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F公司的仓库里,设施简陋、灯光晦暗,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纸张和尘土混合的味道。灯光下,一排排货柜整齐地排列着,像一队士兵在等待着长官的检阅。货柜上,各种物资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有单据类、清洁类、维修类、装饰类、礼品类、安全类、办公用品类、电子设备类等等。一排排货柜背后,一个瘦瘦高高、头发染成黄色的男孩鬼鬼祟祟地翻找着什么,在将所有的礼品翻完后,他将一套精致的红酒开瓶器塞进腋下,然后抱着一堆礼品,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路过门口时,将一应物品和一张单子丢给了趴在桌子上,戴着老花眼睛,正在努力查看账簿的老张,并说道,“老张,东西我拿走了啊,这是单子。”
老张应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单子,一件一件,仔细地对照着。
男孩等的不耐烦了,催促着,“我说你倒是快点啊,我这还有事呢?”
老张趴在桌子上,透过老花眼镜,吃力地看清楚单子上的每一个字,然后和那一堆物品一一对照着,嘴里不忘回应着,“快了,就快了!”
男孩心里着急,脚底不断的摩擦着地板,终于,他按捺不住,对老张吼道,“单子不是都给你了吗?宋经理也签过字了,你还对个什么劲呀?呶,单子你自己留着慢慢看,东西我先拿走了啊!”男孩说完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物品。老张急了,一边按住他的手一边说道,“我还没对完,东西你不能拿走。”
男孩也急了,用力将手往回收了收,大声说道,“哎我说你这老头,单子都给你半天了,你对起来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我告诉你,这些礼品,都是宋经理今天要送给客户的,耽误了时间,你负得起责任吗?”
老张也不理睬,用力将东西拽了过来,口里念叨着,“我不管是谁要的,只要从这里拿走东西,都必须要经过我核实,单子我没对完,东西你休想拿走。”
两人一拉我扯,只听得的“咣当”一声,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掉在了地上,男孩急忙将其捡起,迅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尽管他动作飞快,但依然没能逃脱老张的眼睛,老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对这里的东西甚至比对自己家里在的东西还要熟悉,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公司上个月进口的高档开瓶器。军人出身的老张最见不得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顿时怒气冲天,一把揪住男孩的衣领,“好啊,光天化日,你竟然敢偷东西,走,跟我去行政部说清楚。”老张说着就要揪着男孩往外走,男孩吓坏了,嘴里连声求饶,“误会,这纯粹是误会,一定是刚才拿东西时挂在衣服上了。”老张哪里肯信,两手死死揪着他的衣领,“别跟我说,你跟我到行政部,去跟于经理说。”这下男孩彻底慌了,于经理是公司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事情闹到他那里,自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甚至还有可能会连累到宋经理。想到这里,男孩心里发了狠,手上猛一发力,一把将老张挣脱,老花镜掉在地上,老张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男孩转身刚要逃跑,迎面撞上了进门的李小黎。
“啊?”李小黎尖叫一声,“谁呀?”
“李主任,你来的正好。”老张站直身子,指着他激动地说,“他偷公司的东西,快,快抓住他。”
李小黎看了看一脸狼狈的男孩,严肃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别啊李主任,误会,这绝对是误会,”男孩一脸谄媚,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威风。
“李主任,你别听他胡说,我亲眼看到他偷了公司上个月进口的开瓶器,现在就在他口袋里,不信的话,可以叫人来搜。”老张上前一步,指着男孩骂道。
“开瓶器?”男孩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将它拿在手里,“你说的是这个吗?这是宋经理准备送给客户的礼物,可能是下单时忘记写了,你怎么能说是我偷的呢?”
“你,,,”老张怒不可遏,颤抖着的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地上的老花镜,老张涨红的脸,加上几句简单的对白,李小黎立刻明白过来,只见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是场误会,东西也没丢,那就把东西还给老张,你走吧!”
“这就对了嘛!还是李主任深明大义,佩服,佩服!”男孩立刻转怒为笑,向李小黎拱了拱手,继而说道,“东西我放这了啊,那我走了啊!”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站住,你站住。”老张试图将他拉回来,却被李小黎挡住了,老张捶了下大腿,惋惜道,“李主任啊,他的话你自知能相信啊,东西分明就是他偷的,唉!”
李小黎扶老张坐下,从地上捡起老花镜,慢慢说道,“张叔,我当然知道东西是他偷的。”
老张刚坐下来,听到这话又腾地站了起来,“什么?你知道?那你还放他走?”
