而书的扉页上的那几根却几乎原封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