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万历三十八年九月二十二,是日甲子除日,天气晴朗,黄历上注着宜:除服,疗病,出行,拆卸,入宅;忌:求官,上任,开张,搬家,探病。
“道儿,我今天就要外出为你寻药,你的身体现在已经有了好转,你要记得我对你的叮嘱,每天勤加操练,不可怠惰,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劳累,每次练到发汗就适可而止!”胡明韬对胡文刀千叮嘱万叮嘱,一万个不放心。
胡文刀现在也习惯了众人叫他做胡文道,他经过几天静养,如今的这具身体已经从极度虚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虽说目前并不是很让人满意,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虚弱,不好好在再无性命之忧。加上这段时间不停的服用调理的药物来着,又跟着叔父胡明韬学了几天的太祖长拳,日常生活的事倒也能够自理了。只是接连发了一些事,让他很尴尬:众人看到他明明只是儿童的身体,却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成年人才有的看法,或者是在二十世纪习以为常而在这个时代大异寻常的看法,让众人纷纷以为了侧目,惊异非常!胡文刀见得如此之后,很快醒悟过来,明白自己现在是一个少儿身,不宜太过与众不同,于是就处处装做一个孩童的模样,好在他身体虚弱,有时他就干脆当做身体不舒服,少说少做,慎言慎行,倒也再也没有让人感觉他有过分的怪异的举动和荒谬的行为来。
那天胡明韬从高府回家后,心中就定下决心要为侄子找到治病断根的那味千年何首乌,只是这药乃是绝世珍品,非同寻常,所以就做了个安排:先将手头的所剩不多的银子,总共约莫还有两百来两吧,买了一百多两治病的药存放在家,留下二十来两给了长兄做日常开支,自己则只带了八十两只。然后又教了胡文刀一套太祖长拳,一则用来强身健体,二则用来防身壮胆。现在的胡文刀已不是之前的胡文道,这套太祖长拳,学了三天就学得像模像样,倒也让胡明韬大出意料。安排好之后,就择了二十二日这天,拨程出发。
胡文刀说道:“叔,你就放心吧,我现在身体虽然没有康复,但我会按时服用高大夫的药,然后每天都练习几趟长拳!坚持不停的。”
“明韬,你这次又要出去,我知道是为了文道这娃儿,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你本心也是一番好意!今天出去,一路上要多加保重,我这个做大哥的,没什么本事,只晓得地里刨食,做点小本生意。大哥也是很少外出,没见过多少世面,这一路上就全凭你自己,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胡贤韬心中也是一阵伤感,只是他不识得多少字,也不会吟诗,所以喉中一陈哽咽,想说又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强颜笑道:“明韬,你早去早回,今年过年,你一定要赶回来!”
“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以前跟随朝廷大军南征北战,枪林箭雨都闯过来了,现在只不过是外出,给言道去寻药,再给高神医托带些生药而已,不用这么担愁的!”胡明韬劝住长兄说道。
胡孙氏端过一碗浑酒,递过来给胡明韬说道:“娃他叔,这些日子做嫂子的多有不对,我也是为娃儿关心过了头,头脑发了昏,每有不当,这些日子来,你为了娃儿忙下忙下,以前又照拂了当家的那么多,今天出远门,也是为了娃儿好,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也知道好丑的。现在你就看在娃儿的份面上,多多海涵,干了这碗酒,嫂子祝你一路平安,事事顺顺利利,早日回家!”
胡文刀没想到现在这个老娘,居然说话还蛮有水平的,并不像那天所见的那种泼辣的模样。
“大哥,大嫂,二弟我就先干为敬,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我胡明韬虽然也是一心为家,只是以前父母早亡,都是大哥把我带大,然后我又外出从军,这些年儿,音讯也没几回。这次文道这事儿,都怪我太心急了,用错了办法,把事给弄砸了!大哥大嫂你们就莫见怪!今天出去,我一定会为文道找到治好病根的药回来!你们放心好了!”说完,将浑酒一饮而尽,放在酒盘上,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了!
胡贤韬一家子,看到明明韬走上大街,出了城南门,不见了身影,才回到院子中。
“啊,胡家嫂子,你家小叔子出远门去啦!”
“是啊。万大嫂子,今天不知刮什么风,难得把你吹过来了!”
胡明韬才离家出发没一两个时辰,城南门外的万老太婆就跑到院子中来。这个万老太婆,也不是好人物,在城南门外开着一家茶坊,也和金瓶梅中的那个王婆一样,者不是守本分的老实人,是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端的看不出这婆子的本事来。
有一篇打油文这样子形容她们: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只凭说六国唇枪,全仗话三齐舌剑。只鸾孤凤,霎时间交仗成双;寡妇鳏男,一席话搬说摆对。解使三里门内女,遮莫九皈殿中仙。玉皇殿上侍香金童,把臂拖来;王母宫中传言玉女,拦腰抱住。略施奸计,使阿罗汉抱住比丘尼;才用机关,交李天王搂定鬼子母。甜言说诱,男如封涉也生心;软语调合,女似麻姑须乱性。藏头露尾,撺掇淑女害相思;送暖偷寒,调弄嫦娥偷汉子。这种人物,安生过日子的小户人家最是怕她。所以徐州城中,胆子大的当面就骂她老虔婆,胆子小的就背后叫她老****,马百六。
胡孙氏今天也是很诧异这个万虔婆突然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万虔婆也不直说,东拉西扯的海吹了半天,才说到正点上:“胡家嫂子,你们娃儿身体好了没?”
“现在是能下地走了,只是看模样儿还没有把病根断掉,听高大夫说,还要静养个大半年,而且还要找到一种极珍贵的药材才有希望呢!”
