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变化来自于我一位高中同学的一封信。同学毕业后，参军去了。学校一别，同学之情难免怀念。可能部队生活有着太多的精彩与感慨，在元旦来临之际，老同学寄来一封信，里面还夹着一张明信片，说着部队的生活，说着他的近况，以及询问我的情况。农村人的信件，是通过乡邮递员送到每个村的学校，再通过学校转交给本人。这封信第一个落在了我当时订婚的男子手里。落在他的手里，由他转交也算正常。当时我还不在家中，替表姐在离家八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子里教书。等我一个星期后从学校回到家时，妹妹说：“姐，给你看样东西，你别生气好吗？”“好好的生啥气，既然我会生气，别让我看了！”妹妹还是递了过来，是一封信，但被撕开了。我一看，是写给我的，脸色就变了。直视着妹妹，“谁打开的？”妹妹不敢看我的眼睛，也不说话。
“走，问娘去，到底怎么回事？”妹妹着急了，“别，别，姐，是他打开的，他说他当时只是好奇。看了后，就后悔了。怕你生气，让我对你说，是我先打开看的，娘还不知道。他不想再让其他人知道。姐，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他真的知道错了！”因为我知道母亲，是绝不允许我们私自撕开不是写给自己的信的。三哥的同学，曾给三哥寄来很多的信，但三哥当时在离家30多里的乡镇上高中，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我们也从没有拆开过。
分歧由此产生，我对这个男人开始有所看法。也许我冷漠的态度，给他的心理添加了阴影。他以邀我去县城看电影为由，以期缓解这种尴尬的局面。我们在快到影院时，碰上了我另一高中男同学。一年多没见，自是意外的惊喜与开心。等我回转身时，已不见他，却碰到同是教书的另一女子，也是他的高中同学。该女子说：“我刚才看到他了，你们一起来的吧？我看见他的脸色不好，你们吵架了？”我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岔开了话题！
他没有走远，看到我的同学走开，他转回来了！
电影自是不能看了。他黑着个脸质问我：“你怎么看到谁都那么开心，满脸笑容。唯独对我，总是爱搭不理的！”我知道我的解释也是多余，索性不吭声，由他去吧！
如果说最初还在犹疑之间，这一次，我却是要分手的，为他表现出来的小心眼。这世界是由男人与女人组成，自是会与男人说话和打交道的，难道我每天说话还得看谁脸色不成？我说：“我们结束吧，对谁都好，也许我们不合适！”他当然是不同意。回到家不等我对我的父母说，他已经告状在先。我招来了父母的一顿训斥。一生把脸面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父母，岂允许我毁婚。世俗的风雨于我何惧，可我年迈双亲的伤心，我却忍不下心！不了了之，认命吧！
这以后的好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在学校门口等我下学，惹得当时学校里的几个老师都笑我。这种做法更让我反感，于是在一个星期五下午，我安排好学生，告诉学校里的王老师星期六我有点事，帮我照看一下。我没有给家里打招呼，直接去了县城另一女同学那里。
这下可好，没接上我，他竟然去了我的姨姨家、舅舅家以及我的几个同学家找我。可以说在当时，我觉得他把我的脸丢尽了。我这次说什么也要退婚，坚决退婚。气得我的父母几乎要和我断绝关系，说我真要走这一步，让我永远不许再进家门，爱去哪儿去哪儿。父母说人言可畏，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可能他把我对他的态度告诉了和他一起教书的我的同学。可能是看到他当时很伤心吧，我的年少气盛的同学，在同情了他的遭遇之后，决定给予他援手。在我和他还没有彻底解除婚约的情况下，竟然直接领上他去相亲了。这一切都是村里其他人事后告诉我父母的，我是不操这些闲心的！他相完亲之后，和我的同学一起来到我家，告诉我父母，他要退婚，并向我的父母索要他曾经给过我家的彩礼！
我一直感谢上苍，让我做了我父母的孩子！因为在农村，有不成文的乡俗，如果男方要毁婚，女方是可以不退彩礼的！也可以这样说，我的父母应该是非常明智和智慧的，在他们眼里，他们永远觉得自己的孩子是世间无价可比的。在财物与尊严方面，他们选择保护自己的孩子。当年订婚时，是有介绍人的，父母当即把介绍人叫到家里，把他给的彩礼全部点清，一一退还。末了，说：“事情走到这一地步了，什么话也不用说了，我们也不嫌你来家里要彩礼。你能娶下媳妇，我姑娘也能嫁了人。只是希望事后谁也不要说谁的闲话，就行了！”父母这样说，是因为见多了农村很多的人，退婚之后，有打的，吵的，闹的，什么样的事情都有过。父母不希望卷入这样的是非之中，更不希望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这就是父母选择退彩礼的理由！
