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前静默了半晌，夜残心站在背光处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末了之后，夜残心转过身。
“陈前，以后禁地的事你不需要管了。朕，就等着夜子离带着她出来。看看到底是他的手段硬，还是朕的计谋高。”这话说的并非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不过是在等，等着夜子离这些年来到底是在修身养性还是韬光养晦。是对是错，他无须旁人来提示。单凭这些年来，他对夜子离的了解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陈前面上带着惊讶之色，夜残心就此放手了吗？“皇上，您明明是爱着皇后娘娘的。为什么，您不把真相说出来呢？”
面对夜残心的随波逐流状态，陈前只觉得满是心急。夜残心抿嘴一笑，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的神情看上去多了几分忧伤。
是吗？爱与不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全力以赴的守护好郝夜国的黎民百姓。
登基的那些年来。自问他做的够多。当年先帝驾崩的时候，他还是被囚禁在冷宫之中。那天，天下着倾盆大雨。轰隆隆的雷鸣声，响彻云霄。可是，他却连在先帝的灵位前上柱香都不被允许。
在群臣的眼中，他夜残心是一个不配活在世上的人。上至皇宫，下至民间。流传着七皇子并非先帝所出的丑闻，这个带着羞辱的舆论让夜残心一夜之间转变了心性。
唯有争夺，他才能够名正言顺的站在人前。他不想再活在黑暗之中，他不想被所有的人遗忘。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一个野种。走出禁地，将生母打入冷宫。怕被人知晓她还存活在世上，故而命工匠连夜将冷宫的宫门锁上。在宫门，砌上一堵厚厚的石墙。
从此，他不用再面对这个噩梦。在先帝驾崩的第三天，他诏告天下。太后一夕之间，暴毙身亡，薨逝。他站在金銮殿，站在宫门外。黑夜中，月光透彻进来。柔和月光斜洒在那黄灿灿的龙椅上，他看着看着不由的眯起了双眼。
最后，绝望的将眼睛紧紧闭起来。双肩抖动着，黑夜中发出一阵的悲鸣声。那一夜，夜残心成年后第一次哭。
他的痛，他的伤，他的孤立只有自己知道。十多年来，他甚至没有开口喊一声父皇，母后。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郝夜国的七皇子，有一度时期他甚至连自己的名讳都忘记了。
唯有胡寺，那个年老的御医。总是时不时的来探望他，在成年后却再也没有见过胡寺。他心知连那个最后仅剩绝无唯一疼爱他的人也不要他了。
“陈前，朕问你。当年朕登基时，你第一次服侍朕沐浴更衣时，看见了什么？”夜残心平静的开口，被他这么一说陈前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那一天是夜残心登基的日子，四更天的时辰。陈前端着龙袍和冠顶走进了崇极殿，伺候夜残心沐浴，更衣。在夜残心起身的时候，他看见了夜残心的身上布满了交错复杂的伤痕。有鞭痕，还有刀痕。
那时候的夜残心，却淡然的说了一句。“更衣，登基的时辰就快到了。”
什么都没留下，只是淡然的说着登基的时辰就要到了。陈前听了之后，满腹的辛酸。那是七皇子啊！先帝与先后的嫡亲血脉，可却遭受了诸多的灾难。
恢复正常之后，陈前依旧是低声不语。“看来，你是不愿意说了。那么，朕来替你说可好？”
语出惊人，陈前马上跪在了夜残心的面前。“皇上，忘了吧！统统都忘了吧，不要再去想了。老奴，老奴不想提及那些陈年往事。”
夜残心只是淡然一笑，这样的笑被陈前看在眼里却是痛在心上。他黯然转身，手背上有晶莹的液体滑落。
被人打，被人用刀砍。他活的连蝼蚁都不如，为了保住性命咬着牙不向人求饶。登基之后，所有的皇子除却了夜子离之外。全部被夜残心无情的发配到边疆，只要是与众皇子有血缘关系的女眷。统统被赶出皇宫沦为了军妓。
他的恨，是如此的刻骨铭心，深入骨髓。所以，女人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价值。只是，残音不同。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第一次遇见还是宫女的残音，看着她被管事嬷嬷受罚的场面。
