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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带着仇恨上路

表哥是个开长途货车的司机,今年九月我回学校上课时,得知他正好要送一批货去北方,途中经过我念大学的那座城市。于是我兴冲冲跑去表哥家,想搭他这趟顺路车。表哥自然没二话,第二天就捎上我,载着满满一车淀粉上路了。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十分高兴,车子也开得很顺利。下午才四点多,表哥就停车吃晚饭,因为打这开始,一直走到半夜,才能找到吃饭的地方。我们在路边一家小饭店把肚子吃得饱饱的,然后重新上路。

表哥刚把车启动,就一脸严肃地对我说:“等会过了这段路,你别再和我说话。”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表哥告诉我,前面有一段路相当麻烦,稍不留神就可能出意外。道路危险其实还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公路附近有个小村子,是专门吃这口饭的。什么饭?就是盼着你出事故,一旦发现公路上有车子翻了,村子里的人就像饿狗抢屎一样涌来,然后一哄而上,把车上的货物个精光,不管你运的什么东西,他们都要。

表哥说着说着,满脸愤慨,原来他以前就在那段路翻过一次车,当时他和货主还受了伤,可闻讯赶来的村民只顾着哄抢东西,谁也没把他们当回事,反而又被他们踩了几脚。后来,还是警察赶到把他们送去医院,这才捡回一条小命。那次表哥载的是价值几十万的剑麻,结果被赔了十多万货主。表哥说他现在一想起这事,心里就憋火,东西你抢去也罢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啊!所以出了那次事故后,他再也不敢走这条道了。

我一听,心里不由有点紧张起来,心说我早一回坐你的车,你怎么就偏偏走这条道呢?正想开口问,前面出现了一个个陡坡,表哥把叨在嘴上的烟头一扔,两手抓紧方向盘,挪了挪屁股,瞪大眼睛,全神贯注盯着前面。我一看表哥这神态,就知道到了他说的那段危险路了,赶紧把嘴巴紧紧闭上。

上了陡坡,马上就是一个大弯,接着下坡。我抓着车窗往外瞧,只见这段路果然凶险,弯又多又急,路面却十分窄小,稍不注意就会出事。生怕让表哥分神,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盼着快点离开这段。

老话说得好,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一说准有事。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见得到了稍平坦的路面,车了却没来由地熄了火。打了几次,都没有发动,表哥恨恨地一拍方向盘,打开车门跳下去,揪开车前盖,东敲敲,西敲敲,一筹莫展。

我也下了车,问表哥:“咱们已经过了你说的那段路了吧?”表哥叹口气:“咱们正在狼窝里呢!”朝公路左边努努嘴。我一看,看见远处隐约有个小村子。

表哥神情紧张地对我说:“我检查车子,你注意一下周围,让他们发现就逃不掉了。”我点点头,四处张望起来,忽然看见前方一个小土坡上有头牛在吃草,旁边站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我赶紧捅捅表哥,示意他往那儿看。

那男孩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忽然把手里的牛蝇子一扔,转身跑开了。表哥一跺脚:“完了,这小兔崽子,一定是回去报信了!”

我吃了一惊,这么说,这孩子是专门在此放哨的,怪不得表哥这么愤恨,这条村子的人吃这口饭,简直算得上专业了。

过了一会,土坡上突然升起一股浓烟,我和表哥目瞪口呆,他们竟然还大张旗鼓地用峰火传信。

表哥一时半会检查不出啥毛病,我急得坐立不安,撒腿跑上前面的小土坡,看见那个男孩正站在一个火堆旁,还在不停往火上添柴。我知道这时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往前面一望,吓了一大跳。只见人们纷纷从村子里冲出来,汇成一大群,向公路涌了过来。那些村民有的拿着扁担,有的拿着蝇索,几乎没有空着手的。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大喊着掉头跑回去:“表哥,快啊,他们来了!”

表哥把工具一扔:“算了,看来今天这一劫是躲不掉了!”反而镇定下来,摸出根烟叨到嘴上,吸了几口,他把我一拉:“走,上车!”

我们坐上驾驭室,表哥试了几次,车子仍然发动不起来。我看着他说:“光天化日的,我们车又没翻,他们不会抢吧?这不成了公然抢劫了吗?”

