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亮他们刚撞见老赵出现在餐馆门前,又见到一个人立在面前,这五个人加上老赵,都愣了神。
“香!”季小姝叫了一声。
小香见到大家看她,就低下头,用眼睛瞄着张宏伟,双手握在一起直直的伸靠在身子上,一只脚尖立起来,点击地上铺的青砖。
吴天亮见这情形,心像被锥子刺了一下。
张宏伟和声和气的问小香:
“来这儿来干啥呀?‘
小香也不答,紧闭着嘴,用眼睛偷看一眼吴天亮。
季小姝上前推了一把张宏伟。张宏伟站小香眼前,歪着脖微笑看她,又抚弄了一下她的后脖领,说:
“跟屁虫。”
小香咬着嘴唇笑了,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搁。
望着张宏伟搂着小香的肩头走远,吴天亮怅然的吁了口气。他仰脸望着夜空,点点繁星一个个的闪耀出来,他耳边响起张宏伟的歌声。“爱是不变的星辰,爱是永恒的星辰,绝不会在银河中坠落……”
郑大年目送季小姝和老赵拐进漆黑的胡同。她看见季小姝开心的脸上,那双眼睛黯然迷茫。
他想到秀敏此时正在足疗店里忙碌,面无表情的望着天花板。
“爱是不变的星辰吗?”他想。
烟紫色的窗帘在旅馆的灯光下,变幻成蓝紫色,吴天亮想起那是清晨找宋晓明,看到的蓝紫色的烟霞,还有偶尔出现的淡粉色的天色。如今他仍然喜欢穿烟紫色的衬衫,也仍然喜欢淡粉色潘雨晴衬衫的颜色。他曾主动给齐小琴买过淡粉色的衣服和裙子,齐小琴却喜欢蓝色,把他买的衣服和裙子压箱底,这使他大动肝火。齐小琴从此经常穿淡粉色的衣裳。
起程之前,他特意放进皮包里一件烟紫色的衬衫。
“我把窗帘换成你衣服的颜色了。这样一来,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当有你陪着了,早上起来,就像看见你站在哪儿。”他忘不了潘雨晴的话。
一夜无梦。当吴天亮睁开眼睛时,他为没能再次梦见潘雨晴感到懊丧。似乎有一种预感,潘雨晴不在东京城了。假若不在这里,会去哪儿呢?真是奇怪,平日做那个梦,心里不得安宁,怎么没有梦见反而更难受呢,浑身无力,比做了一夜梦都疲惫。
他一言不发,不耐烦的洗漱,像是谁惹得他不高兴。
郑大年见吴天亮的情绪反常,以为他没有休息好或者没做什么好梦。
吃早餐的时候,吴天亮只喝了一碗豆浆。还坐错了桌,筷子也掉落在地上。饭碗端到他跟前,他还等着饭呢。进早餐店的门时,站在门前不知道推开门。郑大年看在眼里。
“我说黑天,你没事吧?”
郑大年和吴天亮相处二十来年了,两个人也曾无数次外出,吴天亮也没少遇到难题,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甚至他的婚姻危机,就没见过他吴天亮如此低迷。消沉,吴天亮有过,但是没这么失魂落魄过。
吴天亮半天才反应过来郑大年跟自己说话。
“什么?”他蒙头转向的问。
郑大年眨眨眼皮,瞅吴天亮。
“喔,没事儿。”吴天亮低头说着,两臂展开,故意做了一个扩胸动作。
郑大年和吴天亮两个人回到旅馆时,张宏伟开着他的捷达轿车,也到了门前。
“林斌来电话了,他问他姐了,肖惠真是宋晓明的媳妇。”张宏伟说。
吴天亮一听,好像没听懂。
“小姝今天给找找他妹妹同学,能打听着。我看这事儿不能急。”
“是。”吴天亮有气无力的说。
“进屋吧李师傅。”郑大年说
“我看这么的吧,咱还是找杨君,宋晓明不是从马家河走的吗?查一下户籍迁到啥地方。”
“我也这么想。”吴天亮说。
三个人坐上车,张宏伟拉着他俩。
张宏伟把轿车开到派出所院里,三个人下车直奔所长室。一敲门,没人。
“哎呦,这家伙没上班,哪儿去了?”
张宏伟叨咕着,挨着门走,过了三个紧闭的房门,前边的敞开门的办公室传来吵吵嚷嚷的声。他们走过去,看见三五个争吵的老年人和两个片警正说着什么,片警一再解释,老年人一再申明,好像是说换户口本时间过长的事。
张宏伟一露脸,其中一个片警走过来,他说:
“张哥找所长?”
张宏伟笑着退出门,站在门口说:“你这够热闹的。”
“天天这样。”片警说。
“杨所长开会去了。”片警接着说。
“哎呦,得啥时候回来?”
“应该快吧。”
“去哪儿开会呀?”
