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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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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澄空走的那一天是星期天,航班起飞的时刻是上午十一点半。星期六的晚上,苏菱恩收到沈沁柔的电子邮件,沈沁柔在信中语气礼貌地感谢她这段时间以来为这个CASE所付出的努力和心血,在末尾处顺带提到了骆澄空回法国进修的事情。

苏菱恩看毕信件,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右键点击扔进垃圾箱,然后关了电脑,面无表情地回房去睡觉。

她在床上平躺了一个多小时。一直闭着眼,神志却异常清醒。身子底下的床板硬梆梆的,度假时睡惯了水床,现在再睡板床几乎成为一种酷刑。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实在睡不着,苏菱恩只好爬了起来,穿上外套跑到厨房,打算为自己热一杯牛奶助眠。

她拉开冰箱的门,拿出牛奶,目光突然停在一盘冻吐司的上面。她的神情立刻恍惚了,忆起在“奇迹园”里骆澄空为她做过的唯一一顿早餐;那时候,他的手艺虽然不错,但也没好吃到令人念念不忘的地步。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有些怨恨地摔上冰箱的门,突然间连喝牛奶的心情也失去了。她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机,然后瘫软在沙发里。

电视里在播一部外国喜剧片,叫做《13 GOING 30》,说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30岁,也因此与喜欢的男孩错过了。那30岁的大女孩憎恨命运的捉弄,想尽办法去联络当年的初恋情人。

苏菱恩神情麻木地看着,一点都不觉得这叫喜剧。她心想:看吧,时间就是这么不饶人,30岁的老女人就是这么可悲,爱情像流沙,一眨眼就从指缝中溜走,再想要抓紧已然来不及。

这时,电视台插播广告,苏菱恩突然屏住呼吸。屏幕上出现一片蓝色,深邃醇厚恰似海洋。然后,骆澄空出现了,他无依无靠地在香水海里浮沉,上身****,长发四散,很美。

又是他……苏菱恩顿时觉得心浮气躁,伸手抓过遥控器,“啪”的一声关掉电视,把身子埋进沙发里。她的客厅突然变得格外空旷,仿佛连心跳都有回声;气氛突然变得格外静谧,她心底的伤心和寂寞嚣张地滋长起来,一口一口吞噬她。

在这样的夜晚,她不得不没骨气地承认:她想念他。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苏菱恩决定出门逛街。给自己找点事做,也许就不会再想起骆澄空。更何况,他很快就飞走了;她只需要再忍耐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就够。

她换上漂亮的冬装,仔仔细细地梳好了头发,还化了淡淡的妆。她出门乘车,来到商铺林立的南京路步行街。上午十点,商店刚刚开门,她立刻冲了进去。

她在精品柜台间漫无目的地闲逛,有意地绕开香水柜台,怕看见骆澄空的广告。然而,走出商店门口时,突然有一个身穿蓝色亮皮短裙的导购小姐手持一瓶香水,微笑着对他说:“这是艾斯新上柜的‘BLUE',要不要试一下味道?”

“不……”拒绝的话尚未出口,那小姐拿喷嘴对准她,“哧”的一声,香水就喷到了她身上。那是“BLUE”的香味,她认得它,混着柑橘草和麝香的味道,清清冽冽袭入她鼻端。

只一下子,她就怒不可遏了。

“我都说了不要,干吗还喷我?!”她冲导购小姐大声吼,然后在那小姐惊诧莫名的眼光中夺门而出。

苏菱恩在街上奔跑,脑袋里一片昏茫,不知该跑向哪里;“BLUE”香水的味道固执地附着在她身上,风吹不散。这是一个BLUE的世界,抬眼望去到处都是BLUE,公车的车身上印着,商店门口的促销广告上写着;BLUE包围了她,封锁她的来路和去路,让她怎么也跑不出它的势力范围。

苏菱恩突然停下脚步,站定了,仰起头看着头顶上巨幅的灯箱广告——那也是“BLUE”,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BLUE,快要将她逼疯的BLUE。骆澄空的样子就悬在她头顶上,像面旗帜召唤着她。

