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九阴
黑更半夜的秃丘，云迷雾锁，阒然无声。位于荒魂边境，瘴气之浓郁非常人能承受，哪怕是弱灵者只要吸下一口也必死无疑。荒无人烟的山丘之上毒蛇猛兽尸骸几千具，已经分不清是人是妖的白骨遍地累累，恐吓着探险者的步伐。唯独破死忘生的半精灵决定打破界限，放肆闯入这个无论地形还是气息也是极端的极端的地狱深渊。
踩在宛如拥有意识的沙地上，夜半的地狱山丘突然刮起格外凌厉的风沙，疾速形成一条细长却迅猛锋利的龙卷风暴！见识到传说中荒魂之巫的虎穴狼巢，半精灵只是傲然冷笑，仿佛毫不畏惧难以破灭的对手。
传说只要一踏入此地，有如被操纵的元素武器便会立刻将来者摧毁！但呼啸风沙并无意识，所以无法利用幻术瞒天过海，也难以将微细的沙砾粉碎。
眼见“敌人”猛袭而来，半精灵先是利落地躲过笔直而来的攻击。然而扭动自如的龙卷沙砾迅速反转方向，继续向宛如含有磁场的敌人疯狂袭来——
聪明的半精灵立刻引导风沙前行，敏锐的紫瞳却还有余力观察着周围的地理与元素动态。昏暗之下，半精灵也迅速发现了分布在山丘上的洞口，便立刻为自己设下灵力结界停留于此。笨拙的风沙无法割破强烈的保护膜，却依旧麻木前进。眼见锐利的龙卷风竟然被吸进暗黑的山洞中，紫瞳的注意力立刻落在另一道自然界的迷幻野兽身上。虽然随意之下看似大小不一，但仔细观察后才发现井然有序的洞口联系起来就宛如一个魔法阵图。半精灵解开防卫，但为了避免再“触怒”地面的龙卷沙砾，所以在半空营造结界梯级，然后敏捷地跳到中部的山洞顶。刚察觉到这个虎踞龙盘原来是一个圆形之际，脚底的中心大洞便向猎物散发一股巨大的引力，宛如要把猎物吸进嘴巴般，所以只要冲动认为此乃山丘重点，那么便会堕入可能已布满尸骨的陷阱中。除了阵图的中间点之外，半精灵还在脑海里把容易被误认为仿似六芒星阵法的六个黑洞抹去，最后剩下三块庞大而坚硬的石头。
因为沙砾与山洞也是自然环境，然而三块巨石却仿佛象征着世界之谜龙三角、利雅迪三角、甚至百慕大三角的恐怖陷阱。从来不惧生死，喜欢挑战极限的半精灵再次勾起的傲然自信，设起结界阶梯，迅速跳跃到巨石面前。半精灵高昂地瞄了瞄散发着妖气的石头，没有多加思考便稍稍释放微弱灵压把它打破！然而当中也不负所望地呈现了一颗发光的晶球。
“果然是掩人耳目的烂手法！”半精灵轻蔑一笑，然后疾速地闪闪几下，随即把其他两块同样被生物建设而成的巨石打破！
行家里手的巫师立刻洞悉其阵法精髓，便专心致志地举行解咒法术。转瞬之间，三颗晶球便连成一线，光芒的中部随即呈现了一条似真若假的楼梯。为免被打扰修行，高等巫师在宝石上施展了幻术，让外人无法看穿已被破的阵法，再肆无忌惮地涉足荒魂之巫传说中的死神禁地。
深入地下墓穴，白骨之态已狼烟四起，但另一种更让人难以靠近的妖压却直袭而来！半精灵踏入高贵华丽的长廊，在充溢着难以呼吸的瘴气下小心翼翼地慢步前行。
长廊乃是以大理石砌垒的奢侈建筑，而各支柱子的雕凿也是精雕细刻。沿路直进，同样高贵的两面石墙也镶嵌了两幅长长的壁画。光亮的长路渐渐看到了尽头，唯美幽雅的水晶祭台缓缓呈现眼前。半精灵轻轻抬头凝视着奢华夺目的黄金内壁，仔细打量，图案是一幅宛如古埃及神话的死亡判官——奥西里斯。光芒四射的奥西里斯以一个留着胡须、手持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权杖、头戴王冠的木乃伊形象出现。
峻宇雕墙的装修，象征亡者永世荣耀的冥界之神，由此可见，此地确实是传说中零都的高等使者的“赤尸陵墓”。
紫瞳仔细地打量了四周一翻，此处地域看似狭窄而没有其他通道，但从瘴气来源可以感受到，逼人的气压乃是从四面八方袭来。半精灵把灵气稍稍贯注在双眸中，幽美的紫瞳立刻像洗刷过的水晶般变得更晶莹亮丽。精通巫术的银发男子再次向四周扫过一眼，一道道由妖气制造的结界之门便渗入视线！