我从学校回到家里，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如释重负，高兴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可能是看到我没心没肺的样子，可能是父母还有气在心，指着我的额头说：“人都说炉灶里退柴木，越退越少，咱们家倒颠个了，人家给的东西都还回去了，咱们给人家的东西，一样也没要。你这样的孩子，我们再多养一个，非让给气死了！”骂归骂，但看到我快乐的样子，父母也不再说什么！
母亲没有抱怨他来索要彩礼，对我同学的做法却有点无法接受！因为在母亲后来的叙述里，曾好几次提到当时的情景！而我却是非常感谢我同学的，如果没有他的节外生枝，我不知道我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后来母亲也想通了，说坏事，有时候也会变成好事，其实是我同学帮了我的大忙，否则，于他们，是很难接受退婚这个事实的！
这件事过后，我就远离了故乡，一切应该是结束了。我也一直从心里真心感谢我的同学。不管他当时出于何种原因，都是帮了我。而他与我同学给他介绍的女子，后来还是分了手。
我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抱怨过我的同学，可我的同学后来还是意识到，他这件事做得过分吧，从此有意识地回避着我。二十年了，一个村子里，竟没有再见过面。我曾多次回到小村，赶上参加亲人的婚礼或者满月或者大寿。都希望在这样特殊的场合见到他。亲自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他。有这样的想法，是缘于小村的风俗，因为在我的晋南老家，谁家过大事情，都是全村人同庆的，以及大宴宾朋。但我的同学一直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正是这样，才有我今天的讲述。对于退婚，于我早应该是往事了，却一直让一个与这件事不相干的人，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重负。写下这篇文字，是希望我的同学有一天能够看到。能释怀心中的内疚，让往事随风吧！
附加话：其实，曾经走进我生命中的这个男人，也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做到了如我父母所希望的，也许是他当年比较在乎我这个人吧。走过二十年的岁月，回头再看这一段情感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那是一段最青涩的日子，不是错与对所能形容的。我只是想说，真诚和善良同在，世间所有的好人一生平安！
§§§第28节刘姐
刘姐几次打电话，邀请我去看她，还说，她的家离有名的赵州桥不远，只有十多公里。带着诱惑和对刘姐的思念，趁着国庆节放长假，我带着孩子去了一趟河北栾城县。
从太原坐车到石家庄，中间又倒了三次公交车，再步行半小时左右才到刘姐家所在的村子。
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村口站着，是刘姐。路过一个栅栏门时，刘姐说，你好好看一下，回到家再告诉你。
刘姐来自天津郊区，因为没有考上大学，才来太原打工的。也许是相同的打工经历，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在太原时，刘姐的姑姑曾经给她介绍过对象，是姑夫家的一个远方侄子。男孩本身一般，却觉得自己是个市民，很自以为是。几次接触，刘姐断然终止了这段感情。没有共同语言、共同爱好，就算留在了城里，这样的人生也绝非自己所要。
姑姑知道后，对刘姐说：“他是配不上你，可是他是城市人呀，就这一点，你有再多的优点，都比不过他。况且这也是你留在城里的惟一条件，你再考虑考虑吧。”刘姐没有应允。
姑姑生刘姐的气了，说：“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把你的户口弄过来，你要求还这么高，你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再耽误下去，回到老家也不好找，你现在就回老家吧。”
十几年前，拥有城市户口、能成为城里人，是多少农村人向往的呀。
当时，为了能留在城里，和刘姐一起打工的几个女孩，都想办法把自己嫁给城里人，其中一个女孩找的还是患有癫痫病的丈夫。
清高而美丽的刘姐不想这样委屈自己，就这样，她离开了太原。
那时的刘姐，经历了生命中最灰暗的日子。她来到了石家庄，后来，认识了现在的丈夫。
也许是都市里存在着太多的歧视和偏见，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使不会工于心计、心无城府的刘姐，厌倦了、累了，在这样的情绪下，认识丈夫只有两个多月的刘姐，决定结婚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父母，但他们不同意，也没有来参加她的婚礼。
