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映得湖水阴亮阴亮的。沼泽中,寂静得令人发寒,隐隐有一股肃杀之意,夹杂着丝丝妖腥之气,陆霞君的心似乎冲到了喉咙上。
苗云霞展开木棉袈裟,天龙蜈蚣一动不动,悄悄地伏着,绿油油地眼睛死死盯住湖面的李十一。
骤然间,湖水有了些许的动静,斗大的气泡不断从湖底泛冒出来,“波”地一声轻响,破裂开来,闪出一道道清亮的银光,荡出微微的水波。
渐渐地,湖水翻滚起来,犹如沸水蒸腾,咕嗵咕嗵做响,波涛阵阵泛开,卷起高高的水花珠子,一个巨大的深水漩涡出现,将李十一困在中间。
李十一轻轻一抖眉角,低头下瞧,隐隐可见一条五丈余长的金色长痕在深水中划过,忽闪忽闪,像是深埋在水中的珠宝的璀灿光芒,正是金线鲤鱼妖的背鳍。足下湖水传来一股无形的吸力,一颗颗拳头大小的水球凝结成形漂浮上来,似粘质般围住周身,月光下发出晶亮的光芒,煞是好看。
鲤鱼妖是水生妖物,天性会水,便会操控水癸元力。以水癸元力聚水成球,若是炸了开来,李十一便会尸骨无剩。
修炼了上百年的妖物,灵智早已开启,最为小心谨慎。金线几个游转,感觉没了危险,突然,两条长长的金色鱼须像灵鞭般缠绕上来,刷地卷住李十一的腰身,鱼妖金色的长尾一摆,像一道金光闪电般自湖底腾身冲上。
湖水陡然间猛烈地翻滚,波涛喷起一丈多高,“哗!”地一声巨响,五丈长的巨大鱼身蹿出了湖面,金鳞片片,闪闪发光,大嘴一张一合,李十一顿时被吞了进去。
陆霞君只觉天眩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陆青山闭上双目,老泪流出:“孽缘啊!孽缘!”苗云霞得意地直冷笑,面上狰狞可怖。
利齿狠狠咬下,李十一弓身缩头,一个翻滚避开利齿钻进了鱼喉,手心一翻,将五颗丹药掷入了口中,一颗是苗云霞的巫毒盎,另四颗是王道人炼制的灵丹,早已准备在手。
眼前一暗,李十一被吞进了鱼腹,丹药入腹,化作滚滚元气涌向全身。李十一修为尽失,肉身和普通常人没有区别,完全无法忍受这灵丹的药力。
巨量的元气犹如汹涌大海般喷薄而出,像是在体内引爆了一颗炸弹,骤然间,全身十二经络、奇经八脉被挤了个粉碎。元气蹿入肉身里四处肆虐,所过之处,肌肉被绞得稀烂成泥,骨头寸寸崩断,五脏六腑撕成了鲜红的血浆,耳、鼻、口、眼等七窍喷出血来。
瞬间,无穷量的痛苦聚成一股死亡的意念疯狂冲入脑海,似万蚁啃咬、万虫钻心、万鬼噬魂,就在这一刹那间,李十一仿佛受尽了十八层炼狱里的所有折磨。
李十一的肉身软滚如泥,已经毁得不像人样,眼眶处鲜血直流,咬牙挺住万般的苦楚,保住一丝心神清醒逆转周天,“兵解!”“砰”地一声闷响,整个肉身顿时炸了开来,碎成了数不尽的鲜红血浆,在鱼胃中翻滚。
金线鲤鱼妖只觉腹中震动了一下,又没了声音,便不再关心,张开大嘴吐出金色的内丹,对月修炼。鱼妖的内丹呈金黄色,灵气轻轻地流转,像一层云雾缠绕在丹上,金色四溢。苗云霞胸有成竹,铺开木棉袈裟,只等巫毒盎起作用。
紫红色的巫毒盎静静地漂浮在血浆中,遇血即化,一只紫色的小虫爬了出来,伸展八足两须,嘴长吸管,对着血浆猛吸,身体立即鼓起,像充了气的小球,向鱼妖的心处游去。