结界门有九扇，从强烈的妖气来看，应该就是半精灵此次寻找的目标——千年九尾狐。本来九尾狐在人间已是非常罕见之妖，但如果他在荒魂打滚多年得到的线索没有错误的话，居住在这九扇门内就是九只九尾狐伯爵的灵魂。它们大约死于五百年前，而生前的力量亦被称为旧荒魂之首。虽然当时巫地没有如今繁盛，但以它们能够占据如此大雅之堂来说，这九只灵魂的力量可是靡坚不摧！
不过，他从来就是喜欢追求这种险阻艰难的刺激！
看似九门妖压也是同样逼人，银发男子便龙头锯角地步向左方第一条地狱。聪明的半精灵破灭保护门之际，却在转瞬之间立刻重设另一道结界，为免惊醒其他八只九尾狐伯爵与方便自己收服此妖。
感觉到异物入侵，敏锐的灵魂立刻从沉睡中苏醒。紫瞳轻轻闭起，专注地感受着气压来源的方位……
突然，一股强烈的妖压从半精灵头顶直袭下来！银发男子敏锐地躲过无形的攻击，再睁开双眸凝视着若隐若现的气流！只见半透明的魂魄疾速穿进墙壁，欲酝酿下一步攻击。
银发男子立刻趁机咬破指头，用半精灵之血在左手掌心抹一个圆形阵法，而魔法阵内只是勾画了一个看似平庸简单，却蠢蠢欲动地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九角星。
血指刚停下来，狐灵便迫切地再次突袭，感到背后一股妖压之际，银发男子欲跳起躲避，却敏锐地察觉到八方也同时招来攻击！半精灵随即将体内强烈逼人的灵气散发，首先避免了身体的损伤！狐灵利用威力强大的九条尾巴包围了敌人，欲让其压死在妖气困笼之内！然而银发男子依旧屹立不动，一口气集中了约三成在体内流转的灵气，霍然猛地向外爆发——
没有预料的狐灵顿时被巨大的灵压轰然震破！魂魄飞溅到墙壁之际，银发男子疾速转身，宛如伤势甚重的灵魂让狐狸形态也无所遁形地毕露眼前！
“可恶！你是什么怪物？”无形的声音忽然在空气中响起！然而银发男子也不敢旁骛，迅速向狐灵伸出掌心，霍然费力把受伤的魂魄猛地一吸——
当气息的灵体被强行进驻之后，血红的九角星中央立刻呈现了一个锁的图案，淡紫色的锁正正代表着紫瞳男子设下的封印。
“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可不是什么怪物呢，只是一只异于常人的半、精、灵！”银发男子轻蔑地向掌心中的猎物低呼一声，然后不敢松懈地再次绷紧了神经，迎细小却空荡的室内施展自创的高等幻术——眩魂雾。
察觉到同伴气息破灭的之后，其他八扇门也随即散发出着狂烈的妖压！幸好眩魂雾的幻象已充溢了整个房间，高傲的半精灵便屏蔽自己灵气严阵以待！
几只没有修饰隐藏的灵魂以狐狸形态前后冲入同伴的房间。当最后一只狐灵也加入队列之后，银发男子立刻聪明地为狭窄的空间设下坚硬无比的结界，让堕入陷阱的八魂难以逃脱！
结界设下之际，八狐立刻察觉到强大灵能者的存在，却被几个只怪兽的幻象遮掩了视线。眼见狐灵无法探索到自己身在何方，银发男子立刻开展另一道攻势！对方是魂魄所以根本无法利用魔手挖其内脏致命，再为保留余力，所以唯有使出魂对魂的战斗方法！
早已修炼过怨盒子的巫师闭起双眸，专心致志地酝酿已弃置良久的技术，吞噬在体内的怨灵力量缓缓被召唤苏醒。银发男子让体内流窜的气息游移到双手之际立刻紧扣十指，然后食指伸出相接等待攻击。
聪明的半精灵躲在一只幻象妖怪背后，再把贯注指尖的怨气直直射向一只与幻觉打斗中的妖狐！灵魂被怨盒子的暗黑力量捆绑住的之后，依旧没有发现银发男子的存在，以为只是怪兽向自己发出攻势。感觉身份没有暴露之后，银发男子才离开了视线，继续往其他八只狐灵发射同样的攻击！
因为没有长期修行此术，所以怨盒子的力量只限于当年吸收时的威力。眼看着攻势一道比一道薄弱，如此下去，别说以怨术完全吞噬狐狸魂魄，恐怕后面几只很快便破开捆绑！灵气已暴露的银发男子立刻转身面向第一只妖狐。只见其在逐渐被怨气吞噬中挣扎，立刻举起白皙大手，使出更强的灵气将其魂魄吸入掌心！
