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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唐家主宅

出了城门便是一处郊区,说是郊区不过是因为地方离南陵的都城偏远些罢了。除了没有城内的热闹繁华,这里丝毫不比城内差,所以并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郊区。

那宽坦的道路明显是被人修过的,足矣让五马齐驱并驾,大道一路通向山脚下。路旁偶见客栈茶馆,皆是唐家的产业。山脚下一条小路蜿蜒直上,可供两辆马车行驶,直修至半山腰处。这天底下能如此大手笔,盘踞一整座山头,以山为府,修路造桥的人家,除却唐家又有谁呢?

马车驶过林荫间,扬起些许尘土。冬日里的山林是一道别样的风景线,两道长着松柏和其他树木,黄绿相交,铺就一张长毯,让人觉得舒心。

人们往往会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殊不知优美的风景下往往暗藏玄机。这片土地下,看似平静祥和,地下却不知埋了多少机关暗道,那是唐家先祖曾经花大价钱请来前朝的工匠大师修建的,世世代代守护着唐家后人的安全。唐家如此富饶,怎会不被他人惦记?然,这么多年来,唐家如今依旧屹立不倒,绝大部分原因就是靠这些巧妙的机关。擅自闯入唐门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程,总算是见到了人迹,汉白玉雕成的四面牌坊上,龙飞凤舞地坠着一个“唐”字,炫眼夺目,牌坊下整齐地站了一排少女,各个标志可人。领队的是一位身着浅绿色襦裙的女子,名唤作素晴,年纪大约十八九岁,正值青春貌美,芳华正盛之际。她无绝色姿容,却有着令人说不出的美丽,一头长发微微拢起,简单地绾了个结,以一根木簪子固定,松松散散地披散在后背,一颦一笑皆透着女子的成熟与妩媚。

不同于青姬的妖娆,青姬的美透着邪气,终究太过于艳丽,不适合这凡尘世俗。不同于玉夭的灵动,玉夭的美透着纯洁,仿若只应天上有,也不适合这一世繁华。而那女子的美,温婉娴静,最适人间佳丽的气质。

素晴在唐禹下车后恭敬地说道:“听闻门主要回来,素晴带着众姐妹前来相迎。”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气质一般婉约,她的名字如同她的笑容一样柔和。素指白色,多为淡雅,晴代阳光,甚是柔和。

似乎是早已习惯了门主的冷淡,即使唐禹并未作声回答什么,素晴也只是淡淡一笑,不甚在意。而那笑容恰在唐禹牵出的另一只手中凝固,僵硬地摆在那里。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她素晴恐怕穷其一生也无法忘记,一身樱粉的斗篷,正是那个人平日里最喜爱的装束。为什么又是这一张脸?为什么她要回来?素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惊呼出声来:“映月。”随即又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侧头望向唐禹,那一张平静的面容无悲无喜,是素晴这几年里见到的最多的表情,素晴终是怯怯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素晴,这位是唐府的客人玉夭,从今日起,她就住在府中,由你照料安排。”唐禹的声音平稳清淡,吐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陈述句,遂又转头对玉夭道:“玉夭,这位是唐府的管家素晴,日后有什么事情如果找不到我尽管去找她帮忙。”

玉夭转过头来冲着素晴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的友好之意,轻声唤了一句:“素晴姐”。得到的不过是素晴的一瞥罢了,不知道为何,玉夭第一感觉便是这个名唤素晴的温婉女子并不喜欢自己,她的眼神太过淡然,更多时候是直接选择了直接无视自己的存在。

随后,玉夭跟着素晴穿过花鸟走廊,绕过水榭楼台,路过玉宇庭院,且不说素晴的步子极快,让玉夭不敢耽搁地紧跟其后,就说这绕来绕去的小路也可以让玉夭晕头转向,玉夭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迷路。

芙蓉苑,三个大字错落在那里,正是安排给玉夭的住处。

素晴缓声道:“玉夭姑娘,这里便是你的住处,之后有什么事情来素雪园找我便可。”素晴嘴角微微弯起,笑意是多年管家练就的一副姿态,其实并未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说罢便转身离去,徒留下玉夭一人熟悉新居。

芙蓉苑内古朴雅致,修了一处小荷塘,待夏日满塘荷花一定极美,淡淡荷香飘来,塘畔饮酒作对也是一桩乐事。屋内半旧的檀木家具,以及摆设书画,都是那样的协调,无不透露出古典的美感与韵味,简朴而雅致,可以看出这个园子里原来的主人是个心细如尘的女子。

简单整理了房间,玉夭便去书房,早早就看到了书架上的一本本书,精致的装订起来,每一本上都归了类别,整齐地摆在书架上,房内挂着的书画清新淡雅,很是柔美。如此爱惜书本又有着闲情逸致的女子,定然颇具才情。

玉夭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本书来读,那是一位游客写下的游记,记录了许多地方的神奇景色与风土人情,玉夭觉得有趣,一读便是傍晚,出来活动时方才觉得饿。无奈不认识路,玉夭不敢随意乱走,只得饿着肚子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之前和小白在山洞里的时候也是如此,饿了就睡觉,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玉夭都会省着身上的薄饼,如今也不过是饿上一顿罢了,玉夭如是想着。

未走到门口,便闻到一阵米香,推开房门,果真见到了一身紫袍的唐禹坐在屋内,只见他淡淡一笑,道:“想着你应该是饿了,便端了饭菜来。”

玉夭看向那桌上果真摆着三菜一汤,均是豆腐家常,飘散着温暖的味道,这便是玉夭一直期待的一隅安身之所吧。

“何时来的,怎么没有叫我?”

