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温柔骄傲,声音婉转:“是。我和耿涛这么多年的感情可以瞬间灰飞烟灭,但每次看到晴晴,我就不再难过,不再怨恨,至少,这段感情给了我最珍贵的宝贝。”
敏知和卫颖看着她肃然起敬。能够在发现对方背叛后一声不吭地独自带着一岁的女儿开始新生活,连卫颖也不敢夸口。
敏知很想给破晓电话,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倾诉。可是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她叹了口气,想念里混合了一丝埋怨,亲爱的破晓,你怎么能让我这样担心?
可是等一见到嗓子沙哑的破晓,敏知除了心疼就再没有别的想法。他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敏知给他水和药,又给他额头敷冰袋。看看体温计,居然已经三十九度,她果断地说:“我得送你去医院。”
个子不高的敏知撑着破晓下楼。破晓把下巴放在她头顶,用哑透的嗓子勉强唤:“敏知。”
“啊?”敏知从电梯的镜子里看着破晓,他眼中全是说不出口的感激歉疚。“笨蛋,别胡思乱想。”她柔声骂。
“病友啊。”卫颖摸到破晓打点滴的病房偷看,在一旁摇头,“我以为我们的破晓同志无所不能,原来生起病来也是这样,我一拳就能打倒他。”
“你干吗打他?”敏知瞪卫颖。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卫颖抱拳。
打了一宿点滴,破晓回家。再睁开眼,敏知并不在身边。他觉得奇怪,因为睡梦中一直能感觉那只温暖的手在抚慰自己。他精神好了不少,抓了件外套穿上走出去。
厨房里,敏知正低头切东西。破晓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靠在那里望着她的侧脸。
炉子上不知煮着什么,发出轻微的咕嘟咕嘟的声音,热气蒸得敏知脸色很红。破晓却一眼看见她大大的黑眼圈。她刀功并不好,切得小心翼翼的,那个认真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做项目。
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敏知抬头。“小心。”破晓立刻喊。可是锋利的刀锋已经划过敏知的中指,鲜血哗的流出。破晓上前抓起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放在嘴里。
“唉,别,别,切肉的手,不卫生。”敏知急得大叫。破晓却固执地抓牢吮着,然后去找创可贴替她贴上。
“头还疼吗?”收拾完一切,敏知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敏知松了口气。
“我熬了粥给你喝。分量很多,你饿了就用微波炉热了吃。多吃点啊。不舒服给我短信。”敏知唠唠叨叨地叮嘱,然后抓起皮包,“我真得走了,Frank给我打了无数电话。”
“敏知。”破晓凝视她的背影,突然唤。
“嗯?”
他眼睛里有促狭的温柔:“我差不多好了。晚上我去接你下班,如果您不累,也许还可以讨论一下安全问题。”
你要的自由
敏知这次的客户是加拿大最大的冰酒厂。这种酒制作方法与众不同:葡萄成熟之后不摘,而是等到第一场霜冻之后用手采摘下来,此时葡萄糖分高度集中,采了之后立刻在田埂边榨汁,酿出的葡萄酒色泽金黄,醇厚如蜜,是非常好喝的甜酒。这种酒产量很少,世界上只有德国一些地区和加拿大南安省地区出产。这一次该酒厂打算在中国市场推出冰酒,需要了解中国的进口关税,货物增值税,以及外汇管理制度,以便顺利从代理商那里收到钱。
这个项目难度一般,但是时间紧迫,强度很大。而且因为时差的关系,常常要晚上加班和客户开电话会议。
敏知跟个陀螺似的在公司转,去医院转,破晓家转。破晓本身也忙,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破晓有次还发短信来说:“现在如此国泰民安了吗?不需要提防恐怖分子了吗?”敏知正做计划书头昏脑涨的时候,一看扑哧乐出了声,比喝了杯咖啡还提神。
那天她清晨才下班到破晓那里,破晓正要出门。敏知看到门口的旅行袋,轻轻地叹了口气。破晓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像个大男孩那样神清气爽,抓着面包捧着咖啡正在吃早餐。
“哈罗,乔丹先生。”敏知冲他挥挥手。
他笑着过来拥抱敏知,又喂了块面包到她嘴里:“这次要去三天。”
“嗯。注意安全,呃,我的意思是,真的人身安全。”
破晓哈哈大笑,在她脸上亲一下,把咖啡一口喝干,抓了外套要走。敏知唤住他,为要亲口提要求而有些局促:“你能不能每天跟我联系?上网也可以,短信也可以,当然,电话最好。”
破晓明白了,把她抱在怀里:“是不是为前几次我出差的事情不高兴了?”
