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连半个月,贤妃都让人来召晚亭入宫,每次又不说什么事,只是打哈哈,而且越来越随意,甚至有一次说着说着她就手支着头,歪在一边睡着了,下面的宫女又不让晚亭走,说是怕万一贤妃娘娘醒来看不见会生气,活活的晾了晚亭大半个时辰,醒来后仅装模作样地道了句歉,压根不提下次有这样的事可以退下的话,把晚亭郁闷的要死。倒是没有再遇上秦明,这让她开心不少。可即便是这样,晚亭也被累的不行。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晚亭要是再看不出贤妃是在整她就当真是个瞎子了!只是她也不明白,既然贤妃摆明不乐意她,直说就好了,何必玩这种不入流的把戏?难道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吗?可是她对其他的事倒是不会过于坚持,唯独对于感情,尤其是爱情,晚亭是誓死不弃的。除非是她所爱的人先放弃了,她才会放手。所以要让她放手,还不如让云遥放手来的实际些。
只是贤妃明显不这样想,她就盯住了晚亭了,一连半个月让晚亭疲惫不堪,连带着青蝶等人也是气愤的要死,直说要去找云遥和秦煦去,被晚亭拦下了。
“人家又没明显做什么欺负我的事,不过是召我进宫说说话,这在别人眼里只怕是天大的荣耀呢!你们现在去说了能顶什么?又该怎么说?难道说贤妃娘娘把我撂在一边自己打瞌睡?故意晾着我?你觉的别人会信吗?只怕传出去人家都要说我不识抬举,娇气了。何况她是贤妃,君臣礼节我们谁都不能越过去的。”晚亭摇头。众人气愤之余又是束手无策。
这日晚亭恰好来了月事,在这古代又没有卫生巾这种东西,出门行动都很不方便,而且她的体质本来就是偏寒性的,这一来更是全身酸软的只想躺在床上不下来,偏偏贤妃的人又到了,晚亭烦的顿时爆发了。下床随意地挽了挽发,也没怎么装饰就往前头来了。
“烦请公公跟贤妃娘娘回禀一声,就说我身子不大爽快,不能进宫了,拂了娘娘美意,还请娘娘见谅。待我身子略好些再去求见娘娘,给娘娘叩请金安罢。”晚亭强压了满身满心的不舒服,微笑着对小太监说道,一边塞了钱过去,一边又连道“有劳,累公公辛苦了。”
那小太监看了晚亭一眼,摸了摸手袖里的钱袋,仰着脸儿道:“既然如此,县主就歇着吧,奴婢这就去回复主子。”说着略一拱手,竟连腰也不曾弯一弯就走了,把一边的青蜂等人气的恨不得上去打那太监一个耳刮子。
晚亭失笑。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小太监却拿了好处还这么嚣张,只怕也混不了多久,更是由此看出,贤妃待她绝对不是善意的,否则这个小太监不会如此,必然是得了暗示或是听到些什么,这一回去,实在也不能指望这太监替她说什么好话。也好,她本不想应付贤妃,但又不得不看在云遥的面上勉为其难,其实早就快憋疯了,正愁找不到借口呢,就让贤妃先发作好了,正好顺理成章的可以交代过去。谁说先下手的就一定为强了?咱这后下手的照样不会遭殃!
那太监回去果然没给晚亭说好话,但也没添油加醋,只是说晚亭面色有些发黄,似乎身体不适等等,倒也没说什么坏话。不过这些对于贤妃来说已经够了。当下就传出话去,要云遥明天进宫来见她,又让人宣忠勇伯夫人萧墨笛进宫叙话。
“哼!你找的好学生,找的好女婿!”萧墨笛一回到家就对着丈夫发脾气,气呼呼地抓起扇子猛摇了一通,似乎想将心里的火气都扇出去才好。
“怎么了你这是?进了一趟宫,竟如同才放了炮仗回来似的,满身的火气。难道是受欺负了?这跟女婿怎么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南宫铉看着妻子难得地发怒,顿时觉的稀罕,忙狗腿地抢了扇子给妻子殷勤地扇风,一边笑脸相迎:“说说呗,那小子做什么了,让你这般生气?告诉我,我去打的他满地乱爬!”