她不能自已地维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注视着广告中的他。他的模样是她所熟悉的,苍白肤色,精致五官,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泛黄的长发。他手指修长,曾抱过她;他嘴唇温软,曾吻过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批评她“很难看”;而后来,他赞她漂亮,说喜欢她……

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总是吵架,动不动就怒目相对,可是生活充满了乐趣;她还记得他们一起去偷玉米,并排躺在田埂上晒太阳,她为他拔去发丝间的草叶;后来还有一回,他们在乡野间迷路了,他在一个陌生的山头向她表白,然后把受伤的她搀回“奇迹园”……相处的日子太短,回忆却太长。

苏菱恩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你喜欢骆澄空,太喜欢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他;你没那么本事,永永远远逃不出他的BLUE……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逃?

苏菱恩蓦然浑身一个激灵,跳下人行道拦了一部计程车。坐入后座,司机还未开口问她去哪里,她就拍着椅背急迫地叫道:“去机场!快,去机场!”

既然她逃不出他的BLUE,那么,就让她去把他追回来吧。

计程车在高架道路上疾速奔驰。苏菱恩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心急地问着前座司机:“师傅,请问还有多久才可以到?”

那司机回答她:“不堵车的话,半个小时吧。”

她心里一凉:还需要半个小时的话……有可能会来不及。她连忙掏出手机,拨打沈沁柔的电话。由始至终,她都忘了问骆澄空的电话号码,如今,沈沁柔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电话响了几声,然后接通,彼端传来沈沁柔温文有礼的声音:“苏小姐吗?你好,我现在在机场,马上要登机了。”沈沁柔认出她的手机号码。

苏菱恩顾不得什么害臊了,连忙大声地问:“还没登机是吧?骆澄空在哪?在你旁边吗?”

“他去换登记证。”与苏菱恩的急迫截然相反,沈沁柔的声音仍然不温不火,“请问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转告他的吗?”

苏菱恩深吸一口气,真丢脸,该怎么跟沈沁柔说?沈沁柔是名门淑女,一定料想不到她打电话来是为了向骆澄空表白。“苏小姐?”久等不到回应,沈沁柔又说:“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先收线了可以吗?手机电力不是很足了——”

“别收线!”苏菱恩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你告诉骆澄空,告诉他……我喜欢他!叫他别走!等我来,千万别走!”

计程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古怪地瞥了苏菱恩一眼。而电话那头,沈沁柔惊讶得只能发出一个单音:“哎?!”

“我喜欢骆澄空,我、我爱他!你告诉他好不好?”苏菱恩抓着手机,急切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你叫他先不要登机,我会赶来!我马上就到!”

她话音未落,前座司机吹一声口哨:“好嘞,马上就到!”他受到这勇敢女子的告白鼓舞,一踩油门加快速度。

“苏小姐你……”电话那端,沈沁柔的声音开始支吾起来,“你这样说令我很为难呢,你知道,澄空必须回法国继续接受舞台训练,我们公司花了大笔的钱栽培他,我们希望——”她话说到这里,电话突然挂断,听筒里只传来“嘟、嘟”的忙音,苏菱恩懵了。怎么了?怎么了?!是手机没电了?还是故意挂断的?

她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又拍又打,然而,那边不再有任何回音。

刚才听沈沁柔的口气,她应该不会愿意将她的爱意转告骆澄空吧?这下可怎么办?苏菱恩扔下手机,手指哆嗦着,脑中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她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计程车在高架上飞驰;车内,她的心逐渐冰凉。

计程车一路飞驰到浦东国际机场。司机先生勇猛无敌,充当传递爱心的使者,车子开得可媲美火箭快。当计程车在机场天桥边停下的时候,正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分。

苏菱恩扔下一张百元大钞,等不及找零就推开车门,迫不及待地往机场大厅里跑去。此刻的她像个熊瞎子,只知道疯跑,根本不知道骆澄空在哪个口上机,也不知道航班号具体是多少。她冲进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望着满眼的人潮和行李,几乎感到绝望。

机场太大了,时间却只剩这么点,她该怎么找他?