“没有。我哪有这么小心眼儿啊。”
他拍拍她的头:“我向毛主席保证,一定每天跟关敏知小姐联络。”又说,“去睡觉,看你都可以当熊猫了。”
自那以后,破晓每次出差,虽然也会忘记,但是至少会在旅程中跟敏知联络。
月底破晓的三个朋友来北京旅行,破晓全程陪同。他对敏知解释:“是我初中时代最好的朋友,不陪说不过去。”敏知微笑:“要做好导游工作,别给祖国首都抹黑。”“遵命!”
敏知有时会忍不住想,不知道破晓他们玩什么呢?开心不开心?都会说些什么?下意识的,她想参与他们,见见他的好朋友,跟他们一起看风景聊天开玩笑。
“也许是累了,想放假。”敏知揉揉太阳穴,暗自嘲笑自己才回国不到一年就开始觉得劳累。
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打电话过去,破晓的声音很轻松:“带他们来打高尔夫。昨天晚上在家里喝啤酒喝到半夜三点,早上十一点才起床。”
“破晓,跟谁打电话呢,还不过来?”电话那头有人在叫。
破晓匆匆对敏知说:“他们明天就走了,我送了他们给你电话。”
敏知把电话握在手里,一时有些沮丧。电话那头明显有女性清脆活泼的笑声。然而,那并不是重点。敏知垂下头,深呼吸,深呼吸,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说。除了深呼吸她也做不了什么。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她异常沉默。饭后破晓主动提出洗碗。她在旁边替他把碗收好。
破晓终于忍不住了,把手一擦环住她的腰:“是不是因为我挤出时间陪别人不陪你,不开心啦?”他语气里有求饶的味道。
敏知摇摇头,很轻地问:“我是你的什么人,破晓?仅仅,是一个朋友?”
破晓沉默片刻,说:“敏知,别因为一句两句话就轻易对一个事情下结论,很多时候人顺口说的话不代表他的真实想法。”
“可是,我很想见见你的朋友,让你把我都介绍给他们。”
他抚摸她的头发:“你这么忙……我想……”
“如果你暂时不想对别人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没问题,我理解。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如实地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质问破晓的时候,敏知会有种深深的愧疚,这愧疚折磨着她,她甚至不能抬头正视他的眼睛。
“我不是不想承认什么。我是真心地想跟你在一起。”破晓艰难地措辞,“我只是,不太习惯那种事事需要跟人报备的感觉。”
敏知看着他胸前衬衫的扣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有些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巴不得时刻都能跟他分享,每天都跟这个人联络是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破晓拥紧她:“傻瓜,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因为卫颖一场大病,她妈妈也搬过来睡了另一间客房,好照顾女儿。敏知一回家卫妈妈就招呼:“敏知,过来跟小颖一起喝银耳羹。”敏知喜滋滋地盛了一碗,觉得基本没有味儿,又去厨房拿糖。正要往碗里加,发现对面的卫颖直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罐,露出无奈,渴望和伤心的样子。她叹了口气,把糖罐放到一边,陪卫颖喝了一碗完全没有甜味的银耳羹。
那天晚上卫颖和敏知像大学那样挤在一张床上卧谈。
“阿姨跟叔叔怎么样了?”敏知问。
“老样子。你看我妈搬过来,说好听是照顾我,其实还不是赌气。上次是回老家,这次拿我做挡箭牌。”
“叔叔也不来劝?”
