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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就这样被这些和那些美丽可人的尤物肢解了。原来我还以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取舍,慢慢地我发现除了取舍还存在着一系列的适应。尽管这个生活方式是我自己确立的,但我并不总能充当主角,在这样一种生活中,其实我也并没有支配权。女人才不认权威呢,尤其这权威不是她们的,她们马上就给你稀了。《红楼梦》里说女儿是水做的,载舟覆舟,全她们说了算。我是有体会的,甚至可以说是有深刻的体会。所以,我只想像歌里唱的那样跟着感觉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有一段也算是奇遇,不能不提一下。这位翩翩而来的女朋友名字很娴淑,叫查好娟,典型的南方人长相,时装模特儿一般的细高挑身材,肤白胜雪,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像一道瀑布,顺着好看的肩头倾泻而下,一眼看上去她很有几分南国佳丽弱不禁风的娇媚。但你可千万别小瞧了她,别被她的表面现象迷惑,这可是一个有手腕有魄力能不动一招一式就让你服服帖帖为她所用的主儿。我真的是怕了她了,对她有点闻风丧胆。现在提到她手腕都抖,不仅手抖,双腿也在发抖。
和她认识是在一个酒吧。那个酒吧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两情依依。那天是我们报社搞活动,替一个厂家促销,是我们的一个长期客户,因此我们广告部唱主角。我和查好娟也说不上是一见钟情。那个场面人挺多挺杂,大多数是企业界的人,跟我们报社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明明全都是你骗我我骗你相互利用尔虞我诈的关系,却偏找了这么一个温馨宜人情意绵绵的地儿,所以不闹点儿故事也算对不起我们单位。
我是本着一种天然的习惯在人群里寻找亮眼的女人,几个来回之后,我把目光锁定在这位端了一杯酒独自啜饮又到处留意别人的女士身上。她不是我们请来的,因为请的人名单我都清楚,她大概是跟着什么人来凑热闹的。我远远地看着她,一堆人当中就她最放松,也最放得开,有酒喝酒,有肉吃肉。那天我们搞得还是挺丰盛的,比往常显得又大方又气派。查好娟在这样的氛围里看上去挺高兴的,尽管好像她跟别人都不熟,也没什么人跟她说话。
我的眼光就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猎犬,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毫不放松。
我选择了一个最自然的方式和她认识,我端着酒杯走过去与她碰了一下,装得像是极熟的老朋友一样,没有寒喧,没有客套,直接就跟她谈起酒吧的装饰问题。她一点没有犯愣就跟上了我的思路,可见她是一个聪慧敏捷的人。酒吧装饰这个问题好像很对她胃口,她话很多,还提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我想她恐怕把我当成酒吧的老板了吧。我也不说破,但有幸对聚会的场地拥有者作一番指手画脚显然让查小姐情绪很高。我们很快聊得挺好。好像她比我更希望能进一步地交往下去。
当聚会进入到更热闹更杂乱的阶段,查小姐问我想不想换一个清静点儿能说话的地方坐坐?我当然欣然应命。于是我们一起离开了我的酒吧,撇下两情依依,去了不远处一家名叫鸡蛋与石头的酒吧。
重新点上喝的吃的,我们面对面坐着,四目相望,关系马上就显得不一样了。不久前我们还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街上万一谁碰了谁还免不了会吵上几句,现在就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假如能在街上意外邂逅,我想,我们肯定会很欣喜的。而且我们心照不宣的劲头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有着广阔的前景。说老实话,本来我只不过是想试试自己的魅力,这么长时间整日与女人厮混,一个约会紧接着另一个约会,不容喘息,我几乎丧失了搭识新女友的兴致。今天我确实是想测试一下我的武功是否依然还在。
查小姐真是好酒量,刚刚在两情依依我看她已经喝了那么多了,到鸡蛋与石头她又点了啤酒,仍能一扎接一扎地喝。我们从一般性的话题聊起,和女性(尤其是陌生女性)谈话我总是非常注意技巧,最初总是只说一些无伤大雅的话,绝不触及敏感区域。但查好娟马上就说到了她自己,一下子就把话匣子打开了。
她告诉我她喝酒还是跟她老公在南方时练出来的。
她洋洋自得地说:总说你们北方男人善饮,不是我吹牛,还从来没有谁能喝过我呢!
那今天我就陪你好好喝喝。我说。
谢了,她说,喝酒是要有心情的,今天免了吧,还是改天我准备好了心情再跟你喝。
准备?
是啊,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喝得很多,喝得很多会心情更加不好。
今天你心情不好?
没有呀!她说,你看出我心情不好了?我笑而不答。
她回到矜持状态,她说:我从来不在陌生人面前谈心情的。
是不是你对人挺有戒心的?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她一脸的惊讶。
我笑说:其实我们已经不应该算是陌生人了?
她也笑了,点头说:跟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你跟他也不会熟悉起来,其实不过就是陌生人,而跟有的人吧,一见面就好像早就认识了,你说是不是有点儿怪?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都是发生过的,甚至发生过不止一次,你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感觉?