她又掏出手机,一边跑一边拨打沈沁柔的电话。不知道沈沁柔是否有意要她死心,电话响了数声没人接,随即转入语音信箱。

“可恶,可恶,可恶!”她一气之下把手机摔到地上,然后继续撒腿狂奔。跑过一个又一个登机口,焦急的眼光在每一名乘客身上梭巡着。

突然,她迎面撞上一个身材高壮的白人登机客;浓重的香水味袭来,下一秒钟,她绊倒在那人的行李箱上面。

“HEY,WATCH IT!”那老外冲她摊手大叫。她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下巴磕得生疼。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迭声地道歉;四肢瘫软地趴在地板上,彻底感到绝望了。

也许这世上没有奇迹?也许上天注定,她和骆澄空没有缘分?也许她追到机场来,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苏菱恩狼狈地趴在地上,不想起身。下巴疼,浑身都疼。但最疼的是心脏位置,像被人用刀硬生生剜去一块肉那样,血淋淋的疼痛。

她哭了,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如果自己再坦诚一点再勇敢一点,她就该在今天之前告诉骆澄空她爱他。过去骆澄空总骂她是笨蛋,说她口是心非。他骂对了,她放自己喜欢的人离开,她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她口是心非,明明爱着他,却硬要别开眼去装作不在意,以为自己这样做很成熟,以为自己是在用理性处理感情。其实,她什么都不是!

如今,她已经错失机会,却拼了命要追回。然而,有什么东西是可以随时被逆转的?她未免太天真了。

她——其实才是他们两人之中最幼稚的那一个。

泪眼朦胧中,她不经意地抬头;下一秒钟,心脏顿时一阵紧缩:涌向某一登机口的一排人流中,分明有一个矮矮瘦瘦的蓝色身影!那是——

“骆澄空!”苏菱恩大叫,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那蓝色身影飞奔过去,“骆澄空!等一下!等等!”

机场内大部分乘客都诧异地转头看着苏菱恩,这女人在吼叫个什么劲儿?

骆澄空手提行李,好似没听见她的叫喊,仍是缓步走向登机口,他身后跟着一袭黑色皮毛大衣的沈沁柔。

“骆澄空!骆澄空!”苏菱恩拨开人群冲过去。不到一百米的一段路,在来往登机客的阻挠下,她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然而不管怎样,不能放弃!他已经在她面前了,她决不让他就这么走了!苏菱恩一面跑,一面继续大叫:“骆澄空,你不要走!我爱你,我爱你啊!你不准走!”

人群中发出嘘声,原来机场追爱的奇人奇事,不只是在电影中才有啊!他们望向这形容狼狈的平凡女子,看见她眼中的泪水和撒丫子狂奔的愚蠢姿态,有人报以同情眼光,有人偷偷窃笑。

沈沁柔也听见了她的叫喊。她诧异地回过头,就看见苏菱恩像疯子似的冲了过来:“苏小姐?!”这时她的随身小皮箱已经放上安检的传送带,而骆澄空更是先她一步,已经站在另一边等着了。

然而奇怪的是,苏菱恩又是跑又是叫,弄出那么大声响,骆澄空却仍然像聋了一样,双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并未回头。

苏菱恩简直要疯了,怎么会这样?!“沈沁柔!”她扑过去,一把抓住沈沁柔的行李箱后沿,“沈沁柔,叫住他!给我叫住他!”

沈沁柔震惊地看着面前几乎摔倒在地却仍然紧抓她不放的苏菱恩,她真的来了啊……她秀丽的脸上闪过半刻的犹豫不决,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触自己身前的骆澄空的背部:“澄空!”

骆澄空回过身,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他看见了登机口那一边的苏菱恩,顿时震惊不已、愣在当场。

是……她?!她怎么来了?