“咳,他们俩就这样。我妈永远疑神疑鬼,我爸永远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你瞧他对我,每次都是:小颖啊,要钱么,这里有一万,你拿着零花去。除了给钱他真想不出别的方式来对人好。家里那帮亲戚也就是这样给惯坏的,把他给当聚宝盆予取予求。”卫颖嗤之以鼻。
敏知摇头叹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卫颖用胳膊肘捅捅她:“你跟破晓同学怎么样了?你最近夜不归宿的记录有点高哦。”
敏知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卫颖怪叫一声:“什么?你还跟他说对不起?明明就是他不对。你看他回答的话,避重就轻,有转移你注意力之嫌。”
敏知却说:“我想是不是我变了?你瞧我从前从来不对他提要求的。可是我们确定关系之后,我似乎就开始爱管他。小卫,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一段关系的成立是要互相负责的。破晓既然选择了跟你在一起,自然要有所准备,必须迁就你,让他的生活对你敞开。”
敏知把手枕在脑后慢慢地说: “不是的,小卫,我想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有所不同,有时他做的跟你想要他做的不一样,未必是因为他不爱你。”卫颖叹口气,心想,可是有些非常普遍的准则还是可以通用的吧。
“你呢?你跟师兄怎么样了?”
“我们没有过多的联系。有什么可说的呢,很早之前我们就已经把话说完了。仅仅相爱是没用的。”她自嘲地笑了笑,“说老实话,我真没想到我会那么长情,想要彻底忘记他需要这么久。”
敏知觉得嗓子干,拧亮台灯起来打开一瓶水喝着,脚一甩一甩地说:“大概每个人,不管再聪明,也要有个克星。摆脱这个克星就能破茧而出成蝴蝶了。”把水往床头柜上一放,跳下床轻盈地转了个圈,做出翅膀扑扇的动作。
“嗯,那是变态。”卫颖又笑着给她浇了盆冷水。
你曾经给我的幸福
周末敏知和破晓去看电影。眼看时间还早,就找了家咖啡店喝咖啡。破晓最怕敏知在工作上吃亏,照例先询问情况。
敏知答:“还好。这次就三个人。Frank让我自己选一个senior staff,我挑了王毅。”
破晓一愣。敏知抿嘴解释:“王毅做过一个类似的项目,他的专业能力不错,从公平平衡的原则上来说我必须选他,这是我的专业操守。虽然王毅这个人不好相处,反海龟派他还是主力,不过也算锻炼了。而且,我也不希望别人认为我刚来就跟罗伟拉帮结派。”
破晓沉默一会说:“我认为你该选罗伟。干你们这行细心耐心,或者说态度最重要。对于你来说,下属第一要能不折不扣地执行你的话,第二要认真负责,哪怕经验能力稍有欠缺都没关系。你们容易沟通,才能减少内耗。王毅不服你,又有项目经验,你既不放心让他做事,又要防着他给老板打小报告。敏知,这是职场,是竞技场,与人为善是良好的愿望,但是不应该是最高准则。这个地方讲的是弱肉强食,你要想立住脚跟,就必须有战绩,这个时候你要用能帮助你的人,找个跟自己别扭的,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至于担心Frank的想法,那是对环境的误判。像你们这种地方,partner 和manager有本质的区别,你做什么根本撼动不了他们的地位,你和王毅罗伟在他眼里都是劳力,只要能干活就行,其他的他根本不会太在意。”
敏知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破晓伸手揉她的头发:“你回来工作上运气都不错,我就怕你掉以轻心。吃一堑长一智吧,幸好这个项目简单,没太多发挥余地不是?而且马上就结束了。”
正说着话,破晓的手机响了。他一手接听电话,另一只手去握敏知的手。
“嗯,是我。哦,你在酒吧?我?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打算看个大片什么的。”他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看着敏知的眼睛却有温柔笑意。敏知有点呆地喝了一大口咖啡,他笑着松手抓了张纸巾替她擦嘴角,她才发觉原来脸上沾了奶油。
“每次都说要减肥,每次都喝那么肥的咖啡,还要加双份奶油。”破晓接完电话取笑她。她只是笑,又装做不在乎地问:“谁的电话?是不是喝多了?”