而她也是在结婚后，才知道丈夫家是这样的贫穷和落后，更是这样的偏远。这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后悔过没有？”我问。刘姐说：“没有，如果有，就不会有今天了，我认命了。我现在过得够好了，如果几年前你来这里，一定会哭的。让你来时看的那个栅栏门，就是我最初生活的地方。那时候，家里只有三间破烂不堪的房子，最怕下雨天，外面大下，里面小下，家里能接水的脸盆、水桶都用上了。”刘姐平静的叙述中，有经过太多艰辛走到今天的欣慰，而我的心却隐隐作痛，刘姐何以流落到这种地步。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说是由偶然和情感形成的。你虽不迷信命运，新的偶然和情感，可将形成你明天的命运，决定你后天的命运。”我想起了沈从文大师的这一段话。
刘姐说，婆婆待她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丈夫对她也是疼爱有加。这么多年来，按农村的风俗和习惯，做饭带孩子都是女人的事，但婆婆都替她做了。做了3个孩子母亲的刘姐，到今天，也不怎么会做家务。
刘姐显然对现状很满意，也许是那一特定时段的爱情，是刘姐有勇气面对以后风风雨雨的人生吧。
在这个农家小院呆了几天，我忘却了尘世的烦恼。白天，看着忙碌的刘姐，我也像一个农妇一样，为她扫院子、收拾家。晚上与刘姐聊天，聊着我们青春的心事，聊着我们曾经的理想和生命的悸动，我太多的浮躁和浅薄在这里也一一消融。
刘姐说，过两天我把地里的玉米棒子掰完了，陪你去赵州桥吧。我说：“这一次就免了吧。为了你，也为了这一份诱惑，等我再来的时候吧。”刘姐笑了：“你还会再来，我都不敢企盼了。”“怎么会呢，这儿有你，就有我永远的牵挂。”
我必须走了，刘姐用留恋的目光看着我，没有挽留，她也没有送我，只是让丈夫送我和孩子上路。
当我走出这个小村时，回头的一瞬间，我流泪了。身边五岁多的儿子仰着小脸，着急地对我说：“妈妈不哭，妈妈不哭，我给妈妈擦眼泪。”看着一脸稚气的孩子，我的心一紧。是啊，不管生活赋予我什么样的色彩，为了孩子，我也会快乐地生活下去。
也让我永远祝福刘姐吧！
§§§第29节为你祝福
小雪是我高中时代的女友，冰清玉洁，聪慧清雅，才华出众。填词做诗，写一手好文章。婀娜飘逸，弱柳扶风的身姿，眉宇间一粒红痣，活脱脱一个古典美人。
是谁说过，美的东西总是不易被人接受。也许是小雪的出众，自然而然，就招来了闲言碎语。几个同学在一起，说来说去，不知怎么就扯到小雪的头上。“哼，那人很虚伪”。一女生忿忿然。“总是心里瞧不起别人，嘴里还说好听的。”另一女生接口道。“就说萍穿的一件衣服吧，明明不好看，问了好几个人，都这么说，而她呢？这衣服样式挺好，颜色也不错，就是窄点，也行了。这不是在出别人的洋相么？还落个人情。”“人家就会做事，谁不知道她下跳棋的水平是一流的，可与班主任对阵，从来都是赢少输多，啥原因呢？”
我和小雪一直是处得不错的朋友。小雪脱俗的美丽，使她过早地成熟。她的敏感与细腻，都不是十六七岁的人所想象的。她能从任何一件细小的事情上，去发现极致的美，极致的内涵。夕阳夕下，我和小雪漫步在黄昏里，橘红的余晖映在小雪的脸上，朦胧而清远。小雪说，那是一条诗意的纱巾。兰心蕙质的小雪是用自己的悟性去感知生命的美好。
学生时代是不许谈恋爱的，但私下里总有冒犯者，出众的小雪自然也是其中之一。有一天上晚自习，小雪和班长两人悄悄出去，被一同学发现。几个同学商量，都想杀杀小雪的清高，决定搞一次恶作剧，告密。
班主任铁青着脸走进教室，吩咐几个组长到校门口附近找回两人。我坐在教室里心像揣了一只小鹿。一向爱面子的小雪，会怎么样呢？在我极度紧张的时候，小雪和班长站在了讲桌前。一向爱害羞的小雪，此时倒显得若无其事，她那往日白里透红的脸，此刻很苍白，她咬住嘴唇，平静地站着……
已记不清这件事情如何了结，只清晰地记着，一回到宿舍，我便跑到小雪的床边。没等我开口，小雪就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说：“没什么，真的。我能想到的，也能想开的。”说完还朝我笑了笑。我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那早点睡吧”。
后来，小雪上了一所大学，再后来，小雪去了一家地区电视台。有关小雪的消息一个朋友捎来一个去处。我曾去过两封信，都以查无此人退回。近日，一同学来省城出差，顺路看我。说小雪结婚了。说小雪嫁了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个企业家。那神情那语气那不屑，我只有笑一笑。
我不知道小雪是怎么想的，但她这样走，自有她的道理。她的坚强和脆弱，复杂与深沉，都是同龄人所难以负荷的。不管怎样走，小雪，我都为你祝福！
后记：这篇稿子于1993年3月30日曾发表在最早的《山西晚报》上。整整16年过去了，依旧能想到很多的人和事，想到我年少的学生时代，那是人生最单纯最美丽的时刻！
需要说明的是，后来我和小雪一直有联系。她的婚姻挺幸福的，也不是人们传言的那样。这个男人只比小雪大四五岁，曾是一位军人，后转业做生意，算得上是事业有成。也是一个非常厚道大气的男人，再次祝福小雪！
§§§第30节写给小小
小小今天回威海了。昨晚我想送她回宾馆，但她坚持不让送，我也就回家了。因为他们全家是开车回老家的。想想从太原到威海，两千多里路，起码得开十多个小时的车。还是让她早点休息吧，如果我过去了，她就是再累也会陪我的。想着明天早晨六点多起来，去送他们。可好，夜里醒了好几次，等再睁开眼，已经是八点了。只好打了个电话，祝他们一家一路顺利平安，到家了，来个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