萧墨笛享受着丈夫的狗腿,总算消了些火气,温柔地白了丈夫一眼:“打他干什么,又不是他的错。”
呃……,南宫铉满头黑线。貌似刚才妻子不是这么说的吧?难道他年纪大了,耳力退化了,听不出来妻子刚才话里的意思?还是真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俗话?哼哼,我表示吃醋了!南宫铉翘起嘴不乐意起来。
萧墨笛看的好笑,伸手打了丈夫一下,嗔道:“瞧你,又在撒娇了!一把年纪了也不怕人笑话。”南宫铉傲娇无比:“我宠自己的娘子,跟别人什么相干!我瞧哪个敢笑我?”眼瞅着四下无人,飞快地在萧墨笛嘴上偷了个香,咧着嘴在一边得意地笑,把萧墨笛闹的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别闹了!我说正经事呢!”萧墨笛忙端起茶碗来喝了口掩饰窘态。
“你说,为夫洗耳恭听。”南宫铉嬉皮笑脸地,看着妻子白皙的耳根子变红,不由咽了口口水,心里浮起了绮思,瞬间有一股火气蹿到了小腹,火热的让他几乎忍耐不住,喉结滑动了几下,隐忍不住地一把抓起了妻子的玉手。
萧墨笛却没发现丈夫的神态有异,只是顾自说着贤妃如何对她说的话。“铉哥你说,这个贤妃娘娘说的话是不是欺人之谈?”萧墨笛抬眼愤愤地问南宫铉,这才发现丈夫满脸潮红,眼睛里荡漾着无限春情。仿佛会感染似的,萧墨笛顿觉身子发热起来,全身似乎软绵绵地没了力气般,更有一股热流往下而去。哎呀哎呀,这大白天的,丢脸死了!萧墨笛不禁捂脸。
南宫铉轻轻搂着妻子,在她红润的耳根轻咬了一口,看她浑身瑟缩着颤抖起来,便放低声音在她耳边呼着热气调笑道:“娘子,别一心只记得儿女,也把你的心分我一半儿才好。”拿了妻子的手摸向自己,委屈道:“它饿了,你好歹可怜可怜,喂喂它罢。”在妻子耳边说些浑话,勾的萧墨笛浑身发软,晕着满脸桃花点头答应了他。
南宫铉大喜,等不及相扶着进入卧室,伸手便抱了妻子,大踏步往内室去了。
云遥在书房中烦躁的来回走着,对着东叔不断地叹气。
“东叔,你说娘娘好好的干嘛管起我的事来了?以前也不见她多过问的啊?”云遥烦恼万分地捧着头。他真的是不明白了,怎么他名义上的大姐就忽然管起他的事来,还一管就是要他命的事!
其实如今贤妃已经不能算是他的姐姐了。都说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完了,他和贤妃早已隔了几代了,自他母亲那辈起,和上官舅父就已经是远房表亲了,现在到他这里,已经不只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贤妃娘娘可以算是他的表表表姐了!可如今这个表表表姐要用长姐为母的辈份来跟他说话,你说他该怎么办?更何况这位表表表姐还是高高在上的那位的枕边人,他更是觉的压力山大。
“你说贤妃娘娘不许你娶南宫三姑娘?”东叔也是惊讶不已。南宫姑娘怎么不好了?多可爱直爽的一个姑娘啊,又那么会赚钱,更重要的是人家对侯爷很好,更更重要的是自家侯爷稀罕她稀罕的不得了,恨不能把心都给掏出来献上,现在你说不许,你倒是上嘴唇碰下嘴唇轻松的很,可是让他家侯爷可怎么办?那心都已经送出去了还能再拿回来?就算拿回来那也是碎片了!“娘娘这不是中暑了胡说吧?”东叔不知不觉地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唉,我倒是真希望她只是胡说。”云遥叹气。“可惜不是啊!”
