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反问进行驳诘是辩论中常见的语言技巧之一。选手们之所以青睐这种表达方式是因为,在进入兵刃相见的白热化阶段后,双方都在想方设法维护自己的观点并努力发现对方的弱点。在这样的情况下,反问句式可以强化语气打击对手气焰,还可以将话题引到到对方的“自我解释”上。然而,许多事情是越解释越糊涂的。当你在对方的细节上不断逼问时,他们往往就可能自乱阵脚,无法应对。民国年间,京汉铁路总局警务处长魏学清之父为看女伶“夜明珠”的戏,不顾铁路规章制度,强令工人黄得发、江有才开压道车冒险行进,结果造成工人一死一伤的惨剧。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肇事者是魏学清的父亲,但当局却要工人负法律责任。律师施洋站出来为工人们辩护,他在法庭上说:
工人弟兄们,哪个父亲不爱孩子?哪个儿子不爱父亲?父亲被谋杀了。做儿子的能俯首帖耳不表示抗议吗?不能!但江有才的儿子还未满周岁,他不会说活,他生在穷苦的工人家里,吃不饱,穿不暖,他现在病在母亲的怀抱里,除了干嚎之外,做不出任何表示。工人弟兄们,哪位妻子没有丈夫?哪一个丈夫没有妻子?她没有丈夫,她的丈夫江有才被魏处长的父亲谋杀了,她难道甘心俯首帖耳地不表示反抗吗?不能!但是,她毕竟不敢有所表示,她从小受尽了有钱有势人的压迫,她从小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她体弱,她胆怯,她现在除了悲痛啼哭之外,作不出任何的表示。这难道是公道的吗?我们难道不应为死者伸冤吗?我们难道不应该要求魏处长父亲的孩子魏处长负责赔偿死难家属的一切损失吗?
施洋如果用陈述句讲出上面这些意思,就没有办法展现反问句特有的语气。相反,他通过一系列反问,针锋相对地批评当局的主张,展现出一泻千里的气势和震撼人心的鼓动力量。这种辩护词一公布出来,显然就受到民众的普遍支持。就论辩技术而言,当局显然被施洋牵了牛鼻子。
反问的时候,目的是要强化自己的立场,批驳对手的观点,所以态度一定要坚决,口气务必要强硬,这样力量和效果才能最大化。
因为学养深厚,孟子在身前就已经被认为是儒家学派的领袖。晚年,他退居鲁国,专门授徒讲学,著书立说。
当时,楚国有一个儒学弟子叫陈相,本来学得很好。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抛弃儒家学说,改换门庭,拜在农家大宗师许行门下,成为“农家弟子”。数年后,他自认为掌握了农家理论“君民并耕说”,于是便北上鲁国,同时声言要用这种理论向孟子的儒学挑战。
陈相见到孟子后,先是宣扬了一番许行的农家学说,然后问:“鲁国的国君称得上贤能吗?”孟子答道:“称得上。他尊王道,行仁政。”陈相又问:“真正的贤君,要亲自同农民一起耕种才吃饭。可现在鲁国设立了谷仓,国君从不下地干活,这是虐害农民来奉养自己,怎么称得上贤能呢?”
孟子反问陈相道:“许行必定种了粮食才吃饭吗?”
“是的。”陈相答道。
“许行必定织了布才穿衣服吗?”
“不。我老师穿粗麻。”
“许行戴帽子吗?”
“戴!”
“帽子是他自己做的吗?”
“不,粮食换来的。”
“许行为什么不自己做帽子?”
“自己做帽子影响他耕种。”
“许行用铁锅煮饭,用铁犁耕地吗?”
“用。”
“铁锅和铁犁是许行自己打造的吗?”
“不是,用粮食换的。”
问到这里,孟子说:“用粮食换器械,不是虐害工匠;那么工匠用器械换粮食,难道是虐害农夫吗?况且,许行为什么不自己制陶炼铁呢?干吗还要与各种工匠麻麻烦烦地交换东西呢?”
