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整个后宫都传遍了。大家都说大王讨厌她,这下她的母国弄巧成拙了,不但免不了战事,只怕是要灭国了。
她被吓得不轻,一病不起。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他毫无征兆地就变脸,男人,果然十分可怕。
她没有封位,但大小也是诸侯国送来的美人。原本应该是侍寝之后由周王定封,王后监礼。只是第二日周王面含怒色只字未提,谁也不敢多问。
她被扔在了后宫一处废院里,贴身的侍女也被带走,按后宫规矩,妃位之上才可有人伺候。
万幸没有连累母国,她裹着被子坐在窗口看月光,倏然泪下。
她以为所有人都会喜欢她。她长得太美了,从十一岁离开爹娘的茅屋住进宫殿,她就晓得她的美貌是天神赐给她的礼物,她可以用她的美貌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所有人都喜欢她,夫人见了她如获至宝,将她养在深宫,锦衣玉食、学文教礼。深宫里有很多她这样的姑娘,但是美色与她并不可同日而语。大家都说,夫人一定会为她找一个好归宿。
所有人都喜欢她,那一年郑国太子来访,便相中了她,死活缠着主公和夫人要人。母国一直想与郑国交好,自然喜出望外。她以公女的身份与郑太子定了亲,全国上下都欢天喜地。大家都以为是公女与太子的美好佳话,谁也不知她曾住在茅草屋里。
所有人都喜欢她,顺从她,一度她都觉得自己可以呼风唤雨。直到战火逼近,夫人只能无视与郑国盟约,将她塞进天子的怀抱。
她想说不,她喜欢郑太子,心心念念等着出嫁日,嫁衣做了几十件。但是举国上下人心惶惶,她是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都说周王贪图美色,还有谁能比她更胜任这一重责呢!
竟也有人替她开心,说能伺候天子也是天大的福分呢!郑太子再好,也不过是诸侯之子,就算日后做了诸侯,也得对天子俯首称臣。这世上,还有天子之上的男人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得到天子的宠爱,那可就是得到全天下啊!
你看,所有人都已经认定她一定会得到宠爱。只有她的亲生父母,闻讯大哭,想了方法要带她私逃。她的亲生父母是市井草民,灾难面前,他们并不在乎什么国难,战火纠纷凭什么要让女儿去牺牲。天下之大,只要他们想躲,定没人找得到。
她想爹娘定是平日里听多了对天子的妖魔传言,才不愿让她远赴宗周。她倒强装坚强,安慰她们,若日后受宠便接他们去宗周。
她知道要么顺从要么逃,她不想逃,怎舍得爹娘一把年纪与她奔波。也好,宗周并不是地狱,宗周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宗周有雅!
最主要的是,她并不认为自己在周王宫会过得很差,最不济也就是庸碌一生。
衣食用度倒也有宫人送来,她们叫她美人,给她行个礼,将东西放下就匆匆离开。主仆有别,她们不敢欺负她,但是如今这般光景,也不会有半点殷勤。都说冷宫怨妇难将养,大多熬个一年半载就一命呜呼了,所以下人们见她花容月貌,倒是有点可惜,但也仅仅是可惜而已。
有一个宫人与她人不同,送来膳食并不离开,为她梳洗,还收拾了屋子。
后来,来这个破落小院的差事几乎都被她接了。
“你有名字么?”她问。
“有,鹭羽。”
“我叫靖之。”她打量着鹭羽,“听你的口音,我们是老乡,你是跟我一起来宗周的么?”
她的嫁妆里有五百名奴隶,随着她浩浩荡荡一起进周王宫的,如同那些珠宝一样,清点入册,教导规矩,然后就安排进各种岗位。
“奴婢已经进周王宫好些年了。”鹭羽生火,帮她将冷饭加热。
鹭羽要在天黑之前回去,要帮她熄火,被她拦住了,“留着吧!天冷,我想多烤一会火。”
“美人要是觉得冷,就回屋吧!院子里风大。我听人说,这院落十几年前就是失了火,一位世妃娘娘就这么没了的。”鹭羽觉得不妥,又说,“不过美人只要小心即可,不必多想。”
“晓得,我会确认灭了火再回屋的。”
天色一点点黑透,她不时将柴火扔进火里,望着高窜的火苗发呆。
她觉得寂寞,比雅刚离开的时候还要寂寞。她几乎问了所有来过这所废院的人,没有人知道雅是谁,更不知道她下落何处。
有一个人知道,周王,他一定知道雅的下落,不然那日他不会有那般反应。只是,这辈子,大约是见不到周王了。
那日是她自己太心急唐突了,也是好笑,明明想好来日方长,不可轻举乱动的,那一刻自负,忘得一干二净。
她抬头看星空,也许自己将老死在这一方天地,被人遗忘。
突然间,院门“噔”一声被踹开,瞬间冲进来十几个侍卫拔刀将她团团围住。
她哪见过这种场面,惊叫声划破夜空。
“住口!”她听见一声怒吼,便止住了声,那出口之人靠近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她浑身发抖,团缩在地上。
那人又回来,挥了挥手,侍卫们就收刀退下了。
“你为何在此?”另一个声音在靠近,走到火堆前,她才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脸。
“娘娘,见到大王要行礼。”刚刚那怒吼者依旧铁着脸。
她哆哆嗦嗦行大礼,十分害怕,又十分激动。上天终究待她不薄,听到她的心声,又给她一次机会。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