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又要举行校庆了。这是跨人21世纪的第一个校庆。班主任童常珍老师电话嘱我写篇回忆文章。我答应了。其实,此前历来的校庆纪念前夕,周鸿钧老师也曾嘱我写点东西,来纪念我们在学校成长的岁月。我也曾答应过。但每当提起笔来,都很为难,写什么?怎么写?如果只是写当年我们清华附中如何朝气蓬勃地在“德智体”方面,成为全国最令人瞩目的重点中学,全校师生如何同心同德地开创贯彻“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的新境界,我也能写。毕竟,那个年代中,学校养育了我们,栽培了我们,我们的一生,不可磨灭地保留着青少年时期所受的教育中最可贵、最优秀的成份。但是,我始终什么也没能写出来。
为什么?我想,毕竟,自己己经是走出校园有30多年的人了,面对历史,面对还在继续培育着新人的母校,我不能粉饰,不能浅薄,更不能用违心的表白来支撑门面,我觉得应该站在更高的角度上深人地探讨点什么,也许对我的良心,对社会的良知,对一代又一代满怀希望的新学子,才更有益处。
这就是我们很多老校友一直在私下里探讨的问题:作为那么出色的重点中学,在培育出出类拔萃的青年学子的同时,也成了孕育红卫兵的温床,这仅仅是历史的妙手偶得吗?当然不是。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清华附中校史上有一段非常时期,这就是“红卫兵战校”短暂的兴衰历史。粗略地将一将当年的线条吧—1966年5月29日,世界首创的、充满中国特色的清华附中红卫兵宣告成立红卫兵,顾名思义,红色政权卫兵之意是也。
6月24日,署名清华附中红卫兵的文章《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一文,以大字报的样式张贴在校园里,文中宣称:“毛泽东思想的灵魂就是造反”,“我们就是要抡大棒、显神通、施法力,把旧世界打个谁瓣人仰马翻,打个落花流水,打得乱乱的,越乱越好!”此后的7月4日,他们又张贴出第二张大字报《再论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其中引用了这句毛主席语录:“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7月28日,在江青出席海淀区的一次“文革”工作大会上,我校红卫兵将论“造反精神万岁”的两篇文稿委托毛泽东的夫人、中央文革副组长江青转给毛主席。
8月1日,毛主席他老人家回信说:“我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支持。”同时还说,“不论在北京,在全国,在文化大革命中,凡是同你们采取同样革命态度的人们,我们一律给予热烈的支持。”这表明,作为政治家的他,赞成我校红卫兵对他的理论的解释,他支持他们照此行动。
8月15号,工作组撤走后,“文革”的新高潮到来了。来我校“取经”的全国各地的大中学生络绎不绝。每天,校园里亚赛集市般红火,这些“取经”者将造反精神取走,再去煽风点火……8月18日,毛东席他老人家身穿军服,臂戴红卫兵袖章,在天安门接见了百万红卫兵。记得当天晚上,没资格去接受接见的我们这些同学和老师,被传到教学楼前的场地上,听红卫兵们讲述自己被接见时的激动心清。一个底年级胖乎乎的女红卫兵扯着嗓子喊:“今后我再也不会有私心了——我和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领袖握过手了!”也正是那个夜晚,红卫兵把“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导师、伟大舵手”这个后来被毛主席声称“十分讨嫌”的口号引进校园。当时,我和大多数师生一样,觉得这个口号是那样新鲜,喊起来是那样带劲,还觉得我校红卫兵真是很了不起,他们能发明这样的口号(我至今也不知道这个“四个伟大”是谁发明的),实在是有着极端探厚的无产阶级感情才能编出来的。此后,学校里开始了所谓的“早请示,晚汇报,”在食堂吃饭,也要手捧毛主席语录,将它举过头顶,一边挥舞着一边高喊“敬祝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副统帅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如此三呼万岁之后,方可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