“骆澄空!你聋了啊?!”苏菱恩满脸泪痕,看上去又狼狈又丑陋。她豁出去地冲他大喊:“我爱你,不要走!不要走啊你这笨蛋!”情急之下,居然骂起他笨蛋。

骆澄空皱皱眉,眨眨眼,表情茫然。然后头一歪,伸手拨开长发,从耳朵上拽下随身听的耳机:“什么?”

“靠!”苏菱恩气得忍不住骂粗话。这种时候,他在听随身听?!去死吧他!“骆澄空你这个笨蛋!你滚回法国去吧你!你看看等一年后回来谁还认识你!笨蛋,草包,听觉迟钝的家伙!”她气得什么也不顾了,乱骂一通,眼泪在脸颊上肆意奔流。

沈沁柔皱起眉,这个苏小姐太粗鲁了。她伸手推推骆澄空,“澄空,我们该走了。”

骆澄空被她推着,不情不愿地往里走了两步,终究是心头意气难平,忍不住回头道:“干吗骂我笨蛋啊,你这个笨蛋!”

“反正你是天底下最蠢的超级大蠢蛋!”苏菱恩抹着眼泪,嘴里含糊不清地骂。

“你才是蠢蛋啊!白痴老姐!”他一边频频扭头和她吵架,一边被沈沁柔推着走了。

边上的乘客和安检人员都看呆了,真要命,这是怎样的“机场追爱”啊?!为什么没有情话绵绵,没有热吻和拥抱,只有一对看起来年龄相差挺大的男女主角在那边对骂呢?

不一会儿,登机的乘客都入了关。男主角消失了,只有女主角呆呆站在原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嘀咕着:“早知道就不管他,早知道就不来追他,他这个笨蛋,大笨蛋……”

尾 声

一年后的“日月星”广告公司,依旧没有倒闭,公司业绩不好不坏,员工们每天上班偷懒打屁,老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日子,全公司上下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这天中午,老板薛凯文又从经理办公室里冲出来发飚:“可可她人呢?搞什么,买个午饭要买一个小时啊?乌龟爬都比她快些!”

“是啊,可可最近工作很没效率哦。”李理英趴在前台告状。

“拜托,我都饿扁了!午饭还不来?!”司机阿衡大声抗议。吃饭是他人生唯一的意义,不给他吃午饭?倒不如直接拿把刀杀了他算了。

“实习生就是这样啦,一点专业精神都没有。没准儿又趁午休时间溜出去SHOPPING。”朱姐也帮腔,“经理啊,你要好好教教她啦,听说你们最近在交往?”

听了这话,薛凯文脸上一红,“交往什么?我现在以事业为重!”恼羞成怒地瞪了自己多嘴的下属一眼,继续抱怨那个慢吞吞的“可可”,“叫她去买午饭,又不是叫她去种粮食,哪会这么慢?”肚子一饿就生气。

这时,终于有人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理英要米宝宝便当,阿衡要人民便当,朱姐要过桥米线,凯文呢?我想想……你是要星巴克的CHEESE CAKE和意式咖啡,对吧?”苏菱恩从自己的办公小隔间探出头来,扳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可可只有一双手一双脚,大家都要吃不一样的,她一个人怎么买得过来?”

她说完后,几名职员尴尬地垂下头:好像……确实如此哦。

薛凯文搔着后脑,嘿嘿笑道:“菱恩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苏菱恩双手一摊,摆出一个“你看着办吧”的表情。

可可是“日月星”三个月前新招进来的实习生,还在念大学,是个纯情可爱的小女生;入职第一天,便对英俊潇洒的老板薛凯文一见钟情。薛凯文察觉她的少女情思,故意跟她搞暧昧,频频打感情擦边球,两人关系游走中间地带。可可为了早日转正成为他的女朋友,于是揽下公司所有杂事,为爱奉献得很彻底。