我一笑,问她:那你说我们是不是也不止一次在这里坐过?
她笑起来,神情既狡黠又快乐。
就是这样,我们的谈话丝丝入扣。她告诉我她在大学是学经济的,毕业后理论脱离实际地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工作,目前还在继续深造,攻读法律学位。她直言不讳地说她有心在拉广告方面有所建树,今天是专门过来偷着学艺的。
我说:这根本用不着学。她说:怎么讲呢?
我说:这一行里只存在着两种人,一种是拉不着广告的。另一种呢,当然就是拉得着广告的。
她说:哪我怎么知道我是哪一种人?我说:我知道!
她说:也太神了吧你?
我们一起笑起来,就像真正的老朋友那样心领神会。她的脸色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更加鲜嫩。
你怎么知道的?她做出天真烂漫的样子。
我说:这一点儿也不难。其实你自己也清楚着呢,像你这样一个聪明人。
我聪明P一57她笑了起来,好像这样说很出乎她的意料。这方面我一窍不通,呆了这么一晚上一点门道没摸着。
我想对她说那是你没摸对地方,但语涉轻薄,话到嘴边我还是咽了回去。
我说:有机会我教给你吧。她眼睛一亮:真的?
我说:这有什么?每一行都有一些行规和窍门,那些经验也不是我总结出来的,况且也不是什么重大机密,说给你听也无妨。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几句窍诀。听着:首先是打动客户,然后是扎透客户。去时要像春风送暖,走时要像秋风扫落叶。
她扑哧笑了,做出由衷敬佩的样子,夸奖我说:内行与外就是不一样!弄得我有点飘飘然。
当晚我们谈得非常投机,意犹未尽,互留了呼机号码,约好周末再见。
再见到她比上一次更加妖娆活泼,很放松,也很纯真,显得没有城府。一见面就做出请教的架式,要我告诉她怎么拉到广告。我当然不是为教她拉广告才见她的,我有我的打算。我用一句笑话打岔过去。我说:太容易了,今天还是先学口诀,往后再具体操练。听着,再告诉你一句口诀,你只要掌握了,别说拉一条两条广告,你给他包月包年他都乐意。
听到包月、包年一类的词汇,她掩口而笑。随即她以小女子的撒娇劲儿追问我那句口诀是什么。
我不失时机地凑到她耳边,男人的呼吸喷着她的发丝。听好了,我故弄玄虚地清清嗓子:没有什么是不好意思的。
她放声大笑,说:真是这样哎!之后,她一次一次地兀自发笑。
我知道这个时候再说点奉承话,显出豪爽和洒脱,外加和别出心裁,第一期的投资就基本到位了。事实也正是如此。在投缘的气氛和新一轮酒精的作用下,查小姐谈起了她自己。显然这是她喜欢的一个话题。她说她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她在家里一贯是个娇娇女。她老公跟她一样也是学经济的,两人是大学系友,比她毕业早得多,是中国第一批做期货炒股票的。想来查小姐的家境肯定是富有的,看她的穿着打扮也是非同一般。查小姐说她周围尽是些腰缠万贯的富人,但她并不喜欢跟他们来往,觉得他们俗,平常她最愿意结交的是有男子气、教养好、聪明有趣的人(听着多让我沾沾自喜),跟她常来常往的朋友中有很多是艺术家(恐怕多半是骗子),有几位还非常出名,报纸上经常能见得着他们的名字,有时还有他们整版整版的访谈。她说她自己尽管每天上班做的是很务实的跟一个一个文字甚至是错别字打交道的事,但内心里真正向往的是罗曼蒂克的生活。我心头暗喜,这么说眼前这位佳人和我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共同语言,我要是拉她来与我共享一种全新的罗曼蒂克的生活,岂不比她涎着脸上门拉广告有趣得多?