照样把前四只狐灵也吸取后，已感到疲态尽露的银发男子无法再使出庞大的灵气将余下四只渐渐从束缚中挣脱的灵魂摄走！幻觉随着已虚弱得无法支撑眩魂雾威力的灵气而消散退去，高挺矫健的半精灵立刻暴露于四狐面前！
丝滑柔顺的银发宛如狐毛般给以灵魂亲切的第一眼，但渐渐游移着视线，幽暗的瞳孔直像两颗僵硬而尖锐的紫水晶，唯美却冰冷得不怀好意。除了严厉杀气之外，能够一口气吞噬四只妖狐伯爵的灵魂，也足以见得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心灵相通的四狐随即镇定心神，重新研究作战计划。
大家以目光凌厉相对之下，半精灵看似只是站在原位冷眼静看，却在暗地里偷偷酝酿精力蓄势待发。
突然，静待在面前的四狐猛地向内拉拢，转瞬之间，四只灵魂立刻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只巨型的九尾狐狸！银发男子紧紧凝视着强大得连自己也感到不安的妖灵，高傲的嘴角却一如既往地勾起让人愤怒的不屑冷笑，“这样正好，免得浪费我时间去一一收拾！”
“真是口出狂言！我们现在就进你体内找回五兄弟的灵魂！”重叠的嘶喊轰动了狭窄的房间，气势逼人的狐灵猛然扑向银发男子，庞大的九条尾巴顿时把没有躲避的半精灵包围住！
“没力气逃了吗……我想他应该是怕得走不动了吧……”感到敌人没有挣扎的意识，组合的四狐便嚣张地畅谈起来。
半精灵忽然发出低沉的笑声，阴森得宛如魔鬼般让人毛骨悚然。还没有等四狐洞悉其意之际，狂妄的银发男子霍然收起自我保护的灵气，让逼人的力量猛地摄入身躯！
“你疯了吗？竟然把我们吸进体内？！”游荡在半精灵体内的四狐先是霍然一惊，自信却迅速回归脑海，重叠的声音立刻不约而同地傲笑道：“哈哈哈！真是个疯子！以为这样就能够把我们收服吗？告诉你——”
“你们会尽全力把我吃掉，对吧？”半精灵忽然打断了体内灵魂的声音，“不过……谁吞噬谁还是未知之数呢！”语毕，狂妄自大的银发男子猛然把封印在掌心的五只狐灵释放！然而还留有余力的半精灵却没有让其突破身躯，五只狐灵自知对手实力强大，便聪明地游动到组合的四兄弟身边！
九只千年九尾狐再次聚集，立刻改变了作战方针，组合的四灵分散开来，重新化为九只妖力强劲的魂魄在半精灵体内四处流窜！阵阵如大炮般的攻击在体内轰然爆炸，胡乱直冲的气流迅速把一根根神经刺破！半精灵强忍着非常人能抵受的剧痛，再奋然集中灵力欲将体内一道道妖气镇压下来！虽然还能感受到九只狐灵的速度与位置，但使出大部分灵气与体力的银发男子已难以掩饰喘气的疲惫！
一道道逐渐筋脉打断，体内翻滚的剧痛如火燃烧！知其状况的九狐伯爵乘半精灵虚弱之际猛地出击！一时松懈，难以压抑的威力立刻爆破肌肤，让强行挺直的膝盖不禁轰然倒地！脆弱之下才感受到地狱之室的冰冷如冰透骨，浓郁瘴气直把呼吸紧紧屏蔽，让巨痛万分的银发男子加倍难受！
久违的痛寒交迫不适时地渗入心脏，让倔强倨傲的脑袋渐渐翻起温馨而落托的熟悉……
记得孩童时的半精灵终日活在凌弱暴寡的社会中，分不清是人是妖的腥血格外幽暗，宛如毒素般的恶心液体总是渲染脸庞，让这张完美无瑕的面容难见天日。虽然被挨打受气之际总会泄气地想象自己如果被某位富贵人家收养，也许不会落得如此惨烈的田地。但是每当那个女人肮脏却温柔的大手体贴地为自己抹去一道道鲜血时，他总是打从心底庆幸自己的遭遇。她难过的时候总是背向着自己，而她微笑的美态却只会为他展露……
没想到消失了十多年的脆弱竟在生死一刻浮现，以为当那个男人亲手撕咬着母亲瘦削的身躯时，他的心脏便已僵冷不再为谁跳动。为何这股弃置已久的温柔又在脑海翻滚荡漾？难道当年的他没有把她真真正正埋葬于深土？
“痴情的笨女人……好想回去……”随着脑海温柔的召唤，苍白干枯的薄唇竟然不禁吐出丧失的思念。
