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后，天边霞光很美。
趁着杨安远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我第一次走上天台。
杨婆婆在天台上放了一张木桌和几张木凳子。其余空出来的地方除了用来晾衣服外，则安置了几盆精致的盆栽。盆栽都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显然一直都受到很好的照料。
我在凳子上坐下，看着晚霞，突然发觉这里很适合老人家安居养老。
难怪杨婆婆这么喜欢。
“素丫头也喜欢这吧？”
果然想着谁谁就会出现，杨婆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回过头，迎上她慈祥的笑容。
“这里很美。”我回答。
“是啊。”杨婆婆看向那晚霞，眯着眼，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安远他外公，也很喜欢。所以当初在生产队分地皮时，就一口要了这。不然，如今这家，应该是在市中心那附近的。”
我可以感受到杨婆婆在提到另一半时那语气中的轻柔与爱意，微微一笑：“外婆和外公感情很好。”
“是的。”杨婆婆在我身旁坐下，我注意到她那双瘦削而布满皱纹的手，“素丫头，你奶奶、我和安远他外公，年轻的时候，其实是同一个生产队的。”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杨婆婆谈到我奶奶。奶奶的脸在我脑中浮现的那一刻，我有那么一瞬失了神。
“素丫头。”杨婆婆轻轻托住我的左手，她看着我手上的戒指，钻石在霞光下闪耀着光；而我也看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金色的、没有任何纹路的指环，把漫天灿烂的霞光变得温柔祥和，“你奶奶应该没怎么跟你提过她自己年轻时的事吧？”
我摇头，说：“我小时候虽然很长时间都是和奶奶在一起，但是奶奶似乎并不喜欢提以前的事。”
杨婆婆说：“亚娟是个固执的人，也是个很讨厌‘过去’的人。”
我意识到这个话题的沉重，怕她会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只好先压下自己的好奇，主动转移话题：“外婆，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您今年多大了吗？”
杨婆婆一笑：“明年就七十了。”
我还来得及想要回什么，她就继续说：“素丫头啊，外婆老咯，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还能撑多少年……”
“瞧外婆说的，您还很健朗啊。”我说。
看着此刻眼前那个已经有些孱弱的老人，谈起友人、忆起恋人时那怀念中隐隐带着悲伤的神情，只怕杨安远的外公已经过世了很多年了吧。恋人辞世早，如今垂垂晚年，昔日的友人却已经气息奄奄，又有谁能承受得住这股悲伤？
“安远这孩子，跟他外公很像。”杨婆婆开口。
我有些愣：“哪方面像？”
“说不清。”杨婆婆说，“这孩子有时候说话做事，跟他外公挺像的，所以从他出生开始，我就很喜欢他。他的爷爷奶奶早逝，我这一辈的，能好好疼他的，也就只剩下我了。”
“看得出来，外婆您真的很疼他。”我说，“而且，他也很孝敬您。”
“他爸妈忙，他基本上都是我带着长大的。”杨婆婆看向我，笑容中带了些深意，“素丫头，你不也是吗？”
我心头一颤。
不知道为何会有一种被人识破秘密的慌乱感。
杨婆婆的意思是，我和杨安远的童年经历是相似的吗？
我的童年……
在我就要陷入思考时，杨婆婆突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
我抬头一看，在绚烂的红霞下，杨安远站在楼梯口处，穿着一件白底有蓝色条纹的系扣衬衫，背光的脸庞看不清五官，但隐约可见的嘴唇上嘴角微翘，似笑却又似没笑，只让人觉得他的神色是温和的。
“碗洗好了？”杨婆婆“质问”他。
我想起刚刚晚饭时玩的游戏。
起初是杨婆婆责怪我俩吃饭时不说话，弄得气氛太冷，于是便借机提出玩游戏助兴，提出惩罚是输了的那个人要负责收拾碗筷。后来玩起来时，我玩性大发，毫不留情的赢了他好几盘。
于是负责收拾碗筷的那个人就变成了他。
我在厨房门口偷偷看他系上围裙的样，违和得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却穿上了灰姑娘的脏裙子一样，画面美到简直不敢看。
一想到他那会一脸无奈盯着我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
杨婆婆也笑了，却慢慢站了起来。
“外婆，你不坐了吗？”我问道。
杨婆婆打趣的望着杨安远和我，低声和我说：“安远似乎有话和你说，外婆不打扰你们。”
我有些汗颜，但是看到杨安远一副似乎真的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只好厚着脸皮让杨婆婆离开了。
杨婆婆给了自己外孙一个鼓舞的眼神。
结果弄得杨安远似乎也不太好意思了。
他走到我身旁坐下，我们俩一时间无话。
气氛有些微妙。
“我今天买了个玩偶，放在了床中间。”他说。
我抬头看向他。
“你是……为了我？”
他没正面回答我，只是说：“我注意到你这两晚睡得都不是很好。今天早上还撞到床头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那时候他还在睡着。
“我闻到了你额头上抹的清凉油的味道。”他说。
……
我竟不知道他的嗅觉那么灵敏。
“所以，这和你买了个玩偶回来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如果你我之间隔个什么东西，哪怕只是放样东西让你晚上睡觉时看不到我，你或许都会放松点吧。”
说完后，杨安远一笑，就站起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