巫毒盎以精血祭炼,食人精血元气,中盎者会生不如死,只能受施盎者控制,而且,巫毒盎寄生在肉身之内修炼,会随着中盎者的强大而生长,随时可以将中盎者的精血元气吞噬干净,歹毒无比。
突然间,血浆有了一丝变化,诡异地,一伸一缩,缓缓聚拢,凝成一片鲜红的血云,半丈多宽,漂浮在鱼胃中。
犹如一团蠕动呼吸着的活物,血云不停地翻滚、卷缩,忽大忽小,小时如球,大时如斗,吞吐着暗红的厉芒,诡异,血腥,阴森。渐渐地,血云越发精纯,鲜红欲滴,忽然向外喷出一蓬淡淡的血雾,迷迷蒙蒙,裹住了血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陆霞君悠悠转醒,目光似死,不发一言,呆呆地望着湖面,短短几天发生如此多的悲惨变化,她的心几乎崩溃。
苗云霞嘿嘿一笑:“到时候了!”自瘴气中走出,鲤鱼妖立即收回内丹,两颗牛眼大的鱼目像是要冒出火来,一人一妖,斗了三十年,彼此熟悉得很。
苗云霞心意一引,巫毒盎在鱼妖体内开始啃咬,猛吸鱼妖的精血。鲤鱼妖知道不妙,一个翻滚将湖水甩起十丈之高,向深水中急蹿。巫毒盎一旦上身,便是附骨之虫,挣脱不掉,也摆脱不了,见肉就吃,大肆吞食。
鲤鱼妖痛苦无比,在湖水中翻腾,搅起了涛天的波浪,苗云霞目露凶光,斗了三十年,今日终于抓到,一定要好好折磨一番。
“气神合一,精血化煞,成我‘血煞道’!”血雾散去,一团鲜红夺目的血云缓缓旋转,暴戾的煞气澎湃汹涌,李十一的声音从中滚滚传出,竟有无穷的肃杀之意,似要灭尽天下万物。
陡然间,天色剧变,无边的乌云飞速聚起,黑压压地堆积在顶空,电蛇穿梭其间。雷声轰隆隆,一个接一个炸响在耳边。飓风呼啸着卷下,吸起起几十丈高的泥浆水柱,像是一条条妖蟒在天空中扭动。
苗云霞从没见过如此恐怖的雷电,惊得面色发白,沼泽中的毒物不要命地逃窜。大地震颤,漠然无情的天威重重压下,惊雷狂风,电蛇飞舞,要毁灭这沼泽中的一切。
“血煞道,彼之血便是我之血,有血即有我,血在我在!”李十一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像是来自九幽极处。
血云里突然射出无数条暗红的血丝,像一个浓密的线团,将鱼妖的肉身刺了个透。鱼妖修炼了二百多年的至纯至正精血自血丝中注入,血云飞速膨胀,鱼妖的肉身不断萎缩。
血煞道修成,可以吞噬一切精血之物,包括人、妖、兽,炼化为已壮大自身修为。眨眼间,修炼二百多年的鲤鱼妖被吸成了鱼干。血红的煞云像是大进补一般光芒大作,不断地翻滚着向外膨胀,腥红无比。
鱼妖无声地悲鸣,用上最后一点妖力,将残存的一丝精魂送入内丹中。巫毒盎附在金黄色的内丹之上,大吃特吃。血红的煞云铺展开来,将内丹卷了进去,血线一缠,巫毒盎被绞了个粉碎。苗云霞正得意间,心神忽地一痛,大声惨叫,喷出一口血来。
“哗”地一声,血红的煞云破水而出,腾上了半空,就像一面丈余宽的条形血红大旗,迎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