陈相回答:“各种手工制品,本来不是在耕作的同时都可以干得了的。”
孟子步步紧逼,又跟着说:“既然如此,那么只有治理天下就是在耕作的同时能干得了的吗?世上事情很多,有重有轻。一个人的需求,要各种工匠制作产品才能满足;如果日用品非得出自自己之手,那么,人人就是累死累活也忙不过来。所以说,社会上必然有人从事脑力劳动,有人从事体力劳动。脑力劳动者起指导作用,体力劳动者创造具体的物质财富,二者职责不同。国君主要是从事脑力劳动的人,你怎么能苛求他下地种田呢?”
陈相对孟子的挑战,核心在于君民必须干一样的工作才能享受同样的成果。孟子看出他的偏颇之处,但如果直接表述自己的观点,就会显得没有说服力,更不能维护儒家的理论。于是,他一口气问下来,丝丝人扣,步步紧逼,让陈相自己条分缕析地说出农家理论的逻辑缺陷,最后孟子亮出“杀手锏”,把陈相驳得无言以对。
在论辩中,如果发现对方的论题或论据有问题,但自己的主张一时半会儿很难说得清楚,就可以用反问诘难的方法,即摆出与对方所持立场或所举事例恰恰相反的道理或事例,要求对方解释。正常情况下,我们给出的内容,应当是对方解释不了的,从而使对方陷入窘境,而我方获得主动。
下面介绍使用这种方法的两种形式:
一、同理反诘
运用反诘疑问,关键在于:对手提出了一个你难以回答或是不愿回答的问题,这是,你要顺着对方的思路反问一个问题,让对方落入和你一样为难的境地,由此拆解其提问的逻辑。由于这一问题使用的是对手的思路,只不过反过来要求其回答自己的问题,所以诘难性很强,往往立陷被动,主动权为我方掌握。
梁晓声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写过很多以文化大革命为背景的作品。有一次,英国一家电视台采访他,记者40多岁,是个老练机智的人。采访到一半,记者让摄像暂停下来。然后,这位记者走到梁晓声跟前说:“下一个问题,希望您毫不迟疑地用最简短的一两个字,如‘是’与‘否’来回答。”
粱晓声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候,只听遮镜板“啪”的一声响,摄像重新开始工作,记者的录音话筒也立刻顺势伸到梁晓声嘴边。记者问:“没有文化大革命,可能不会催生出你们这一代青年作家。那么在你看来,文化大革命究竟是好是坏?”
梁晓声略为一怔,对方方才提出来的采访要求,分明是故意设局,要他在复杂的问题上做简单答复。于是,他灵机一动反问那位记者:“没有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没有以反映第二次世界大战而成名的作家,那么您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是好是坏?”他的回答,把球又踢给了对方,但问题的逻辑与对方一模一样。这样一来,英国记者自然无言以对。
若梁勉强做答,就会掉入对方的问题陷阱,必然会被牵着鼻子走。幸好睿智的梁晓声采用反诘设问,避开对方的锋芒,不但使自己摆脱了困境,反而得以后发制人。
同理反诘针对的是快问快答的情况,即依靠“急智”摆脱难堪处境难堪。但反诘回敬又往往易产生“冲撞效应”,即产生反作用。因此,故在运用“同理反诘”时,应根据不同的对象、语境,合理调控反诘力度,做到有理、有利、有节。
二、直言相逼
直言相逼是一种正面出击的反问方法。具体做法是:用一组包含直言判断的问语连连发问,迫使对方一一解释,然后指出对方回答与对方论点间的矛盾。由于对方解释在先,其理论陈述必然自相矛盾,这样,也就只得束手就范了。
美国前总统林肯在竞选成功之前,是一位律师。当年,他为一个叫做小阿姆斯特朗的人做过无罪辩护,就很好地使用了直言逼问这一方法。
小阿姆斯特朗当时被人指控图财害命,证人福尔逊一口咬定他在10月18日深夜亲眼看到了被告枪杀死者。作为辩护律师,林肯明察秋毫,在法庭上发出一系列诘难问题。在林肯的直言相逼下,福尔逊最终露出了破绽。下面我们来回顾一下林肯当年的风采:
问:你发誓说认清了小阿姆斯特朗吗?
答:是的。
问:你在草堆后,他在大树下,两处相距二三十米,你能认清吗?