“我说胡大嫂子啊,你家娃儿这个,不是病啊,是命,要是病的话,早就被高神医给治好了。所以呢,你还是听我的劝,早晚三柱香,供奉了弥勒佛和无生老母,虔诚拜敬,不出一段时间,你家娃儿就会平安无事,你要想想,你家文道刚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还不是你在弥勒佛和无生老母,弥勒佛和无生老母感知你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所以就显灵,让你家娃儿醒转过来了吗?俗话说得好:临时抱佛脚==空着急!不如现在早烧香,早得到佛祖的赐福!”万虔婆又在使着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巧如弹簧之嘴,游说胡孙氏拜那个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
胡文刀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这个万虔婆,其实这个万虔婆也不是很老,还不到四十有五,加之保养得好,根本不是四十多岁的人。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还说是苏州那边最流行的款式,头上梳着一个大大的发髻,插着一根黄灿灿的簪子,簪子上吊着三条吊饰,垂到了额前,脸上涂了一层****像壁石灰墙似的,红红的嘴唇像个猴子屁股,胸前的两团肉松垮垮的吊着,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让人十分的反感!
万虔婆也看到了胡文刀站在大屋门口,人还没有走近过来,她早已哈哈笑起来,扯起响亮的嗓门说道:“哎呀,文道娃儿呀,你真是福大命大啊,你娘只有在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座前拜了几次,佛祖和老母就特意关照你,让你起死回生,佛祖对你可真是青眼有加啊!”
胡文刀心中一阵冷笑,“靠,是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在保佑我吗?我怎么不知道,他怎么不显灵托个梦给我呢!”不过他莫名其妙地被魂穿到了这古代,真的是不可用科学知道来可以理解的。现在又涉及到诸天的神佛,他心里真的没底,所以也不敢随意诋毁。
胡文刀只是不答话,万虔婆自讨了个没趣,她也不在意,就当作是胡文刀是小孩子人家,所以又接着向胡孙氏继续大吹法螺,进行洗脑!胡孙氏被万虔婆说着说着,心里确实有点心动,可是一想到入教要去拜神拜佛,要出一大笔的银子,她又拿不定主意了,因为这些银子都是胡明韬给的,用来给娃儿治病的。
万虔婆看着胡孙氏犹豫不决的神色,善于观言察色的她于是接着鼓动她那巧如弹簧之嘴:“胡家嫂子,你入了教,在佛祖和老母座前供奉了香油香火,佛祖和老母不但会保佑你家娃儿身体康复,也会保佑你全家的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那可比吃什么药都要好啊!”
胡孙氏终于心动了,她看了看胡贤韬,说道:“娃他爹,你说咋样呢!选个好日子,我们再去一趟吧!”
胡贤韬被万虔婆的花言巧语同样说动了心思,不过想到要出大笔的钱财,又有之前胡明韬在家时对他说过的话:“他们这伙拜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的这一群人,都是打了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的招牌,干着不三不四的勾当,你们在家可要防着点!莫要和他们纠缠到一起!官府说这些都是什么邪教来的。”他使劲的搓了搓手,最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多个方法,多一条门路,就多一个希望,这是也为了娃儿好,到时候老二家的回来了,相信他也能理解的!”于是不再言语,默认了。
万虔婆看到这个情况,喜欢眉梢,不过场面话还是要继续说的:“哎呀呀,你们信了弥勒佛祖,只要虔心敬佛,以后就是有福人家了。”
不过她还没有高兴多久,一个童真的声音传了过来:“爹、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人的命运注定了的,那信再多的佛,拜再多的神也是没有用的。如果拜神有用的话,那我们自己在家诚心虔诚敬佛,那也是一样的。万大娘,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万虔婆又惊又气,她没有料到,胡文刀居然会这样子打岔,实在是让她无可反驳,万虔婆忍不住尖声说道:“大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孩子人家来插嘴,文道娃儿,你莫非那里就那砍头的场面,吓了得了个失心疯,小娃儿,你要知道,我可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们全家好!之前你娘为了你,可是在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座前烧了香,许了愿的,你现在要是不再信了,佛祖和老母降罪下来,你们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你小小年纪,你知道个什么..”
“哦,万大娘,难得你如此挂念我们家,我代表我爹娘多谢你了,不过这入什么教的事,那先暂时不要提好了!”
胡文刀还想再继续说下去,可是因为身体还没有康复,精神一阵乏力,胡文刀心中一阵苦笑:“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身体没有复原,看来,现在只能先虚与委蛇着先了!”
场面气氛就这样子冷场下来了,胡文刀可精灵得很,知道现在不可勉强,于是就对着里屋喊道:“姐,我的药煎熬好了没有,我再接着喝一次,我感觉这个喝多一次,身体就舒服一分!”
胡文桔正在忙着洗全家人的衣物,听到弟弟的呼喊,欢声应道:“哎,文道啊,药放在灶上煎着呢,你等会,我帮你倒到碗里去啊!”听弟弟亲口说出他自己的病情有好转,胡文桔打心里的高兴开心。”
万虔婆两只眼睛顿时阴沉下来了,她见胡文刀如此的不识道,心中也是十分的诧异:“没料到这个小娃儿,被吓昏过后,现在怎么说话做事,都不像以前那个十把来岁的小家伙,真的是不对劲啊!”
胡贤韬和胡孙氏听说胡文刀现在又说身上的病又有好转,于是那入什么教的心又冷淡下来了,万虔婆见机不对,于是就岔开话题,东拉西扯的扯谈了一下,找了个借口,神情沮丧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