是啊,他真心希望贤妃对他说的那些话只是胡说。
昨天贤妃传下话来,让他今早进宫去见她,说是有重要的事跟他商量,于是今早他见过了皇上后就禀明去了丹霞宫。贤妃见了他先是红着眼眶追忆了去世的上官鸿夫妻一番,接着又跟他回忆了一遍小时候姐弟俩相处不多的时光,这才说到正题上。
“姐姐早早就进了宫伴驾,不曾多照顾你,让你受苦了。以前有母亲为你操心,本宫也就躲懒了,可如今父母双双离开,本宫忝为长姐,就不得不担起这个担子来,好好为你的终身大事做主了。本宫之前听说了你与忠勇伯的女公子结亲一事,所以前几天就特地召了她来见见。可是一番接触下来,本宫觉的此女并不适合你,所以希望你回去赶紧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姐姐再为你另觅良配,你看可好?”贤妃一番话说的动情动心,真个是为了兄弟费尽心力了!可是听在云遥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这······娘娘,臣亲自上门求亲,经过许多波折才定了亲事,如何可以反悔?娘娘,臣不能做个让人唾骂的小人,更不能辜负南宫姑娘的一番真心。娘娘为臣的心意臣领了,还望娘娘恕罪。”云遥诚惶诚恐地跪下叙述。
“哎,你这个傻子!不过就是退个亲罢了,也值得你说这些。自古道,娶妻求贤,哪有一棵树上就吊死的理?”贤妃不以为然。
“娘娘,定者定也,既然称之为定,那便是不得随意更改妄动的。再说这门亲事原本就是臣亲自去求来的,如今看着就要到完婚时候了,现在忽然又去退亲,这将置南宫姑娘于何地?这个,请恕臣做不到。”
“糊涂!莫说是定亲,即便是已经成了亲也还有个休弃的,难道那便不是改动了?你既觉的不安,本宫索性做一回恶人,你且先回去,这事本宫自有道理,横竖不亏了她就是。”贤妃斩钉截铁地说完,便挥手让他退下,自去安排去了,徒留云遥急的满地乱转。
此时云遥还不知道贤妃在他走后宣了萧墨笛进来,更说了一番自以为是,却把萧墨笛气的够呛的话。
原来贤妃的意思是让云遥和晚亭解了婚约,云遥另娶,但因之前晚亭已经遭过一次退亲的风波,这次为了晚亭的声誉着想,贤妃大方地表示,她可以为晚亭选亲,甚至请求皇上赐婚。至于人选嘛,已经有个现成的在那候着了。谁呀?当然就是二皇子秦明啰!
“虽说是侧妃,可是你也知道那正妃身子不好,二皇子至今没有子嗣,若是三姑娘能够一举育下男丁,这正妃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即便不能,只要过得些时日,待正妃去了,本宫再从中稍稍周旋,这位子还是跑不了的。”
贤妃说的理所当然,甚至是眉飞色舞了,看着萧墨笛的眼里分明是在说,“瞧我多为你家闺女着想,快感谢我吧”的意思,把萧墨笛气的腾地站了起来,看着贤妃冷冷笑道:“这么说臣妇还得多谢娘娘了?可臣妇分明记得,内宫似乎除了皇后娘娘,并不允许其他主子插手臣子家的事,不知娘娘有没有得到皇上的首肯?”
萧墨笛的话说的极不客气,把贤妃挤兑的面色忽红忽紫的,一拍桌子厉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既然你不领情,本宫乐的清闲。只是你家与紫衣侯的亲事必须了结,本宫可不会看着自己的弟弟娶那样一个女子,污了上官家的脸面!你可听清了,本宫这不是插手臣子家事,本宫这是在处理本宫自己家的家事,与任何人无关!”
“既然娘娘如此说,那臣妇也无话可说。只是有几句话说明一下,来求这亲事是紫衣侯爷,要退自然也得是侯爷本人前来说明,其他人来我忠勇伯府可是一概不认的。还有,娘娘莫要忘了,我忠勇伯府的长女可是皇上亲封的敏县主,又是润亲王八拜之交的义妹,这个亲事倒底如何,还请娘娘仔细斟酌。臣妇告退。”萧墨笛从来没有如此硬气过,她的一番话倒是镇住了贤妃,因此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反复逼着云遥前去退亲,把云遥逼的几乎疯掉了。
“娘娘,倒底为什么非要臣退亲?好歹说明白了,也让臣心里有个谱,就算是去退亲也好有话说不是?”云遥换索性了方式,想要问出贤妃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南宫晚亭她举止粗疏,虽然皇上封了她父亲为忠勇伯,但倒底根基浅,帮不了你的。再说,还不知道他这个伯爵位子是怎么来的呢,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贤妃絮叨着劝他。 “还有啊,我瞧着她的身子也是单薄的很,不像是个有福气的人。你瞧瞧,不过是多来了两趟宫里就累倒了,听说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说不定还有什么暗疾之类的,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为你绵延子嗣呢?你也知道,云鹏早亡,云霄如今就是个活死人,上官家如今就只有靠你和云飞俩人支撑,偏云飞娶的那个杜若是个不懂事的,只为了保自己的地位,硬是不肯让别的妾室先生育,云飞又是个弱的,竟拿她没办法。唉,真真是孽缘!”贤妃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泪痕,叹了口气。
“现如今可就只能看你了。姐姐瞧着那个南宫晚亭也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若是你娶了她回来,恐怕你想娶妾也是艰难的,她又有三皇子做靠山,轻易不能得罪,万一她不能生育,我们上官一家可不就要绝户了吗?你让姐姐在这深宫依靠谁?在这世上又依靠谁?姐姐岂不是更孤单了吗?”说到动情处,贤妃微微抽噎起来。
云遥头大。怎么就断定晚亭不能生了?难道是怀疑他的能力吗?真是!
