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有三条出名的街道,城中的正堂街,两侧商铺林立,卖胭脂水粉的,金银珠宝的,鸣虫古玩的,茶楼酒馆等等更是应有尽有。尤其到了初一十五,作为通往百年古刹南山寺敬香的必经之路,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城西肃中小路,别听名字就觉得小,其规模却是不小的。要知道单这门牌坊就是前朝皇帝亲笔题字的哟。风水建筑都是鼎鼎的,名人大员更是出了一茬又一茬。即便是现在朝廷迁都已久,可里面依旧住了不少名门望户,寻常人家要是有个这里边住着的亲戚,也总是要跟旁人说道说道,仿佛自己也跟着高了几分。
然而第三条的城东簇锦巷子说出名也出名,说不出名也成,它只是流传在某些人群某些圈子里。大梁出美人,美人出簇锦,繁花锦簇,艳而雅,更胜芳华。这是大文豪朱子贤对簇锦巷子的评价,而这出了名的花街柳巷,不止是纨绔子弟,偶尔几个不羁世俗的文人雅士,也会来一睹美人,添那么几分诗兴,在大梁,也不是什么不堪事。
走在比往日里人流更稠密了几分的正堂街,想到自己跟着这三条街这么无端的联系,挽轻摇头失笑。
“姑娘,累了吧,要不咱们到前面茶馆子里歇歇?”张三上前讨好道,想到昨晚张妈妈拿着的平日没见过的新花样的烟丝袋子,又想到张妈妈给自己的几钱银子让今儿个白日里带着这新姑娘转转,张三就越发觉得自己眼光果然是不错的,面上也更恭敬了几分。
挽轻也不拒绝,只是点头说好,这张三别看长得有些贼眉鼠眼,但心思绝对是活络的,处起事来比谁都精,做龟奴倒是委屈了。
两人一行很快到了茶楼,挽轻挑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杯清茶一碟瓜子,她跟张三本无什么话可说,便托着脑袋对着窗外发呆,张三当她出来又感悟什么发财大计,也没敢打扰,自己扒拉着瓜子胡乱嗑着。
“听说了么,今天季家嫡亲小姐就要发丧了。”邻桌传来青年男子的谈论声,听声音也就二十来岁,隔着桌子望过去,他跟邻桌两个好友比起来显得格外瘦小。
“听说是跟人**被下人撞着了,羞愧投湖的,真真可惜了。”一个圆脸胖子抢先说着,生怕别人提前暴露了他的小道消息。
“不是说封口了嘛。”胖子对面的瘦高个子也来了兴致。
“哪里封得住啊,大梁上下都传遍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得了个这样的嫡女,这季家祖上也不一定造过什么孽呢。”最先挑起话题的瘦小男子抿了口茶,似是感叹的说道。
“要我说,这季家小姐也是想不开。老的们管事的们都死绝了,撞破就撞破嘛,谁还治得了她,这寻死腻活的,当了**还要立贞节牌坊啊,这下好了,还不白便宜了原来那个小白脸。”圆脸胖子咂摸了口茶也感叹了起来。
“我看你是羡慕上那个小白脸了,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张生吧。”听见胖子的感叹,瘦高个坏笑着调侃起胖子。
“最后钱财美人都白得了,傻子才不羡慕。”胖子一副本该如此的答道,“不瞒你们说,那季家小姐出阁前我随母亲去南山寺上香也是见过的,长得嘛,也是要屁股有屁股要腰有腰的,小摸样小脸蛋……真的,那皮肤。啧啧啧,可惜了啊。”
“哟,还真上过心啊。比簇锦巷子的小娘子们呢?”最先挑起话头的男子大笑着问。
“哈哈哈……”几人也顿时猥琐的笑作一团。
啪叽一声,挽轻这桌的茶杯突兀的掉在了地上,生生把听人趣事入神的张三惊了一哆嗦。刚要看看今天陪着的金主有没有被烫伤,只见对面只是摇了摇头就听到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插了进来,于是只叫了小儿换了杯新茶继续听起了八卦。
“真是世风日下啊,想不到如今大梁的男子都跟长舌妇一样,没事净嚼人家舌根了。”而这声音,就是出自面前一个纨绔不羁的公子哥,只见他一个身棕色裘袄打扮,红白相间的锦袍,头顶一副玉冠,此刻正倚靠在张三的椅子靠背上,尽管是三月初雪的天气,手中的折扇依旧一摇一摇的,愣是摇出了几分痞气。
“几个斯文败类罢了,算不得什么大梁男子。”纨绔少年旁边的是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只见他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好一副俊朗模样。而他的声音清冷,就连面目也带着几分冰霜毫无表情,却让人觉得冷峻威严。他站在折扇少年两步的距离,满脸厌恶,仿佛再近了就要被那桌浑浊的空气污了眼。两个少年,一个暖阳一个冬天,竟然有些诡异的和谐。
“噗嗤,”听见挚友的话,手摇折扇的小哥儿笑的更欢快了说道,“最近眼拙,原来坐的真是长舌妇啊,怪梓州眼神不好,几位大婶,多有冒犯了。”
“怎么说话呢!”圆脸胖子拍案而起。
而他旁边最先挑起话题的瘦小男子显然不愿意多惹事端,拽了拽胖子也站了起来倒是有几分客气的拱手道“两位兄台我们几个只不过一时闲言,如果冲撞了二位,可否坐下来薛某请二位吃茶聊表歉意。”
“脏。”不待折扇少年发话,白衣公子就冷冷的说道,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径自转身想要离开。
“哈哈哈,几位大婶,我这好友有洁癖,见谅见谅啊。”调笑够了,见好友想要离开,靳梓州也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找死!”胖子不忿,随手抄起板凳想要砸过去。只是不知怎地,地上不知何时竟多出几支竹筷,好巧不巧的踩了上去,怎奈自己自重略沉,一时把握不好力道,猛地往后一仰,竟举着一起砸向了自己人,顿时这桌变得一团混团。
折扇公子大笑,冷面公子倒是意外的瞥了一眼挽轻这桌。
挽轻毫无所觉,只是淡淡的叫上张三,“张三,我们该走了。”
张三的眼力也如今也看出些门道,两位公子就是诚心找茬的,两方恐怕都是豪门大户,就穿衣打扮气质谈吐而言两位公子更胜一筹,今天这事也必不能善了,于是也不多说,赶紧点头应是随姑娘结了帐,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挽轻姑娘,接下来我带您逛逛西市?”从茶楼里出来,张三建议着问道。
“不了,去肃中小路转转吧。”
张三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称是,小跑了几步到前头带路。心想这姑娘果然不一般。还没开始入行呢就想到来这里碰碰运气会会贵人,万一运气好呢,以后有那么几个靠山,何愁在楼子里站不稳脚跟?
三月的碎雪越下越大了,路上的人比早些时个少了些,二人留下一串碎碎的小步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