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种秋实两季是镐京最热闹的时候,各国的夫人都需要来京与王后一同祈福、还愿。春季求愿,秋季还愿,祭拜蚕神仪式盛大。这是各国夫人每年最重要的行程,裁制展衣、布置马车,一切都需符合本国身份,不能张扬过大国,也不能逊色于小国,费劲心思。
比夫人们还要紧张的便是要与夫人一起同行的公女们,能去镐京身份自不用多说,且大家都心知肚明,去镐京是要觅良婿的。
如今的春种秋实远不是为了粮食,更多的是为了联姻,同样是收获,也不算偏离正道。
世家公子乃至权贵,无重要缘由,大多不会错过每年的这两次盛事。就算不为觅佳人,满城的权贵,关系利益搓手可得。平时骑马三日未必见得到的人,如今也就是一个长鞭的距离。
作为司徒的郑国公往年都是避之不及,因郑国离得太近,他都找个由头出游。今年却在镐京郑国府,一住过月。一来是太子妃尸骨未寒,他无心再出游。二是掘突今年休战,自年初被毁婚约,掘突的婚事便是他心头的一块石头,常年被战事耽搁,掘突早就过了适婚年龄,同龄公子们的孩子都会写字了,一心想抱孙子的郑国公岂会不着急。
今年,有郑国世子这根高枝立在镐京,哪个国家不蠢蠢欲动?
镐京热闹,后宫自然冷清不了。除了祭祀、宴席的各种准备,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嫡女出身的妃嫔们省亲见家人的时候。此时此刻,谁屋里有访客或是要出宫见家人,也就是身份的一种体现,自豪感冲破天际。
这一日,祀乐宫也是热闹得难以呼吸,忙完一天工作的细辛换了一套衣裳便领着丫鬟捧了盘浆果去思锦苑。
见靖之想也不想地就将浆果放进嘴里,细辛道:“娘娘还是对吃食紧张些。凡是进口之物,还是审查的好。”
靖之笑了:“旁人送来的东西她们自然会当心。姐姐带来的,就无需那么麻烦了。”
细辛一愣:“或许娘娘从前未见过人心之恶,那是娘娘的福分。只是来了这宫中,凡是还是提防些好。这宫中有些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就算是善良无坏心的人,她们也大多时候身不由己,就算是我,也会身不由己。”
靖之凝视着细辛落寞的脸,问道:“姐姐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消极?”
细辛听靖之如此一问,便露出微笑说:“也没什么,兴许是累了,娘娘莫怪。”
“之前我便与你提过,让你来我这组,你可改变主意?我如今怀有身孕,急需姐姐帮忙打点。”靖之说。
“娘娘,我很感谢您如此对我,我如今虽然累些,但也可应付。娘娘知道我虽人贱位低,但宫中视我为眼中钉的不在少数。娘娘一人就够宫中妇人嫉妒的了,若是我再与娘娘为伍,只怕宫中会有更多的人与娘娘为敌的。”
“你总是想得太复杂。就算有人要与我们为敌,又何足畏惧?”靖之驳道。
细辛没说什么,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落叶,说:“不知道宫外现在是什么模样,应该很热闹吧!”
她的声音充满了寂寥,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再热闹也只是一场权贵的游戏,嫁入镐京的嫡女与长别的父母诉衷肠,潇洒的公子与年轻的姑娘表爱意。一杯美酒,一首赞歌,一生的命运。白日里谈乐论理,黑夜里花天酒地。一会儿天黑,镐京灯火通明,比白日里还要亮堂,沣水边绵长的灯笼如星光璀璨。”
“姐姐如何晓得?”靖之疑惑地问。
她一笑,回过头说:“猜的。”
靖之摸了摸肚子说:“听姐姐这么一说,若不是怀着孕,真想出去看看。”
“娘娘看不到也好,看到反而糟心。”细辛回到靖之身边跪坐下说。
靖之听出她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今年许多诸侯之女都是奔着郑世子而来的。郑国公势必要在这个月定下世子的婚事。”细辛虽低着头,也不时地瞄靖之一眼。
靖之脸色沉静,微微一笑:“他也是该成婚了。”
细辛松了口气,握住靖之的手说:“娘娘能看开甚好,不为别的,为腹中孩子。”
细辛走后,周王便来思锦苑用膳。他见靖之闷闷不乐,便问道:“爱妃在想些什么?”
“也没什么,今天听细辛世妃说起宫外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臣妾怀有身孕,遗憾不能亲眼目睹。”
“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青年男女吃吃喝喝,唱唱歌跳跳舞。还不如和爱妃这样简简单单吃个饭有意思。”
靖之一笑:“大王惯会安慰臣妾。”
周王见靖之笑了,也跟着开心:“爱妃一笑,更是比外面的场面更好看。我听说褒夫人昨日进宫了。”
靖之点点头:“来看望了臣妾,还送来了许多婴儿的衣物,说是为容嫔准备,也为臣妾准备了一份。”
靖之想起夫人,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抬头见周王一直盯着她看,便说:“容嫔的孩子十分讨喜,长得很像大王,臣妾如今有身孕也不便经常探望,大王若得空,常去容嫔那看看吧!”
周王点点头,伸手握住靖之的手,温柔地问:“爱妃叹气,可是想亲生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