玉夭望向唐禹,回以一个笑容,突然间觉得他的温柔也是不错,饥饿之时最为安慰的便是一席饭,正如此时的玉夭,而这个人身为一家之主的高位,竟然能够细心到如此小事之上,很难让人不喜欢他,其实唐禹也不过是对玉夭的事情上心些,对于其他的人或事并非如此。试想一位家主若是凡是都亲力亲为,岂不是要累得一命呜呼了?

“看你在看书就没打扰,说来听听,读的是什么书?”唐禹依旧温柔地笑着。

“一本游记,讲述了许多风土人情,我觉得极为有趣,真想去那些地方看看。”玉夭顺口说着,一边转身取来布子净手,并未观察到唐禹一瞬间的停顿。

尤记那个夏日的午后,与她坐在荷畔旁赏荷,淡淡的荷香迤逦而来,勾勒着平淡的美好。

曾几何时,他也曾问过那么一个女孩子读了什么书,那女孩的回答是:一本游记罢了。接着一声轻叹:不过真想去那些地方看看。唐禹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等日后唐家经商路过时,我带你一起去。那女孩轻声应着,甜美的笑容映在唐禹的心里,就如现在玉夭的表情一般,单纯的眼神中映着无限的期待,唤起了唐禹埋在心底的记忆。

或许从一开始相遇唐禹就该对玉夭避之不及的,那段唐禹不愿提及的过往,埋葬着曾经最为幸福的时光,也埋葬了他一生的伤痛。只可惜情到深处不由人,唐禹明知道自己可能会受伤,还是忍不住靠近玉夭,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望着她的每一个笑容。

“真的吗?冬天太冷了,不如我们春天去好不好?”玉夭的语气中全是喜悦,就像得了糖吃的小孩子,“那一定很有趣,唐禹,你说我需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啊?我们要去哪里?算了,还是先吃饭吧。”

玉夭沉浸在自己的一番自言自语中,唐禹这才明白了方才说了什么,不知是不是印象太深刻,自己居然无意识地说了出来。自己这个唐家家主,唐门的主人,何时变得这般不会隐藏感情了?

一顿简单的晚膳在温馨中度过,可惜玉夭不清楚唐禹平静面容下的挣扎。

饭后两人同在月光下散步,玉夭忍不住说道:“我的住处除了我自己再无他人,孤零零一个人,日子久了一定会无聊吧。”玉夭的语气中透着孩子般的撒娇,其实她的目的不过是想找个人来陪伴自己罢了。

唐禹停住脚步看向玉夭,久久才收回目光,揉了揉玉夭的脑袋,宠溺地说道:“唐家的规矩是不养闲人,自然是没有人来与你玩耍,从今日起我每日都会到芙蓉苑看你,这样总行了吧?”

玉夭笑得狡黠,一直点着脑袋,眼角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跟着唐禹绕了一小段路,再回到芙蓉苑中,之前所言的赏月观景统统都抛到了脑后,只记得唐禹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直到夜半之时玉夭仍旧处于兴奋之中,一直以来孤苦无依的少女,如今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处,一直以来期待的日子总算是达到了,即使没有夏侯沂的陪伴,有唐禹朋友般的问候,又怎会得不到满足呢?所谓知足常乐,如今的玉夭正乐得自在。

第二天清晨,玉夭早早醒来望着轻纱幔帐一阵恍惚,许久才忆起随着唐禹来到了南陵唐家。

素晴依旧一袭浅绿色裙装而来,手中揽了食盒。“玉夭姑娘,昨日的晚膳是我疏忽了,在这里特地向你赔罪。”

素晴口中说着赔罪,并未有任何请罪的礼仪,如此看来,之后必是有话要说。果然未待玉夭说出原谅的话语,素晴又道:“这府中的女子虽然身在唐府之中,却并非唐府的下人,她们多是些孤苦无依之人,蒙门主好心收留,得这一隅之地安身。唐府的规矩不养闲人,门主便让她们学习织布刺绣的手艺,将她们的绣品卖到各地。除此之外,她们都是自由的,并非唐府下人,不会去服侍任何人,都是自理衣食的。”

说到这里,素晴顿了顿,瞥了玉夭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意。

“我未曾想到玉夭姑娘的情况特殊,这才疏忽了,姑娘不会怪罪吧?既然门主特意交代过了,今后的一日三餐便由我来送。”语罢,便将食盒打开,将早膳摆放在桌上,在玉夭呆愣之际离开。素晴的一举一动都很得礼,每一个动作优雅无比,只除了缺少些感情。

玉夭看得出来素晴管家不喜欢自己,自己一次两次示好,得到的不过是淡然的一瞥罢了,自然也不愿再多作纠缠。玉夭坚信,对于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会喜欢你,会包容你的错处,对于一个讨厌你的人做再多也是徒劳,自己的热情会被称作刻意讨好,若让玉夭反过去讨厌别人又找不到理由,如今这般,其实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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