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派一时被围在殿内。这骤起的变故,让众人心中刚刚还正喧涌难消的杀意之情顿减,措手不及之下,人人脸上都面露了惊惧之色。眼光蹙眉凝望着围守在外,凌霄天阁的弓弩士卒脸上冷然的神情,没人能料想局势会在顷刻之间变幻。
此时听得郁天扬在外厢喊话,众人沉默了半晌也自无言,心中各自的计较,一时却似乎全然都没了主意。直至良久之后,终还是跌在郁天扬身边,犹自挣扎难起的顾凋零率先的开口愤言道:“郁天扬,你此话究竟是何意思?”
淡然的一笑,先吩咐着手下门人过来,不由分说的将顾凋零提起来,拢起他双臂绑上,随即郁天扬抬手一点,片刻之后似早有准备般的,立时便有了一个凌霄天阁的门人应手而来。只见来人脚下步伐刚健,高举着双手,托着一个精致的雕木托盘。
盘上镇纸压叠,平铺着一张纸卷。困在殿中的各派众人远望纸上,依稀可见得有点点的墨痕挥洒其上,但细查之下,却谁也瞧不清上面具体写得甚么。只见得两旁的砚笔也均已研沾妥帖,而来人走到郁天扬身前恭敬的往前一递,郁天扬则顺手便将那张纸卷展了开来,口中高声的诵道:“我中原各派向日鼠目,恃武自夸。此番竟还连结官府妄入北地,实乃螳臂当车如坐井望。今番多蒙凌霄天阁的阁主郁天扬直言教诲,方自知门内宵小,哪堪与北地平齐而自取灭门之祸,是以在此盟誓,自此后唯凌霄天阁耳提面命永不为敌……”
还没等郁天扬念完,殿中的各派当即便有人出声怒骂道:“呸,你凌霄天阁是什么东西,如此大言不惭,当真是恬不知耻!”
“不错,有种就将我们一股脑都杀了,我等习武之人存于天地,岂可任你这般的欺侮!”一时群情激愤,而郁天扬听在耳里,却仿佛只做不闻,只是悠哉的继续念了下去,直至署名将各派的掌门的名字一一诉闭,当下也不禁感到有些哑然失笑。侧头对着站在他身边的齐溟雪,轻声笑谈道:“齐兄你看,褚先生这篇文章做得倒也有趣的紧。”
清风冷剑齐溟雪一意只醉心武道,且生性恬静,于所旁事并不多甚理会,听罢只微微点了点头似做回应。而郁天扬深知他的性子,见他对自己所言视如无睹,当下便也不禁苦笑道:“齐兄我早劝过你,武学无涯,精进亦需融会贯通天资灵悟,似你这般还有何生趣可言,倘是青丝在这,恐怕都要笑出了声来了。”
“你又不是今日才识我。”齐溟雪淡声答了一句,郁天扬却已再笑道:“你是不问世事,谢兄却又是凡所不惯必欲相拦,加上青丝云箫一个终日无所事事,一个流连天下风光时时都见不到人。”说着一声长叹,郁天扬苦笑道,“阁中只我和冯进二人,连同着褚先生各长老在处理俗物,唉,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当真是自找麻烦。”
在各派犹自不绝的喝骂声中,郁天扬两人悠然的一阵闲谈。而一旁被人押解强行摁捺着弯下腰去的顾凋零,此刻随着内中调息,已渐渐的回复了过来。他挣着身子似早已按捺不住,虽口中已被人堵住,但仍不时的发出了一阵“呜呜”的声响出来。
看着他那副挣扎欲起的模样,郁天扬随即吩咐人将他口中的塞物取下,轻笑了一声问道:“顾公子,你有何话说?“但见顾凋零口中豁然一畅之下,当即怒目横眉的愤声道:“郁天扬,我原还道你行事虽然狠辣,但总领凌霄天阁,手下门人倒也不失磊落之风,没想今日你这般凌辱稀落他人,倒是在下当真是错看了你!”
闻言面色瞬时一冷,郁天扬盯着他冷笑道:“凌辱稀落?呵呵,顾公子自你想来,当然是侠义为大。但在我郁天扬心中向来便只是强者为尊。试想,若不是你等技不如人,从而败在此地,此刻又何必会能听凭我的冷言嘲弄?”