答:看得很清楚,因为月光很亮。
问:你肯定不是从衣着方面认清的吗?
答:不是的。我肯定认清了他的脸蛋,因为月亮正照在他的脸上。
问:你首先肯定时间是在11点吗?
答:充分肯定。因为我回屋看过时钟,那时正是11点1刻。
林肯听到这里,立即向大家断言:“我不能不告诉大家,这个证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接下俩,他发表了一篇令人折服的辩护词:“证人发誓说他于10月18日晚11点在月光下认清了被告小阿姆斯特朗的脸。但那天晚上是弱月,11点月亮已经下山了,哪来的月亮呢?退一步说,就算证人记不准时间,假定稍前稍后,月亮还在西天,那天月亮是从西边照过来。但草堆在东,大树在西,被告脸上是不可能照到月光的。证人怎么能从二三十米外的草堆后面看清被告的脸呢?”
林肯采用直接逼问法,利用快问快答的场景优势,不给对手留下喘息余地。与此同时,由于对方在前面已经提出自己的主张,即保证看清了被告的脸。于是,林肯所要做的,就是抓住证人的把柄,证明他的主张其实存在漏洞。所以,他能够一针见血,终于迫使证人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原告收买,作了伪证诬陷被告。
使用直言逼问时,要善于相机发起“最后一击”,迫使对方露出“马脚”,并且要及时发现和指出对方的破绽,紧紧抓住“把柄”,坚决不给对方以辩解的余地。
在反问诘难这一方法中,我们的辩论步骤是,让对方承认某种事实或遵从某种逻辑,再利用反问找出与其主张不合的论据,从而造成一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效果。不过,在实际辩论中,这样的机会并不总是出现。因此,我们就要设法诱导对方这么做,以便给我们提供机会。在阐明我方观点前,我们不妨故意先提出一些问句,引导对手说出支持我方观点或否认自己观点的内容。这便是“设问引诱法”。
一位不幸葬身大海,但他的儿子仍然继续在海上捕鱼。一位好心的友人企图劝阻渔人的儿子放弃这个营生,换个其他的工作。
“你父亲是死在大海里的吧?”
“是的”。
“为什么你还冒险去打鱼呢?”
“那么,你父亲是在哪儿死的呢?”
“在家里的床上。”
“那么,你为什么还冒险在床上睡觉呢?”
从这个例子中,我们不难看出设问诱导的用意所在。它并不是真的因为疑问而提问,而只是故意地提出一个“条件”以引出“结果”。这样做,可不是为了期待对方的主张,而是用对方做垫脚石来为自己下一步的阐述奠定基础。
在实际论辩中,以及日常生活中,这种方法常常表现为比较复杂的形式。原因是,越复杂的设问,越能迷惑对手,越有助于鉴别。因此,在需要辩别真伪的场合,该方法最常见到。具体来讲,就是运用隐含着某种虚假事实或命题的话,要求对方回答,而不论对方如何回答都会进入进退不能的圈套。
庞振坤是清朝的一个才子,才富五车,机灵多智。有一天,两个差役来传告庞振坤:“你家出了个小偷,盗窃财主资财,现在县衙候审。着你速速前往县衙。”
庞振坤一听就明白,这是当地财主在陷害他:小偷可能是冒充的。他估计这小偷十有八九不认识他,于是就跟着差役走。在街上,他特地向熟人要了一个纸盒戴在头上,把脸遮住,但留出双眼。到了县衙,庞振坤抢先对县官说:“大人,家门不幸,出此贼人。小的没脸见人,为此用纸盒盖住。”县官因此让他带着纸盒不再追究,转而问那小偷:“这可是你家主人?”小偷说:“是小的主人,我在他家已经三年了。”这时,庞振坤问那小偷:
“我庞振坤大名没什么人知道,但庞大麻子的外号可是远近闻名的。你既说在我家已经三年,那你说说我是大麻子还是小麻子?是黑麻子还是白麻子?”
那小偷听了不由愣住。过了一会儿,他自以为聪明地说道:“你这个麻子,不大不小,不黑不白。”
听闻此言,庞振坤立即取下纸盒:“大人,您看我脸上哪有麻子?”
再一讯问,原来小偷真是被财主买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