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这样黯淡。
谁说鬼不会冷。
她就感觉冷。
世界如此之大。
芳魂一缕却无处藏身。
她爱人,爱热闹,爱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然而,她所有爱的,都背叛了她。
她依然对这人世恋恋不舍。
渴望有一个人真心对她。
她是多红多美的女人。
别人开口要叫她“密思。”
用最高档的香水,穿最华丽的衣衫,开最名牌的车子。
和最有钱的男人睡觉。
她是上海滩最大娱乐城里,最红的舞娘。
然而,不曾得到谁的真心呀。
这繁华的城市。
容下各种人,却容不下一点真心。
她是红角。
捧的人有的是。
愿意花大价钱睡她的也有的是。
人人对她展发奉承的笑脸。
却没有人肯娶她。
她跟了商人中最得势的那个爷。
女人喜欢昂贵的珠宝,香水。
男人喜欢昂贵的女人。
初是是千依百顺,轻甜蜜爱。
依旧在万众瞩目中领舞。
下了台,却只属于一个男人。
这多么像一个炫耀。
“瞧,多美的女人,这是我的。”
挽了那位爷的手款款而出,不是不虚荣。
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穿“齐锦阁”的衣服。
光那料子也需要银元才买得到。
什么都是限量。
得不到的才是好东西。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专车与专职司机。
更不必说住的别墅。
获赠的珠宝。
然而青春是无尽的。
时间永远吞噬着青春。
“齐家阁”与“蜜思佛陀”都挽救不了韵华易逝。
她身上最昂贵的限量版已经用光。
代替她的,是新晋小师妹。
皮肤饱满得似可以捏出水。
眼角上挑,满是风情。
她好似彼时的上海。
轻佻却充满活力与挑逗。
她无聊着,有自己的房子与存款。
爱上了看戏。
戏台上英俊的武生色走了她的魂魄。
他姿态那样威严。
像少年小将一样勇猛。
她自第一个男人,都是各界大佬。
只和上了年纪的男人睡。
刚懂床第之欢时,却已过气。
然而,他是认得她的。
毕竟那样出过名。
“楚小姐。”散了场。
她约他吃晚茶。
他对她恭恭敬敬。
白色西装西裤,包裹不住年轻武生阳刚之气。
背心做得那样刚好。
令胸肌绷得紧紧的。
她约他上家里喝洋酒。
穿着轻薄的沙衣喷了科隆的古龙水坐在他腿上。
明目张胆地勾引他。
到底年轻,怎么经得起这样美丽****的肉体?
他与她倒在床上。
衣服下的身体果然是强壮的。
他的挺拨隔着衣服挑逗她的欲望。
她发出荡人心魂的呻吟。
雪白的大腿缠上他的身体。
毕竟这是养尊处优的三十岁的身体。
这一次,她不但给出了身体。
也给出了爱情。
她想要一夜复一夜的痴缠与欢好。
彼此只属于对方。
戏子有的是情。
他有那么多的花样表达爱。
每日遣人送来新鲜白玫瑰。
和她吃烛光晚餐。
吃饭前邀她跳舞。
自然在她的公馆。
用她的厨子。
他是个好伴侣。
只是贪心。
他要她投资他抄金券。
一败涂地。
没关系,她要他。
戏子事业却开始走下坡路。
与诸多富婆来住厮混。
终是无义。
人,一但走惯了捷径是不想绕圈子的。
他终是离弃了她。
与另一富家女厮混在一起。
在骗光了她的储蓄后。
她在十里洋场混了这么久,竟没学会心机。
那一夜,屋里生着烈烈的火。
她穿着最爱的孔雀蓝织锦旗袍。
越发映得人肌肤娇艳无双。
她痴痴看着外面银妆素裹的世界。
就着新潮的气泡酒,吃掉一大块“福寿膏。”
与这富贵乡中求什么真情?
真是可笑。
人人来这里求富贵的。
真情一样可以买来。
她倒下去。
闭上眼睛。
终是心不甘。
后了悔。
想求救时却已抬不起手。
一继芳魂就此附在了衣服上。
那是件二百大洋做出来的华服。
被人收了去。
不知藏在哪里不见天日。
终于有一天,一双温柔的手将它取出来。
爱惜地婆娑着。
她看到一个还着书卷气的老人。
他的眼睛温和而寂寞。
她也寂寞。
比他年纪还大。
却是一番天真。
晚来入了他的梦。
和他絮絮叨叨讲自己的故事。
两个人在破败的大杂院里做着伴。
老头很珍爱这旗袍。
不舍得它包进黑暗中去。
日日挂在衣架上。
终有一天被一个淘气的小孩子拿去。
她洋洋得意。
连小孩子也倾慕她的美。
她忍不住附了妈妈的身。
那妈妈令她想起自己的锦瑟年华。
她在夜晚翩翩起舞。
抽了烟。
被人又送回了老人处。
做了鬼也和原先做人一样给人拿来拿去。
老人溺爱她。
陪她说话。
赏月。
带她下乡。
受她阴气侵噬也毫无怨言。
就像她的爸爸。
月圆之夜。
他死去了。
背上背着那缕轻飘飘的芳魂。
又一只手拿起了那件华服。
爱惜地抚摸了一下。
她眼前一黑,再次被一块布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