郁天扬说着,他本就高挑的身形已不禁挺峻了起来,仰望着凌霄殿的上空,那蓝灿无际,朗朗悠云,眼神中闪现出了异样的神采,长笑道:“武林至尊?江湖泰斗?你们这些武人的眼界也只能对着这些虚名还正执着。但对我郁天扬来说,这也太渺小了些,我要的乃是整个天下。想要改变自己所不认同的一切,首先便要拥有绝对的实力,记得在鹭水镇我曾和你说过,即便你想要做些善事,手中也要先有余银,为此我才创立了凌霄天阁。你看看中原各派,大者区区百多人,小者不过几十寥寥,寄于官府篱下,若然反复之间。除了我凌霄天阁有哪个可堪被其清剿?”
缓了口气,郁天扬接着道:“我的武功并不算最高绝,但凌霄天阁一门却终将比天下任何一门都要强横。任他北隅帝王也好,千海战风也罢,也都终将往复一归烟尘。”
听着他这番惊人的震心奇语,顾凋零从没料到世间竟还会有人是这般的想法,脑中一时纷乱,却尤是义正言辞的正色回道:“难道如此便能不顾平民百姓的安危,莫非你门中之人便不是性命不成?你不见因你造成多少无辜的生灵涂炭,你当真是天下最大的恶人。”
感到有些可笑的看着他,郁天扬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缓和,冷笑道:“自古便有‘一将功成万骨枯’一话,在我看来阴狠杀人也不过只是些为求目的的手段,想这当今的官府得天下之初,不也是大小征战不断。何况我也非滥杀,凡我要杀之人,皆是官府各派阻我的武人兵卒。若是他们的武功强横些,说不定我凌霄门人也反要丧生在他们的刀剑之下。就如同寻常一言不合的比武,生死相搏之间对谁都是公平得紧,怨不得人。”
郁天扬说着自肋下将长剑掣出,左手提着那张纸卷,迈步向凌霄殿前走近,停身站在门口,环视着中原各派的众人脸上各个惊惧的神情,口里冷声的喝道:“各派的掌门听着,肯在此卷上留名画押者,我自放他和他的门下一条生路。”说着顿了一下,方又道,“若是不愿者也可,自我剑下十招而生者,也可脱得性命。两者任尔等自选!”
郁天扬话音刚落,只听人群中咒骂一声,一个人影当先自凌霄殿中窜了出来。举着一柄金环大刀,并不多言,奔着郁天扬的头顶当头便砍。
“可是金刀门的周柯?”郁天扬侧身闪过,只一招便看出了来人的武功家数,见冲出的这一老者虽老迈身躯,却是精神矍铄,步走轻移,手中的刀法威猛不凡。却听周柯听他问话,怒声道:“不错,正是你家爷爷,看刀!”说着臂腕一拧,曲挂横斩,直劈郁天扬的腰肋。却见郁天扬并不为他口中怒骂的言语所动,轻身一纵让开,反赞了声:“想不到金刀门也还有硬汉,不过你老人家的辈分虽高,现今你金刀门内的掌门却是你的师侄,你退下吧,不必要妄自的前来送死!”
“呸”了一声,周柯刚在凌霄殿中和郁天扬交过手,知道自己的武艺实不及他三分。只是听着郁天扬的一番欺侮稀落,一时义愤不甘受辱。他少时走南闯北也真真是个热血的汉子,是以也不和自己的掌门师侄商量,便凭老当益壮一气跃出。
此刻周柯听着郁天扬不赞自己武功,反以骨气相贺。他虽然随着年纪渐大,也还毕竟是个习武之人,心中虽知他所说确是不假,却也顿时不自禁的火往上撞。言之所激,他眼见两招落空,知道绝不能给郁天扬喘息的端口,否则一旦被他反手抢攻过来,须臾间便要毙命。是已第三招便已使出了搏命的招式。
但见他身形大开,连环三刀,刀刀都强劈郁天扬的要害。他心下已暗自的打定了主意,任他郁天扬能一剑刺中自己,也要拼着老命不要而与他同归于尽。却见郁天扬似已深明他所想,有意的敬他的骨气让了他两招之后。见他执意不听,手中又是三刀劈来,随即一声冷哼,足尖突的在地上一点,以踝为轴身子瞬时的转到了他的侧方。
正是他凌霄月舞的绝顶身法,在刹那间闪过凌厉的刀势之余,手中的长剑倏出,但见一抹血光飞溅,这位金刀门的周柯转眼之间,已是仰面躺倒在地上,脖颈处一道血痕甚是的撩人二目,他挣扎着动弹了几下,捂着伤处面色狰狞的几声呜咽,随即便一命归去。
一时惊骇,连骂声都已绝迹。任金刀门的周柯冰冷的鲜血溅在殿外,各派也无一人敢抢出殿来上前收尸。须臾之后,各自的目光在同一时刻,都向那仍浑噩在殿中一角的冥剑叶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