他很想告诉贤妃说,我不是你上官家的人,我是姓张的,我爹是张停张兰舟,不是上官鸿将军,我跟你是远到八千里之外的表表表姐弟,所以我的事你就高抬贵手别再管了!
可惜他终究只能在心里酝酿,若是真说出来,云飞一个人怎么去撑住上官家族,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替云飞分担照顾云霄的重担?云飞还小,毕竟还是个没认真摸爬滚打过,还不能完全放开手的小弟啊!不能不让他担心。
话在喉咙口滚了几滚,云遥还是把它吞了回去。转而苦苦哀求贤妃。
“娘娘所言确实让臣恻然,可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去,亲事是臣亲求的,南宫姑娘又没犯什么错,怎能凭这些猜测就鲁莽退婚?莫说别人怎么说臣,就是臣自己也过不了臣心里的关啊!”云遥磕下头去:“请娘娘体谅。”
“你!你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当真要本宫说出实情吗?你可知道,一旦本宫说出来会对南宫姑娘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很可能她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老死闺中!”贤妃一边扶着桌子喘气,一边伸了右手指着云遥:“这样,你还要坚持吗?”
“臣,愿闻其详!”云遥端端正正地跪着,纹丝不动。他才不信贤妃的话呢!什么样的严重后果也严重不过他不能娶晚亭为妻,不能和晚亭相依相守一生!一辈子嫁不出去,老死闺中?哈,可笑!有了他,晚亭还用嫁给别人吗?就算老死闺中,那也是他和晚亭的房间,不只是一个人的深闺了。闺房么?嗯,倒是有闺房之乐才对。云遥的心思飘远了,心里也有些热热的,很想现在就见到晚亭,好好抱一抱那个丫头,亲一亲那个属于他的女子。
“既然你不到黄河心不死,那好,本宫就告诉你,你可不要怪本宫不给她留活路,这是你逼的。”贤妃重重地喘了口气,盯着云遥,一字一句地说:“南宫晚亭,她的命硬,克夫家。”贤妃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遥看,想看云遥会不会从地上跳起来,问她原委。
云遥没动,两眼有些迷离恍惚,明显心神飘去了别处。
呃……这是什么情况?贤妃有些懵。拿脚拨了拨云遥,轻轻“喂”了一声,唤回云遥的神魂归位。
“娘娘,这话从何说起?谁告诉你南宫姑娘命硬来着?有何证据证明?”云遥忙反驳。简直是胡说八道!什么命硬什么克夫家?晚亭都还没嫁呢,克了谁?谁作证?
“你!”贤妃恨其不争地戳着云遥的额头,“还要谁说?但凡有眼睛谁不心知肚明?还要谁作证?难道你忘了父母突然过世的事了吗?你刚刚跟她定了亲,爹娘就突然过世,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贤妃哀哀欲绝地泣道:“本宫在这世上的亲人已经不多,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这个命硬之人再祸害了去?这门亲事,断断不成!子远,姐姐求你了!”贤妃膝盖一弯就要朝着云遥跪下!
“娘娘使不得!”云遥慌的手足无措,又不好伸手去搀扶,索性“砰砰”地抢先磕起头来,只求贤妃不要再逼他。
贤妃没想到云遥听了这个理由后,宁可把头磕的青紫,还是不肯改口说退亲,一时气起来了,板着脸道:“你如今大了,翅膀也硬了,竟是本宫多事了!”
云遥磕了个头看着贤妃诚恳道:“娘娘爱护臣的一片心意,臣心领了。只是命硬一说实属荒唐,请娘娘不要相信。父母一事,云飞最是清楚,此事与南宫姑娘实在没有半丝瓜葛,还请娘娘明察。”
贤妃颓然坐下,半晌挥手:“你且先去吧,本宫累了,想歇歇。”
云遥再磕了个头,说道:“娘娘保重,臣先退下了。”说着爬起来微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南宫晚亭,你想进我上官家的门,那是休想!”看着云遥退下,贤妃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咬牙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