这些八卦,别问苏菱恩为何会知道——当年她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加班加点任劳任怨,只为博得心上人青眼一枚——现在这个可可,正在重蹈她的覆辙。不过感情这种事呢,向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可奉献得很高兴,薛凯文享受得也很高兴——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抱怨完了,薛凯文笑嘻嘻地来到苏菱恩桌前,“菱恩,饿不饿?下午还要见一个重要客户,不如你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饿着了可不好。”说着将苏打饼放在她桌上,还殷勤地替她拆开包装袋。

苏菱恩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谢谢老板。”说也奇怪,在她和薛凯文分手以后,薛凯文对她却比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更好些,更尊重些。也许,是因为他有了可可,所以不需要再额外虐待别人了?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呢,可以对所有人都宽容,却偏要对爱着自己的人严苛残酷。薛凯文是如此,她苏菱恩……不也是如此?

这样想着,苏菱恩顺手抓过桌上花瓶里插着的红玫瑰,草草丢入脚边垃圾桶中。

李理英见了惊叫起来,“菱恩姐,你丢掉陈小开送的花?”

苏菱恩苦笑地摊手:“你看见了。”

“为什么?”李理英皱眉表示不解,“他对你很有诚意呢!”三不五时请他们这些同事吃饭唱K,花钱花得很大方,真是大好人一个啊!可是菱恩姐偏偏不肯接受人家的一片痴心,唉……

“不为什么吧。”再度苦笑着耸耸肩,苏菱恩陷入自我的情绪中。

照理说女人到了一定年纪,都应该学会卸下心里诸多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好好为自己打算。她今年29岁了,谈婚论嫁的警报铃声已经在前方拉响,可她就是不想恋爱,也不知自己究竟有什么心理障碍。

这一年来,每日在职场拼杀,打卡上下班。每天下班后出了写字楼,她会看见街对面的精品商厦楼上正悬着那块BLUE的广告牌。骆澄空每日在那上面对着她表演浮水游戏;她一天天地看着他,看得很习惯了,就仿佛他并没有离开自己去法国,仿佛他仍在身边。

有时候夜里做梦,她会梦见当初两人在“奇迹园”同住时的情景。他与她之间,还有那么多的架没有吵完;难道缘分就如此短暂,将他送往异国,从此再不相见?

那天在机场,她没有拦住他,眼睁睁看他走了。可是内心深处却隐隐感觉到,这不是故事的终结,他和她之间的句点,不该画得那么潦草。

只是此刻,隔着那么远的重洋,骆澄空又在做什么呢?有否偶尔想起她来,然后心头就柔软了,眼眶就湿润了——像她想念他的时候一样?

这时“哔”的一声,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弹出屏保,苏菱恩回过神来,发现桌上的茶杯已经喝空了,她站起来,端了杯子往茶水间走。

经过前台时,李理英一把拽住她,“菱恩姐,你还在用那款香水?拜托,别那么老土了啦,BLUE是给男人遮狐臭用的耶!闻起来味道怪怪的。”

苏菱恩技巧性地避开了她的手,微笑着说:“跟厂家拿的嘛,有折扣,为什么不用?”

是的,BLUE。这一年来每天她手腕上氤氲着的,是属于他的那一味BLUE。她借着这芬芳来怀念当初那个少年。他离开后她才知道,原来BLUE的味道,就是思念的味道。

下了班,苏菱恩提着笔记本电脑和皮包走出“日月星”所在的办公大楼。近几日手头有一个重要的CASE,害她每天在公司里做死做活不算,还要把电脑带回家,夜里继续赶工。

她缓缓穿过马路。时下快入冬了,天气渐渐冷起来,她腾出一只手拉拢自己胸前的长围巾,走到精品商厦的门口前时,突然愣住。

“你们在干什么?!”苏菱恩猛地放下手里的包和电脑,快步奔向前方那块BLUE的广告牌——准确的说,那块广告牌如今已被人拆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歪躺在一堆建筑材料中。有几名工人在高处作业,正试图换上另一块崭新的广告牌。

一名工人俯身叫道:“小姐,你站远一点,小心钉子掉下来砸到你的头。”

“你们为什么要拆?”苏菱恩仰起脸来,冲着头顶喊话。

“这个香水广告到期了,我们要换新的上去。”工人回答。

苏菱恩不语,转过头,盯着那块被弃置一旁的BLUE。画面已然有些脏了,那上头骆澄空的脸上有一块黑迹……莫非是鸟屎?