“镇局。”
“哎呦那得等啥前儿。”
片警瞅瞅吴天亮和郑大年,跟张宏伟说:
“要不你们先回去,所长回来给你打电话。”
“也行。”
三个人从派出所出来,回到轿车里。
“我看这么的吧,到我老妈那儿等吧。”
张宏伟坐在驾驶座上没发动车,手握着方向盘,跟副驾驶座上的吴天亮说。
“不要打扰老人家吧。”吴天亮说。
“是呀,张师傅,别扰了老热家清净。”
“老兄这样,咱们回去,然后你忙你的事儿,我和大年自己打听一下。杨所长回来之后我们俩就过来。”吴天亮说。
张宏伟听了笑:“哎呦,两天了才听你说这么多话。”
郑大年嘿嘿笑,对张宏伟说:
“哎李师傅不知道,黑天的话值钱。轻易不说。”
“一钱不值。”吴天亮说。
“黑天?”张宏伟纳闷,转头看郑大年。
“吴天亮,无天亮,没有天亮的时候,你说这不就黑天嘛。”郑大年那天给季小姝讲,现在又给张宏伟讲一遍。
张宏伟笑了好一会儿说:“你这哥们真有才。”
“就不是什么好人。”吴天亮学着郑大年说自己的话。
“哎嘿,这话是我说你黑天的啊!”郑大年趴在张宏伟的驾驶座靠背上,冲着吴天亮说。
张宏伟还是把车开到他老妈家的房前。
“老妈不住楼,这不特意到这儿给买个平房,带个院儿。”张宏伟一边开门一边说。
“哎好地方!”郑大年惊喜地夸赞。
吴天亮和郑大年跟着张宏伟走进院子,眼前是修整的干净温馨的小院。屋子的窗台上有一株株月季,粉红色的花瓣,在柔软的阳光下,娇艳欲滴。院子的中央,铺着一条一米左右宽的小石子路,冲刷的发白的石子路左侧,是冒着绿叶的菜秧苗,右侧是草,吴天亮认出来,这些草会在七八月份开出波斯菊花朵,迎风摇曳。
“老人家够能干的,这简直就是花园呀!”郑大年感叹。
“这都是小香的杰作。”张宏伟用手画着圈,指着院子说。
“哎嘿,好姑娘。”
“姑娘是好姑娘,长不大呦。”宏伟说着,窗台下的一棵树。这是棵杏树,开过花了。
“杏树?”吴天亮问。
“嗯。这不想要在底下栽夜来香。”张宏伟说。
“小香?”
“可不是呗。”
“这能长?”
“这哪可能。”
张宏伟说着,笑了。
吴天亮想起潘雨晴,潘雨晴指着那一排树林,告诉吴天亮,到了晚上,那些树下会有夜来香开花。
望见平房后院的向日葵,吴天亮回想宋晓明和奶奶的小平房。那个小房也带院,拥挤却收拾的很干净,房子的后面是一片小园子,种着十来棵向日葵。宋晓明和吴天亮还有梁宇,都在那园子里剥过葵花籽,掰过苞米,摘过新鲜顶花的黄瓜吃。
吴天亮不知道宋晓明为什么不考大学,为什么离开的马家河,为什么去了渤海。
可能是听见了张宏伟的说话声,房门被拉开,走出一个慈眉善目,微胖的老妈妈。
吴天亮和郑大年连忙上前打招呼。张宏伟的老妈说话带有山东口音,听说是远道回来找人的,老妈妈嘘寒问暖。
吴天亮和郑大年坐在椅子上,看见墙上挂着小香十寸的大照片。照片上的小香笑得非常娇媚,头发披肩,烫着大卷发,显得比平时大,却有着迷人的美。
“哎我说怎么觉着小香像谁呢,像栗原小卷呀!”郑大年无比惊讶。
吴天亮也震惊。怎么这么像潘雨晴啊!
难怪吴天亮见小香时有动心的感觉,尤其当小香盯着自己看的时候。
吴天亮和郑大年都记得十四五岁的时候,全国各地正隆重上映日本电影《生死恋》,影片里扮演女主角夏子的栗原小卷,迷倒了一代人。
潘雨晴长得比同龄人成熟,在十八九岁时,就被说像栗原小卷。
“去年照的。我也感觉像。”张宏伟说。
“很美的女人哪!”郑大年说。
“啥时候长这么大就好了。”张宏伟说。
“长这么大你娶不?”郑大年突然问。
“嘿,嘿嘿哎呦!”张宏伟居然红了脸。
郑大年望着这个善良的男人,他是不敢不把小香当孩子看啊。
吴天亮看在眼里,懂了张宏伟。张宏伟这辈子都不会娶小香,他太爱她了,所以把她当孩子来呵护,让自己在小香的幸福里感受幸福。换做吴天亮,他相信自己做不到。否则,他不会丢下潘雨晴。
郑大年想起足疗店的秀敏,她毫无表情的若有所思。唉,她能清楚张宏伟的爱吗?
你到底会是哪个秀敏呢?他想。
“今夜的,今夜的星辰依然闪烁,像眼神点燃爱的火,想得到,偏右怕失去,那份爱深深埋在心窝……”
吴天亮又想起昨晚张宏伟的歌唱。
就在此时,在张宏伟的难为情里,吴天亮明白了张宏伟昨晚歌唱时的泪光,也找到了齐小琴泪眼盈盈的答案。
吴天亮敬佩小香,她懂爱。而我,吴天亮猛然意识到,我把齐小琴丢了!他忽然心痛。
他记得,齐小琴从第二天开始不再看他的眼睛说话,她看着墙上萨尔瓦多.达利的《记忆的永恒》油画,对吴天亮说:
“我或许到了找自己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