表哥冷冷一笑:“他们就是一群强盗。以前,车子到了这被迫放慢,他们还会爬上车偷,身手好得很。”我怔了怔,说:“那,我们快报警啊!”

“没用的!”表哥说,“等警察来到,他们早散了。”

我急了:“那,我们就眼睁睁着看着他们抢?”表哥说:“那还能咋办?等会你千万别下车,要不然他们会连人一块抢!”

说话间,村民们已经涌上了公路,黑压压的一大群,又向着车子涌过来。我想了想,一时间也不知打哪来的勇气,一咬牙,拉开车门就跳下去。刚好,打头的村民已经到了眼前,我双手一拦,义正词严地大声说:“你们想干什么?告诉你们,这是犯法的!”

表哥气急败坏地在车上喊我:“大学生,你跟他们说道理有个屁用,他们是强盗,快上来!”

可想不到的是,村民被我一声喊,居然齐唰唰地收住了脚,在我面前站定了。我定定神,胆子又大了些:“你们千万别乱来,我们已经报警了!”

说完,我面前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连连摇手:“老板,你误会了,我们是来帮你的啊!”

我不禁一愣。老汉接着说:“我们收到信号,知道这边有车子出了事,这不,大家就赶过来帮忙了。”

这一下大出我意料之外,当下脱口就问:“你们不是来抢东西的吗?”

老汉使劲摇晃脑袋:“不不不,我们不抢东西,我们只是来做好事!”

“做好事?”表哥噌地从车上跳下,“你们不抢东西我就谢天谢地了,你们会干个屁好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地方呀?全国的司机都怕你们这段路!”

表哥这一说,村民们脸上一个个露出了惭愧的神色,那老汉更是面红耳赤,沉默了一下,说道:“是是是,看来这位老板走过这条路呀?”

表哥鼻子一哼,说我上次在这翻过车!老汉就问表哥,上次是什么时候,表哥说不远,就在两年前。

老汉一听,呵呵笑了:“老板,你说的是两年前,没错,那时我们这条村子……唉,确实是臭名远扬啊!可打去年开始,我们就改了,再没干过那种趁火打劫的事了。”

我和表哥对视一眼,都是半信半疑。老汉着急地说:“真的!去年我们村遭了水灾,全村人都没有房子住,后来是政府帮我们重新盖了房子。政府说了,这些钱是全国人民从各地捐来的,我们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就立了个村规,以后绝不再干那种缺德的营生,这条路上再出什么事儿,都要来帮一把,就当补偿以前犯下的罪孽吧!”

听老头这一说,我又惊又喜:“表哥,他们是真的想帮我们!”老汉也说:“是啊是啊,老板,你这车是什么情况,能够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要帮!”

表哥拿眼瞅着这群村民,沉吟了一阵,终于开口道:“我的车打不着了。”

老汉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那,有什么办法打着?我们有上百人呢,人多力量大!”

表哥想了想,说:“既然这样,就请你们帮推一下车,看看能不能发动。”

老汉顿时脸露喜色,似乎为到底能出上力帮上忙而兴奋不已,转身喝道:“大家听到了吗?推车!”

呼啦一下,上面个村民一下涌到了货车四周,一发力,就把车子推动起来。滑行了几十米,表哥一扭钥匙,车子轰然启动了。他探出头打村民作了个手势,然后向他们抱抱拳表示谢意,终于可以重新上路了。

我疑惑不解地瞪着表哥:虽然我不懂开汽车,可表哥刚才的动作表明,汽车能够发动,并不是靠村民们用人力推的。我好奇地问他,表哥轻轻一笑,没说话。可他这样子就表示默认了。

我惊讶地说:“原来车并没有坏呀?”表哥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

我不明白地瞪大了眼:“难道你是故意把车停在那儿?”

表哥沉默了半响,轻声说道:“你知道车上装的什么吗?”“淀粉呀!”

表哥点了点头:“那是工业淀粉,人吃了会死的……”

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趟车偏要走这条道,为什么要故意在那儿停车了。我越想越惊,如果不是那个村子遭了洪水,如果他们不是得到捐款重建家园,如果他们今天抢了这一车工业淀粉,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啊!表哥会怎么样?

“看来,一切都有天意……”表哥忽然喃喃自语,额头冒出了一层汗珠,一脸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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