“一个朋友。就是上次来北京的那三个人的一个。”他笑笑,直视敏知的眼睛,“我以前的同桌,跟我一直关系不错。这次她回去之后,提出想进一步交往。我想她一定是误会了。我会处理,你别胡思乱想。”
敏知略有赧然,低了头反握住破晓的手。破晓的那杯黑咖啡上升起袅袅雾气。隔壁桌有小孩子闹着要喝热巧克力,有情侣窃窃私语,有老外正跟人练习那并不纯熟的中文。他们俩安静地握手坐着,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再说,不约而同地想起以前一人捧一纸杯咖啡坐在大都会博物馆门口台阶上注视着云影流过人来人往的日子。
那天睡前敏知趴在破晓胸口问:“搬到新房子要不要庆贺一下?”破晓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微笑道:“嗯,当然。趁好我过生日,两个party一起办了。”敏知对他一向追求效率的性子有些埋怨:“差着二十多天呢。”
破晓求饶:“别想着办什么surprise party。我还得装着惊喜,多累。”
敏知恼怒地给了他一拳。
破晓笑嘻嘻:“过生日我跟你两个人过不就行了?出去度一两天假,不理世事。”
敏知担心:“你行吗?只怕度假回来事情太多又要连轴转。”
破晓正色:“我警告你啊关敏知,不要问一个男人这三个字。刚才你不是亲自检验过了?”
敏知大窘,取了枕头去砸他,却反而被他抓到怀里限制了活动。
“Party的事情我会找个助理帮手。你忙,什么也别管,到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做女主人就好了。”破晓叮嘱。敏知用鼻尖蹭蹭他的下巴,软软地嗯了一声。
那次聚会十分成功。还在北京的大学同学几乎都到场。破晓几个平时打交道多的同事也过来了,一起打了扑克吃了火锅玩了游戏看了影碟。大半天闹下来,私人感情增进了不少。
过后自然一片狼藉。破晓开车送两个喝醉的人,回到家一看,屋子已经基本收拾干净了,敏知正趴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走过去轻轻地给她按摩肩部和背部。
他的手有力又温柔。敏知把脸埋在靠枕里,一边舒服得叹气,一边把嘴角咧得老高。
敏知原本是骨肉均匀丰润的体形,破晓这次却发现她的肩胛骨突突地像小翅膀,心疼得厉害,敏知说了几次“不用继续了”他还是一直按摩着。过了好久听见她平缓的呼吸,甚至打起了小呼噜。他低头亲亲她的头发,把她抱进卧室。
破晓生日那个周末,他们俩还是留在城里没去度假。周五晚破晓一回到家,就听见敏知在厨房里敲着碗唱歌:“猪,你生日快乐,猪,你生日快乐。”他伸头进去一瞧,一碗香喷喷的面就端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厉害!你放了多少材料?”敏知一扬下巴:“独家秘方,不告诉你。”
那是一个暖洋洋的周末。所有活动都是天下情侣做惯的,看看电影,逛逛街,在咖啡厅消磨时光,回到家打游戏。破晓喜欢亲吻敏知的头发,上面有栀子花的香味。他闭着眼睛喃喃:“感觉回国这两年,就这个周末最开心。”
敏知伏在他怀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他身上的沐浴后的清爽味道。他的线条漂亮的下巴。他那双笑起来带着点孩子气的眼睛。
他手指抚摸过的岁月。
他吻过的时光。
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可惜到了周日晚上,两人的头发都还漆黑。
她恶狠狠地吃着提拉米苏。破晓一边看球赛一边瞟她:“卫颖生场病,连你也被馋到了?”
敏知叹气:“我是郁闷时间过得太快。”
破晓探身抢了一块蛋糕:“是啊,我也不想上班了。”
敏知在心里偷偷笑,这可真难得。
破晓信手将关了两天的手机打开,看见里面满满的短信,忍不住得意:“看看我这人缘,过个生日谁都惦记着。”敏知小口小口地吃着她的甜品,微笑着看破晓坐在那里低头的样子。手机屏幕上的光很淡地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的表情里有种沉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