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生产完的产妇抱着新出生的婴儿一路长途跋涉的辛苦就不提了,最让兰伈骅忧惧的还是回家后怎么面对父亲,怎么跟父亲说这一切,父亲为人师表,最爱面子,自己这未婚先孕、私自退学的行为肯定大大超出了他能承受的心理极限,唉,父亲不被自己活活气死就是万幸了,对了,父亲会不会因此跟自己断绝父女关系?不过,她这个女儿也实在太让父亲失望和难堪了!兰伈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此时怀中的婴儿呀呀低泣着开始索奶,兰伈骅立即睁开眼来,取过一块大围巾遮住了胸前,将****轻轻地塞进了婴儿的口中。
日落前终于到家了,兰伈骅取出钥匙开门进去,父亲还没回来,她把熟睡的婴儿安顿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卸下行李,先动手给父亲做晚餐。不一会兰海平回来了,见到女儿自然又惊又喜,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听见睡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兰伈骅赶紧抛下手里的活跑进去看孩子,兰海平则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踉跄地来到睡房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熟练地给一个小婴儿换着衣裤,兰海平艰难地咽了几口吐沫,终于缓缓问道:“他是谁?”
兰伈骅不敢抬头看父亲,只低头轻声答道:“是我的儿子。”
兰海平沉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掐着头发,垂头不语。
兰伈骅从未见父亲如此颓丧过,心中又悔又痛,又愧又怕,抱着孩子立即跪在了父亲面前,一叠声地忏悔:“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不该瞒着你,请原谅我吧!”
兰海平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是凌云峰吗?”
兰伈骅含泪点点头。
兰海平再次叹息道:“听说凌云峰去年就已经去美国留学了,这些日子你这一个人可怎么过的啊!孩子,你真是太傻了啊!”
兰伈骅见父亲满脸疼惜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怒气和怨气,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和感动,伏在父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兰海平待女儿哭了一会,疼爱的拍拍女儿的脊背,说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再伤心难过了,你现在还在月子里,补养身子最要紧。”
兰海平没有多问女儿事情的经过情形,那只会挑起女儿的伤痛,他平静的安抚住了女儿,但是自己的内心却是无法平静的:女儿未婚生子的事很快便会传出去,凌家最要面子,是决不会承认和接受女儿以及这个孩子的,况且凌云峰也不在国内,现在去凌家只会自取其辱。而宜阳是没脸再呆下去了,只能先回河南老家再说。兰海平思虑再三后,决定教完这个学期就带着女儿和外甥回去河南老家居住。对于父亲的决定,兰伈骅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离开这座从小生活的城市了,就要离开这个曾经有他的地方了,兰伈骅几乎每日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来到凌氏大厦楼前,只想看看是否会有奇迹出现,凌云峰会不会突然出现,而凌家她是绝对不会去的,虽然凌云峰在那里出现的可能性更大。终于到了临出发的前一天,兰伈骅依然没有等到奇迹出现,也依然没有踏进凌氏大厦一步,她必须要向他告别了,向他们曾经的过往告别了,很可能此生永远都不会相见,好在她已经拥有了天底下最想拥有的东西:孩子和爱!
兰海平已经三十多年没回老家了,改革开放后,故乡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兰海平好不容易找到了祖坟和破败的祖屋,因为地处穷乡僻壤,当年的远亲近邻都已不知去向,或许都搬去热闹的镇上居住了,不过这样也好,没有人会对兰伈骅说三道四了,也可以落得个清静。
父女二人将祖屋收拾打扫了一下,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兰海平有一万多块的积蓄,每月还有一千多块的养老金,他们要求不高,只是每周去镇上买点必须的日常用品和食物,暂时够父女二人和孩子生活。
兰伈骅把大学的书本都带了回来,然后又邮购了自学考试的书,一边照顾家人一边自学,自己和孩子的身体倒还无碍,但是兰海平的健康状况却每况愈下,令人担忧,而他又不愿意去看医生,为了省钱宁可自己挨着。兰伈骅知道,父亲的病很大一部分是因自己而起,父亲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今过着忍气吞声、避世隐居的生活,对他来说是非常郁闷压抑的,并且兰伈骅从初中同学那里也听说了当年凌母汪羽萍责难父亲的事情,父亲头痛之症日益严重应该跟那次责难脱不了关系。
兰伈骅每次去洛阳参加自学考试都会给父亲买各种补品,但是父亲很少吃,最后在补品过期前兰伈骅只好自己吃了,父亲越来越瘦弱,也越来越不愿意开口说话,甚至连小斌可爱的嬉笑都难以让父亲开怀。终于在小斌三岁时,父亲郁郁而终了。临终前,父亲让兰伈骅将自己的骨灰带回宜阳葬在妻子的墓旁,并叮嘱女儿要尽可能做一个快乐的人。
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终于离开了人世,看着父亲的遗体在火炉中渐渐化去,兰伈骅的心也随之化成了一片一片,父亲一生坎坷,中年丧妻后,又当爹又当妈的将自己拉扯大,而自己却一直未能好好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反而只会给父亲带来无尽的麻烦和耻辱,兰伈骅越想越伤痛,独自抱着孩子,肃立在寒风中无言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