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跟那个叫李猪儿的猎户双双蹲在门槛上,正在闲聊。
李猪儿是个三十许的猎户,为人精明,在大石村家喻户晓,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他嘴里叼着一根草,道:“你们有钱人真狠啊,开个玩笑能闹出人命去,都说无情帝王家,依老子看,你们这些有钱人也一样,都不把人命当回事。”
绾绾乜了李猪儿一眼,因为李猪儿姓李所以稍稍对这猎户有些好感,便没好气道:“你才有钱人,我们家没钱。”
李猪儿一瞪眼,道:“嘿,有钱还要装没钱,果然你们有钱人家都是一个脾性。”
绾绾鼓着腮帮就要发作,却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二人赶忙站起来让出一条道儿。李猪儿赔笑道:“小姐,有事吩咐?”
瓷白点了点头,她站在屋里,李猪儿与绾绾站在门边。屋内的光线不如屋外充足,便瞧见瓷白的脸庞被明暗对比的光线刻画的精致,就似美玉一般立体好看。
“李大叔,烦请你寻一件体面的皮毛马甲,给里头那位公子换上。我这就同绾绾回小石村参加百桌宴了。”
“好嘞,这事简单。对啦,那百桌宴我也是要去的,不过小姐贵体,我就不与小姐同去了。”
瓷白捂嘴轻笑了几声,道:“大叔说的哪里话,咱们不讲究这个,那就同行罢。”
李猪儿听了,欢天喜地的去了。
能结交大户人家的人,在当时绝对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
古代的人没有而今许多娱乐活动,是以下午日将落未落之时,放如今还是大好辰光的时候,百桌宴已经准备地差不多可以开始入席了。
趁早办完百桌宴,乡里乡亲还能趁着天色没有全黑回家。
商睿华脱了那身月白色的直身,丢给了李猪儿。这件衣服用料上等,其实只在背部划了几道口子和一些被打时沾染上的泥灰,若是修修补补浣洗一下,仍旧一件上好的衣裳。
商睿华不心疼这件衣服,李猪儿却是高兴得很,当李猪儿言辞中透出一番恳切,商睿华便将衣服给了李猪儿,他反而是更对身上的皮马甲更感兴趣。
皮马甲用的是兽皮兽毛,剪裁简单,用料也是简单。棠城内也有皮草铺子,其中上等的皮草那可是精心裁剪,选毛苛刻,商睿华从未穿过这般简单的皮马甲,居然也是大感兴趣。
这种简单的皮马甲春寒初冬最适合不过,倒是可以多订一些拿来赏给茶山上的工人。
商睿华跟李猪儿商量了一番,李猪儿苦着个脸,说以他的手段,大量制作须花上很长的时间。
商睿华很快明白其中关键,却什么也没说。
瓷白与商睿华分别后,就同李猪儿绾绾一起回返小石村。相比来时,瓷白的心中轻松了许多,往日种种不快和烦闷全都消失不见。如果真如商睿华所说,他只被堂叔坑害的,那他便不是那老谋深算,故意接近她的奸险小人。
想到这,瓷白的心里便涌上一阵甜蜜,同时也有着些许自责。
只是这并不怪她,她同商睿华前前后后并没有太多的接触,根本不了解商睿华的为人,自然是当局者迷,分不清是非好坏。
她心里是欢喜的。最起码从今以后,她可能不必将商睿华当成仇敌了。
只是她心里还深藏着一抹忧虑,商睿华有一位正妻,依着父亲的脾性,是绝不会将她委身下嫁于他的。
走到村口,瓷白便看见沈三立在那。她看见沈三的同时,沈三也瞧见了瓷白,此时瓷白依旧一身男装,在身后二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出尘,像极了一位翩翩公子。
沈三眼中的光芒愈加明亮,就像是明珠一般镶嵌在他俊秀的面庞之上。
不得不说,沈三的眼睛格外好看,很有一种少年游乐逍遥的气质在里面,令人看了也不禁眼前一亮。
沈三快步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少爷,百桌宴要开始了。”
此时,朱部家请来的八音队忽然奏起了哀乐,其声先是无比婉转凄凉然后却渐渐扬起,高高的吹进了九重天上。
百桌宴,这便是正式开始了。
李猪儿赔笑了一声,拱了拱手,便独自一人赶向了一直排到村口的筵席中,去寻他们大石村的村民。
瓷白“恩”了一声,忽道:“我去找朱奶奶说说话,绾绾,你跟着三哥儿去吃饭罢。”
说着,也不待他们说话,便径自沿着大道的边沿,朝着朱部家走去。
沈三痴痴地望着瓷白的背影,心中抑住某种冲动。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瓷白身穿男装的时候,他才会觉得瓷白身上有一种极为柔媚的气质,而当瓷白着温婉女装之时,他却无一丝一毫的绮思旖念。
瓷白身姿款款,一路上人群纷乱,可众人见到她时都自觉地让开道路,生怕冲撞了这位贵公子。
瓷白踏进灵堂,看到朱夫人憔悴的面庞,比之前看到时还要令人心酸。
朱夫人见到瓷白,便要起身行礼。瓷白赶忙上前扶住朱夫人的身体,借机道:“朱奶奶,我们里头说几句话。”
里屋清净,朱周氏面皮松弛,眼睛微微突出,看上去极为疲惫。她低低地说道:“少东家有话要问,老身知无不言,一定说的清清楚楚。若少东家有心,老身替我家老头子谢谢您了。”
按照商睿华的指示,瓷白好言宽慰了几句,才道:“朱奶奶,朱二爷他平素喜欢喝什么酒呐!”
朱周氏闻言,眼泪立即落了下来,原本就哭肿的双眼此时只留下了一道细缝:“这个死老头啊,就好这口,喝的是我们家自己酿的水酒……哦,还有东家他堂弟送的玉酒。”
瓷白美目一瞪,道:“玉家酒?什么时候送的。”
“自从第一次喝了这玉酒啊,这死老头就心心念念啊!说来也有好些年头啦,那辰光东家跟他堂弟关系极好,我们家老头儿也跟着沾光,听说我家老头好酒,便从他家新开的酒铺里提酒来送给我家老头。那是年年都送呐!就算东家跟他堂弟生分了,可这酒还是照旧年年来送,从来不曾断过。”
难道这唯一的线索,却不是线索?
瓷白心里微微失望,她现在很清楚,如果不及时找出证据揪出幕后黑手,即便商睿华不动手,也会有人替他来代表商家做那伤害玉家窑的事情。
到那时,玉家窑任人宰割,某个人便能正大光明接手了罢?
如今父亲突然离开永川,他猜不透父亲留下的手段,又会怎么做呢?
正这时,就听朱周氏道:“过年刚送的两坛子玉酒,前几日就被这死老头喝光了。他呀有个坏毛病,就是无论如何,都只喝一葫芦,不多喝,也不少喝。可这玉酒啊,别看那葫芦小,喝半葫芦玉酒就会醉呀,我就偷偷往里头参水,我是不敢说呀,少东家,我家死老头怎么可能喝醉呀!定是教贼人害了他呀!!”
朱夫人天性软弱,不敢大声呼喊,然而瓷白却是激动的想要大声喊出来。
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