九狐逐渐把脆弱不堪的灵魂霸占，万筋神经仿佛早已断裂，让体内外的剧痛也变得麻木而不再可怕……
感到桀骜不驯的敌人已动弹不得，软弱的意识已让他肉袒面缚地放弃了横蛮与挣扎。无往不克的千年九尾狐便纷纷响起高傲大笑。其中一条已进驻脑袋的伯爵仿佛拥有爱才怜弱的温柔，窥视了温馨回忆之后却不禁细语低问道：“这些就是你的遗言吗？看你是个好货色的分上，本伯爵就让你死得痛痛快快吧！”语毕，千年九尾狐便乘胜逐北地猛然进驻懦弱的深层，欲把这个威力恐怖惊人的灵魂吞噬！
遗言？要死了吗？可是……他冒险到赤尸陵墓寻找九尾狐伯爵并不是为了断送生命……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呢……
丝滑的长发缓缓飘荡在脑海，站在船上的红衣女子妩媚唯美，却俏丽可爱得宛如精灵般让人难以忘怀……他曾抚摸过那张大悲大喜的脸蛋，也曾亲吻过专属于他的樱唇。一幕幕根深蒂固的回忆，宛如活灵活现地吸取着他每一寸薄弱的呼吸。他们曾经历反抗与挣扎，先是从奴洲初遇的挑逗，再是到桃园把她俘虏走的妒嫉，最后上邪死后让人触目惊心的倔强……如果当初她不是拼死阻止，如今的他又会否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温柔？
对了！他终于忆起当时急促的决定！没有错！这个疯狂而野蛮的灵魂，不再是为了感受生死一刻的刺激而战斗，只是为了穿上无坚不摧的装甲，让他更自信地保护那个倔强的笨蛋！如此脆弱又没有脑袋的傻瓜，要是失去了他，她该如何在这个深渊薄冰的世间活下去？
一张张单纯愚蠢的哭笑之脸狠狠钻进脑袋，霍然把正在强烈入侵的狐灵猛地刺穿！
“什么？！”感觉到同伴气势突然破灭之际，其他八狐顿时惊骇一愣！以为已经五脏俱崩的半精灵竟然再次撑起身体，任由八狐再次猛烈攻击，从体内到肌肉爆破！血流满身的颓废再次呈现人间，无法毁坏的脑袋却疾速地重组意志，不劣方头的顽固再添上充溢翻滚的渴望，奋然点起破天荒的烘烘巨焰！
被翻起的斗志让疯狂失控的灵气再次充溢身体，悬崖之边霍然撒手一博，猛地将浑身力量向内积压！奋然将到处流窜的狐魂镇压下来！
失算的八狐欲再次组合，谋求突破半精灵身躯再另行攻击！石破天惊的力量疾速地轰然爆发！霹雳巨响立刻撑霆裂月地擦破魂魄！
体内气势强烈的八狐被摧毁灵魂的同时，无数道爆裂的伤口也随即刺穿结实肌肉，幽暗的液体割破蓝衣飞溅而出！
万筋断断续续的神经仿佛正在粉碎化灰，不但双腿已不争气地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连灵巧的指头也无法动弹。虽然已转败为胜，如果无法承受此压力的话，就算变得多强身躯也只会在此慢慢破毁……
刺痛的额头缓缓滑下湿润而炽热的液体，暗红的鲜血渗入了幽紫色的瞳孔，难以形容的温暖竟然缓缓包围了冰冷的灵魂，让僵硬如木偶的手臂奇迹地恢复了神经。随着内心渴望的呼唤奋力而缓慢地游移到脸上，轻轻抚摸着苍白脸颊上的温暖液体。
“哈……”干枯如尸的薄唇用力地轻蔑一笑，拼命吐出虚弱不堪的呼吸，“干吗一直……把我当怪物……我只是……异于常人的……半精灵……因为……我体内……流荡着……你的……痴情力量……”
消散的斗志忽然回归心脏，宛如到了尽头的力气却再次让血液沸腾翻滚！桀骜难驯的银发男子迫切地带动体内灵气，妄顾百处伤口劈里啪啦巨响的剧痛，极力撑起虚弱无比的身躯！“臭丫头……竟然不相信我？！等我回来你就死定了！”
好不容易才坐起身来，矫健的银发男子坚挺地绷紧神经，带着坚如金石的意志与体内尚未驯服的真气作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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