李小黎扶老张再次坐下,“张叔,您别着急,先听我说。”
老张坐在凳子上,面色通红,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刚才纠缠时用力过猛,还没缓过劲来。李小黎倒了杯水递给他说,“张叔,您先消消气,听我慢慢说。”
出租车在宽阔的街道旁停下,林欣下了车。国庆刚过,又非用餐时间,因此街上行人不多。林欣将头发盘在脑后,脸上戴着一副墨镜,身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衣摆没过了膝盖,脚上穿一双褐色的短筒靴,只手里拿着一个灰色的钱包,浑身上下没有半处多余。她来到一家餐厅门口,餐厅装修别致,古色古香,门口放着两架木质的水车,水车在水中旋转,水池里咕咕地冒着水泡。两侧有青色的藤条盘旋而上,直达门顶,并且延伸到了中间的招牌,深木色的招牌上用隶书刻着几个大字,“四石生态餐厅”。
林欣扶了扶墨镜,推开门走了进去。
“什么?你说于经理也?”老张腾地站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笔也跟着跳了起来。
“是的,具体原因为还不清楚,听说是蓝总的意思,这两天于经理正在交接工作,走也就是本周内的事了。”李小黎坐在老张对面,淡淡地说,“于经理现在已经不负责行政的工作了,你就是把他接到行政部,结果多半也是不了了之。”
老张瞪着眼睛,眼神中满是愤怒,许久,他收起目光,颓废地坐了下来,使劲拍着大腿,“糊涂啊,糊涂啊!”
“张叔,这只是公司正常的人事调试,你也别太难过了。”李小黎安慰老张,说了句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完了,完了,公司要完了。”老张一边使劲地拍着大腿,一边痛惜地说着。
“张叔,你说什么呢?什么完了,公司好好的。”李小黎四下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人听见,急忙捂住老张的嘴,小声说,“张叔,你不要乱说话,要是被人听到了告诉蓝总,连你也要走。”
“走吧,走吧!”老张叹息着,“公司这样下去,还有什么值的我留恋的,走吧,走吧!”
看着他眼前这位为公司默默奉献了十几年岁月的老人,李小黎心里一阵难过,但现在不是她伤感的时候,她稳了稳情绪,对老张说,“张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忘了你当时怎么答应肖经理的了?”
“肖经理?”老张抬起头,眼睛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灭了,“肖经理是个好同志,只可惜?唉!”
“张叔,你别灰心,吴总还在,林经理也在,还有我们,我们都对公司有信心,你也要振作起来呀!”李小黎鼓励道。
老张用力的点点头,喃喃道,“对,你说的对,要对公司,对吴总有信心。”
看到老张释怀,李小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样说道,“这就对了嘛!”
老张松了口气,感觉没有刚才那么憋屈了,心情也开朗了许多,这才想起李小黎是过来找自己的,于是问道,“你是过来领东西的吧,你看我这,年纪大了,稍有不顺就忘东忘西。”老张拍打着自己的额头,重新戴上老花镜,翻开账簿,“你要领什么,把单子给我吧!”
李小黎终于等到机会,她凑上前去,小声说,“张叔,我不是来领东西的,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林欣走进门来,餐厅的装饰古雅别致,用具多是以木质为主,古木色的柱子上,用隶书竖着刻着“民以食为天”几个大字,笔法自然,功力纯厚,配以黑色漆墨,非常具有年代感;纸黄色的墙壁上挂着一条条细长的,仿佛被火烤过了的黑色长木条,上面用隶书写着餐厅的各式菜单,有主菜、凉菜、和各种特色小吃;所有的凳子都被倒立过来,安静地躺在桌子上,四脚朝天。整个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人在埋头拖着地,对林欣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
一个中年男人从里屋出来,发现了她,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音说道,“姑娘,今天不做生意,要吃饭到别处吧!”
林欣往前走了几步,淡淡地说道,“您好大叔,我是来找人的。”
中年男人问,“您找谁啊?”
林欣指了指背后的招牌,“我找这儿的老板,石磊。”
中年男人笑了笑,说道,“姑娘,我们老板不见客,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林欣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中年男人,“麻烦您转告他,就说CF的林欣过来拜访。”
中年男人接过名片看了看,又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那您等着,我去问一下。”
林欣站在大厅中央,左右环顾着,不一会,中年男人出来了,将名片递还给她,笑着说道,“姑娘,我们老板说了,并不认识什么CF公司,您还是请回吧!”
中年男人说完转进要走,林欣对着他的背影叫道,“您就说是受肖佚林委托,特意过来拜访。”
中年男人回过身来,“姑娘,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老板不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林欣对对方的话并不理睬,而是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条凳子,坐了下来,“今天如果见不到石磊,我是不会回去的。”
正在中年男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抬头发现原来一直在拖地的服务员正一直盯着这边看,他朝服务员努了努嘴,示意他过来将来客人请走,没想到服务员突然调了个方向,继续拖地,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中年男人有些急了,“我说姑娘你这是何必呢,既然老板已经说了不见客,那我也不能放您进去,您这何必难为我们呢是吧!”
林欣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大叔,我也不为难你,你去告诉他,就说是肖佚林让我来的,他一定会见的。”
中年男人无奈,只得拍了拍手说,“那好吧,您在这等着,我再去问一下。”
不一会,中年男人出来,作出请的姿势,“您可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