她心里一酸。过去的一年里,她每天都看着它,也看着它里面的他;每回加班到深夜,都是这湛蓝光辉给她温暖,像一盏明灯照着她,目送她回家。

现在,竟然要拆了吗?

真快啊,一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苏菱恩突然对工人说:“既然这块牌子你们不要了,那……可以送给我吗?”

“什么?”那工人先是一愣,然后呵呵笑了起来,“小姐,你要这个干什么?又脏又重,你搬不动的啦。”

“可以给我吗?”苏菱恩只是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不行啊,这个东西我们是要运回厂里去的……”工人拒绝了她。稍后,他们把新的灯箱广告安装妥贴了,开着卡车离去。那块BLUE被扔在卡车后厢,骆澄空的脸和一堆破烂的木料挤在一处。

苏菱恩怔怔地望着卡车离开。然后抬起头来,看见头顶上悬起了一块新的广告牌,牌子上的内衣美女冲她娇媚地微笑,边沿霓虹灯闪烁,莫名刺痛她的眼睛。

她盯着那个美女猛看,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只要不是骆澄空,其他的她什么都看不上。

她站在那里好久,突然环望四周,眼见周围没什么人,她蹲下身子,捡起路边一块小石头,对准广告牌中那美女的脸庞,“啪”地一下砸过去。

广告牌钢筋铁骨非常结实,被石子砸了一下,愣是巍然不动。那美女仍然好脾气地对她微笑着。

“可恶啊。”苏菱恩小声嘀咕着,躬下身子准备找块大点儿的石头再砸一回。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蓦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嗓:“为什么我一回来就看见老姐在做坏事啊?”

听到这个声音,苏菱恩犹如被雷击中,手里举着石头呆怔在原地,久久不敢回头。

是他吗?还是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BLUE”变成一种情结,害她出现了幻觉?

寒冷的傍晚街头,一片宁静中,苏菱恩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不敢大声呼吸,怕惊扰了眼前美梦——

然后,她看见骆澄空了。他就站在对街,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水洗蓝布棉外套,长发卷曲在耳际,双手插在裤袋里。

他略略歪头,微笑地望着她,眼中充满温柔。

原来,这不是梦。

今天,香水广告中的骆澄空被搬走了,是因为老天想拿一个真的骆澄空来代替。

苏菱恩不可置信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来,挂下脸颊。她哽咽了,傻乎乎地问出一句:“你……回来了?”

对街的人朝她颔首,声音淡淡的、暖暖的:“嗯,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吧。”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回来?”

对街的美少年突然翻脸,掀眉狠狠瞪她,“苏菱恩,你没用的问题很多噢。”说着,他快步跑过马路,来到她面前,双手一伸,将她一下子抱在怀里了。

“唔!”她猝不及防地跌入他怀中,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侧。不敢伸手抱他,怕他是幻觉,是空气做的,一抱就会不见了。

直到了此刻,他的体温密实地包裹住她,她才敢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回来找她,回来拥抱她了。

“沈沁柔她……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她靠在他胸膛,轻声地问着。

“嗯。”

“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我拿到毕业证书那天。”他笑了,“阿沈说怕我没心思继续修舞台训练课程了,所以一直忍着没告诉我。”

“她真冷血,在法国的那一年,她一定没谈过恋爱。”苏菱恩小声地咒骂了一句。此刻被所爱的人抱住了,她明明高兴得快要发狂,可是眼泪却不停地流。

她在他怀中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然后擦干泪水,吸了吸鼻子问:“骆澄空,你是不是长高了?”过去他们拥抱时,她的头顶到他的耳际;而现在,她的头却只能顶着他的下巴了。

“是呢,长高了六公分。在那边每天跳舞健身,又有专业的营养师喂饱我,所以……”骆澄空笑了笑,双手伸出,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腰脊处,“你摸摸看,是不是也长胖了?”