他躲在暗处偷偷的看着那个场面，一个小女孩居然不怕痛。一声都没有喊出来，打完后被泼了冷水继续打。直到行刑的人，筋疲力尽后才勉强饶了她。
那一刻，夜残心便觉得残音与他一样。再痛，再难都不吭一声。登基称帝之后，便将残音纳为了四大贵妃之首。位阶低于皇后而已，在还没有册立皇后的那些年。夜残心将封印交由残音掌管，平时都是残音管理后宫的大小事务。
夜残心回过神之后，睁开双眼手背上的泪让他觉得惊讶。原来，他夜残心也是个脆弱的人。
“陈前，下去吧！朕想要独自一人静静，对了，残音的身子如何了？”猛然间才想到残音流产的事，他可以宠爱她，却独独不肯让她生下他的子嗣。
此生，只有舞染配怀有龙裔。同样，他只要一个属于与她的孩子就足够了。从前，他没有享有的一切。会统统给他的子嗣，唯一的子嗣。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只要是属于他夜残心的孩子就好……
看见夜残心摆手的动作，陈前慌忙从地上起身。“回皇上的话，宜贵妃的身子已经复原了。不过，听清昭说。宜贵妃一直把自己锁在寝宫内，从未出来过。”
残音啊！从前朕就劝过你，成为朕的女子你注定要受伤。只是，你没有听朕的话。眼下这样的局面，朕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
“等下派人送点上好的药材，把东临献来的雪灵芝赏赐给她。”夜残心转过，朝着陈前疲惫的摆摆手。
陈前躬身退出了寝宫，走至崇极殿的宫门外时候惊讶无比。想不到舞染还站在寝宫外，陈前正要出声想到夜残心便沉默不语垂下头不看舞染。
随即，陈前附近一旁太监的耳边低低的交代着。交代完毕之后，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扬。走到了舞染的前头，舞染慢慢的走在后面了。
俩人穿越过亭台楼榭，九曲回廊。行至碧玉湖，陈前停下了脚步。“皇后娘娘是否有话想问奴才？”
舞染点头，却不语。陈前心知肚明，她想知道的无非是夜残心的过去。罢了，现在的情形说与不说没什么差别了。
“不知，皇后娘娘想知道什么呢？”陈前不想全部都说出来，说过了怕舞染会后悔。
在崇极殿外的时候，她清清楚楚的听到夜残心问陈前看见了什么？究竟，陈前看见了什么？当时，为什么夜残心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呢？
“告诉本宫，在夜残心登基之前。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不准有任何的隐瞒，本宫要知道的一清二楚。”舞染的声音里有着一种决绝，陈前最不想说的话却还是避免不了。
暗自低下头，心中满是不忍。“奴才看见的，便是皇上一身的伤痕。还未登基前，皇上排行第七。在出生时，还裹着襁褓的他。却被先帝下旨关进了禁地，任其自生自灭。到登基前，皇上就住在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他目不识丁，其他皇子在授课的时候。他却被锁在冷宫禁地内，三餐不济。登基后，他要求太傅私下给他授课。每每通宵达旦的练习书法，背诵太傅所教的功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皇上，用三年的时间将他人学了十年的，他全部都掌握了。这背后的付出，奴才看在眼里。皇后娘娘，奴才以为……”
陈前正要往下说的时候，却发现舞染一边看着他一边在默默流泪。她以为自己再也没了眼泪，不会再为夜残心哭泣。可是，这一次为何还是落泪了呢？
夜残心，本以为你是集万千宠爱的皇子。顺应天命，登基称帝。可，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一路这么的坎坷。比起我当年进宫，你要苦的太多了。进宫时候？进宫时候……
突然之间，舞染才想到夜残心刚才说的那句话。问她还记不记得有个被她救下的少年，那个少年？难道，他就是夜残心吗？
寻思至此，舞染眼里的泪水掉的更加汹涌了。早知如此，绝对不会说出那句想将赵子轩放在心中的话。夜残心，你一定是以为我爱着赵子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