酒吧的情调永远适宜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在查小姐以一种清丽如黄莺的声音倾诉的时候,我在倾听忘情之下,有意无意把一只手轻轻放到了她一直安安静静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上。瞬间的接触之后,她挪动了一下,但没有完全挣脱。我的手追过去,在桌面的边缘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她躲了开去。过了有几秒钟,那一双修长优雅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大概是不想让我尴尬。她的脸部是平静的,没有气恼的表情,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看来她也是一个情场老手,处变不惊。我佩服她的涵养,同时也知道这件事仍然有戏。我继续与她说话,话题还是延续刚才,只是味道略有不同,我加进了更多的调侃与亲近,并不担心她会气恼。渐渐地我们好像都有点儿走神,又似乎都有一点不安宁,谈话在这时走进了一个稀薄的状态。
但这样的情况一会儿就过去了,我们又都缓了过来,话头又绵密起来。而且,我留心到她的一双灵巧纤细的小手又不知不觉放到桌面上来了。随着说话,像小鸟一样灵活地飞动着,惹人怜爱。然后又安静下来,十指玲珑剔透,交叠着放在粗格亚麻桌布上,被衬得那样白净柔美,看了让人心里发痒。
我又一次把手伸过去,像第一次一样轻轻覆盖在她修长的手指上。那些手指马上像一群游鱼一样从我的手里溜掉了。我的手指追过去,就像棋盘上过河的卒子,义无反顾,在它们即将彻底消失的时候将它们牢牢抓住。
现在她就在我的手里。我清楚游戏的第一回合我赢了。我凝视着她的眼睛,这个时候我自己的眼睛是热烈的,我要用我的火种来点燃她。让我意外的是我发现她的眼睛里同样也燃烧着两朵熠熠的火苗。她的手指突然反过来握紧了我的手指,而且直向我手心里进军,最后她把我的手抓得牢牢的,一下子我成了她的俘虏。我们十指交缠,内心如焚,变得焦渴难耐。
我心中得意,显然武功尚在。
她是不是同样心中得意?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用最深情的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女人,显然又一次艳遇就要开始。下面就是找个地方过夜的问题,她不说话,好像在等着我决策。这种时候我一般也是以守为攻的,我自然是希望由她来提供场地。
这时我们都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要么再叫一杯,要么就走。她比我还沉着,低头察看着自己涂着银色指甲油的手指,一味地自我欣赏,对何去何从丝毫不参与意见。
我没辙,一阵沉默之后,我说:走吧。
她非常顺从,小鸟依人地走在我身边。我用一只手搂住她的纤腰,没有征得她同意。她好像很乐意,马上有一半的重量靠在了我的胳膊和身上。
外面有一点冷,起了一点雾,情调很好。假如一个人独自呆着这个时候是很容易产生孤独感的。她拢紧了宽大的羊毛披巾,缩着脖子。我们走在空寂无人的深夜的大街上,就像是两个相依为命的人。那种感觉有点儿离奇,有点儿感伤,很容易让人心生波澜。
沿街走了一段,又需要拿主意了。我问她带没带身分证?她睁圆了一双美目问我什么意思。我转过身朝着她,双手温存地放在她的肩头,满怀柔情地说:你真的不明白吗?
她马上笑了,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她更紧地挽着我,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了我的身上。
我用情人的语调低声问她:不愿意吗?
她很灿烂地笑起来,笑声清亮爽朗,震动着夜里的空气。她又重新让我感觉到她是一个成熟的非常有主见的别人根本难以左右她的女人,而我却像对待一个年轻女孩那样对待她,是很不妥当很不得体的。
她拿出了第一次见面要我教她拉广告那股直言不讳、直哉了当的劲头问我:干嘛你不带我回家?
说得这么直率把我吓了一跳,尽管本来确实就是那层意思,但我作为男人都是相当含蓄的,说话尽可能绕几个弯子。她这么一说出来,我再遮遮掩掩就多余了。
我同样坦率地说:我没家可回,原来的家归了前妻,残带你去我老爹老妈那儿过夜,多少有点不妥吧?
那有什么不妥嘛?她说。
真这样老头老太这一夜就甭过了。我说。
你家家风这么严谨,她语带讥讽:你又不是青少年。
跟爹妈在一起总不方便。我宽厚地说。
她一甩头发,给我一句:饭店我可不住,感觉像个鸡!
可就没辙了。
马上热情地拉起我的手,她说:走吧,去我那里。
她态度干脆,没半点儿拖泥带水。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一上车我们就吻了起来,我们真是狂热,恨不得把对方生吞了。下车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衣冠不整。我给了出租车司机一张整钱,赶紧说不用找了。
怕碰上邻居她没有开灯,一路上摸着黑我们搂抱着上楼,搂抱着进屋,搂抱着一起倒在了床上。稍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她的床位置非常低,所以一起倒下去时差一点把我脊椎骨震断。借着窗外的灯光,我看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一张正规的床,而是一个地铺,不过宽大无比。地铺两头是两个顶天立地高大无比的书柜,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书籍。我们就在这知识的海洋边上脱衣做爱,不讲形式,只重内容。原来查小姐也是一个务实讲效率的人,显然书还没有读坏。这一段我不想多作渲染,总之这一夜我和她淫乐无度。次日来已是红日照,好在不必上班。
我发现我们很快就配合默契得心应手了。这也并不是和每个人都一样。我斜靠在室内惟一的一只衣柜上,怀着少有的、饱满欲滴的心情开始对她这个人发生了兴趣。
她从一只银质的图案古朴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我眼疾手快地给她点上。她默默地连吸了几大口,就像渴极的人喝水一样。
这之前我一点也没想到她还吸烟,更没想到她吸起烟来就像男人一样,甚至比一般男人还多几分刚猛,完全不是时髦女人的装模做样。而且,她吸烟与不吸烟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让我暗自惊讶。
我伸手过去抚摸她那一只没拿烟卷的手。她就在香烟淡蓝的烟雾中和我温情相握。几分钟之后,她以一种平静的声调开始倾诉。就像那种真正经历过痛楚依然对生活怀着好感的人一样,她也对自己的生活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