苏菱恩捏捏他的腰,“是啊,好多赘肉。”她笑开了。

“拜托,是肌肉,结实的肌肉啊!”他抗议。

“长高了,就可以作偶像了。”

“一直就是偶像!”他骄傲地宣称,然后俯下脸去,轻轻吻了一下苏菱恩的额头,“那天老姐在机场哭得真难看。这一年来,我晚上时常做噩梦啊,被你哭花脸的鬼样子吓到。”话语说得鄙弃,眼中却充满温柔。

“那现在呢?”苏菱恩抬头望他,望进他深邃的褐色瞳仁里,在那里她看到温柔淘气的爱意,于是她释然了,笑着以同样的爱意回馈他。

“现在呵……”骆澄空仔仔细细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伸手抚抚她翘起来的发梢,又勾指刮刮她脸上的泪痕,终于说:“现在非常漂亮,漂亮得要命。”然后,他吻住她的唇。在这重逢的初冬傍晚,他们紧紧相拥。

BLUE的清冽香气环绕着他们,于是他们知道,BLUE的味道,不仅仅是思念的味道,更是别后重逢、爱和感动的味道。

—全书完—

后 记

出于对香水和美少年的BT迷恋,我写了这个故事。

先谈香水。

记得人生的第一瓶香水来自于朋友的馈赠,印象中那是CK的ONE——那款香水有黑白双煞似的两瓶,朋友送了我黑色的那一瓶,自己留下了白的。现在回想起来,香水应该不是正版(当时我们都是穷学生,没钱),但是味道很好闻。那瓶香水,我用了两年。

后来,开始往香水上砸钱了。不过砸的不是自己的钱,多数是亲友从国外回来,会带给我作为礼物。我的第二瓶香水是CHANEL的MADEMOISELLE,方形瓶子,浅橘色液体。香水的名字是我会得为数不多的几个法文单字之一,意思是“小姐”。我钟爱这个名字和它性感的发音,屡次把它写进我的稿子里。

再后来,陆续收藏了一套袖珍型的DIOR香水,有在某本书中提到的“J'AORE”,还有著名的“沙丘”“ADDICT”。基本上,只要不是太浓郁太贵气的味道,我都喜欢。有人说女人一生应该选定一种香水,让她成为你的标志之味;可是,我不这么觉得哩。我们是女生,我们爱漂亮,我们可以换发型、换着装风格、换男朋友(说到这里,某男被踢飞ING~~),所以,我们也当然可以不停的换香水,对吧?

嗯嗯,谈完香水,再来谈一下美少年。

话说美少年这种生物呢,我私人养了一只。我把他放在金丝编成的笼子里,每天给他喂好吃的食物和好喝的汽水,我让他睡在光滑丝绸的软垫上,给他盖上棉被,我教给他人类文明,不许他随地便溺……哈哈,仿佛我只要继续瞎掰下去,就真的有人会相信似的。

其实,实话只有一句:偶尔想尝试写个这样的角色,不知道有没有一点点成功呢?

因为冬眠而肥了起来的叶山南

于寒冷冬夜、速度超慢的笔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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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个体的差异也并非后天的努力可以弥补。有些人生来就是天赋异禀的,不要妄想着只要足够努力就能追上天才的脚步,时间也并非你一人独有。但幸运的是,每个人命运却不是由这些决定的。世事无常,是否有人能真正经受住岁月的打磨?没有人可以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混乱的时代。因为前路一片迷茫,学生,杀手,神,凡人。当平凡被黑暗打破,当神格与科技碰撞,又会发生什么?夏蝉,鬼,零,柳絮,谁又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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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高中生与鬼的故事。“我有个梦想——我想和鬼聊聊天。”她的眼睛里不一样的风景。这个夜晚你还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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