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自然是乐在其中,均是大声叫好。李清照站起身来,任凭红霞在身上流淌,来到院中的一颗红豆树下,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右丞这首诗可将离别相思之苦写尽了,不如就以此为题,各做一首,诗词不限,各位以为如何?”
赵佶反正是无所谓,抄谁的不是抄啊,黄庭坚却是面有难色,原来他崇尚瘦硬奇拗的诗风,追求的是用典,讲究的是字字有出处,习惯于说理,似这种离愁别绪,男欢女爱可不是他擅长的,不过见几人都没说什么,也就不好拒绝。周邦彦本来擅长的就是这种闺冤伤春,自然也是赞同。
就在几人都在冥思苦想的时候,赵佶却偷偷凑到李师师的身边问道:“师师姑娘怎么带上面纱了?”
李师师转过头去,背对赵佶,淡淡的说道:“公子为师师做的事,师师很感激,奈何今生缘浅,相见争如不见,以后还是不见的好。”
赵佶不知她为何总是躲着自己,心情烦躁,拿起笔写下了一首诗,吹干了墨迹,背转着放到了李师师的桌子上,李师师神色自若,居然也不看写的是什么。
赵明诚反倒对赵佶到底写了什么很是好奇,可人家正主不看,他也不能越俎代庖。
这做诗词讲究的是妙手偶得,似这种命题作文,一般是写不出什么佳作的,当然当年王勃鬼上身写出的滕王阁序不在此列。所以几人虽然都是当时的文豪,想要做的好也颇要费一番脑筋。李清照之所以出这个题目,其实是多日不见赵佶,多少体会到了这相思之苦,昨日做了一首好词,要拿来显一显,见几人都不说话,暗自得意。
李师师见几人似乎都在盯着赵佶给自己的东西,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各种场面见得多了,很快就想出不如自己先做一首,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不过她擅长的是唱别人的诗,自己虽然也能写几首,实在不觉得太好。何况她听到这相思两字,脑海中浮现的总是同一首诗,忍不住轻弹琴弦,吟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此时夕阳的余辉刚刚散去,院中半明半暗,李师师的声音总是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似乎眼前的美人并不曾真正存在一般。
赵佶没听过这首诗,还以为是李师师自己做的,忍不住大声叫好,李师师却接着说道:“有李绐此诗在前,师师实在做不出更好的了。”
赵佶一听,感情李师师这诗是抄李绐的,不知道这李绐是谁,诗做的不错吗,又不便问,好在身旁的周邦彦似乎看出了他的尴尬,小声道:“李绐乃唐朝一位奇女子,因爱而不能爱,所以放浪形骸,名声不佳,赵公子想来是没听过的。”
赵佶心说李师师不是要学这李绐,也搞什么放浪形骸吧?忍不住又看看李师师,见她念了诗又是端坐回原位,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哪有半点放浪形骸的意思?
另外三个男子听这诗实在是好,都有些心里发虚,李清照见状,拿出自己昨日写的小词,念了起来:“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这词若说意境吗,也不过是普通的闺怨。上片抒写伤春之情,下片抒写伤别之情。可魔术人人会变,技巧各有不同,才女写出来的就是不同啊。赵佶是看过这首词的,其他人还在深深玩味,他却已经大声叫好了,不过这次他的马屁却拍在了马腿上,叫好的表情跟其他人听完之后目瞪口呆的夸张表情相差甚远,明显是没把李清照这词当成大作啊。
李清照狠狠的瞪了赵佶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了,端起一杯酒,一口干了,下定决心一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赵佶。
黄庭坚见两个女子都已经念完了诗词,也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将自己两年前的一首伤春之作拿了出来:“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这词此时多少已有流传,可他实在不擅长做这类的词,所以只能盼望在座的几人没听过了。
好在几人听过没听过这面子都要给的,均是大声叫好,赵明诚更是急于表现自己,叹道:“惜春之词,无过此词也,尤其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与知春的人同住,该是何等乐事?”眼睛盯着李清照和李师师,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赵佶一听,就你还知识分子呢,这什么解释啊,忍不住谦虚的说道:“在下不才,对这句却误解了,还以为这换取归来同住,是和春天同住呢,还是赵明诚公子见识高,居然想到了要和人同住,佩服啊,佩服。”
赵明诚方才没仔细想,一首失误,现在被赵佶在美女面前摆了一道,恼羞成怒,走到赵佶身前,抓住赵佶的手叹道:“赵神医每日专研医术,没想到也懂诗文啊。”他当然知道赵佶诗文是不错的,毕竟当日他偶遇赵佶时就听到了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妙语,此次前来早做了准备,手里拿的其实是一包痒粉。这痒粉倒也没什么毒,不过是小孩子常来调皮捣蛋的东西,他的算盘是借着抓赵佶的手将痒粉倒到他的袖子里(此时的袖子很宽大)。
赵佶见他无事献殷勤,想来没什么好事,哪会让他靠近,两手一报拳,吸收他的注意力,一只右脚已经悄悄伸了出去。赵明诚哪能想到堂堂的神医居然暗算自己,一个踉跄,虽然没摔倒,可手里的痒粉一滑,全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赵佶在后面扶住了他,笑道:“在下也是略懂,赵公子何必行此大礼,快回座好好休息。”将赵明诚架了回去。
赵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看黄庭坚,随口道:“这词表面上写的是伤春,在下看吗,其实还是颇有余味的,尤其最后一句: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竟然使在下想起了诗经里的一句。”
周邦彦奇道:“不知是哪句?”
赵佶朗声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黄庭坚听见赵佶一语道破了他做这词时隐含的怀才不遇的心思,暗自神伤,也不说话,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了。
李清照本来等着赵佶出丑,没想到他诗还没做,却先玩起了品诗。她反复回味方才那首词,觉得赵佶分明是牵强附会,自己怎么就没觉出这里面有什么怀才不遇的意思。
反倒是周邦彦心有所感,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人到中年,成就平平,一叹道:“赵公子果然不是常人,有赵公子在此,我周邦彦还有什么诗词可做的。”居然将自己方才想好的词撕了。
这样就只剩下赵明诚和赵佶了,李清照看看赵明诚,见他坐在那里,好像在全身颤抖,很痛苦似的,忍不住问道:“明诚公子,你的诗词可想好了。”
赵明诚此时只觉两条前臂奇痒无比,恨不得把它剁掉,哪里能念什么诗词,强忍着笑蹦出了几个字:“让——神——医——先——来。”
赵佶见他奇奇怪怪,也是莫名其妙,不过他倒也不信赵明诚还有什么好诗词能胜过自己,借着几分酒意,信步走到红豆树下,迈出了第一步,望着李清照念了一首诗:“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树头结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这首诗是抄清代的,不过抄的也算应景。此时已经是中华诗词的鼎盛时期,赵佶虽然是抄袭,可也不能抄袭已经出现的诗词,所以还是需要很高的技术的。
李清照听他又做这种淫诗,小脸一红,吐了吐舌头。
赵佶不等几人叫好,迈出第二步,望着李师师念了一首词:“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此时天色渐暗,已经有下人来掌了灯,正是灯半昏时,月半明时,赵佶的身形在半明半暗中显得越发的潇洒飘逸,两女不仅看的呆了。
赵佶走出第三步,高声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fei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语言悲凉,闻者心伤。
赵佶迈出第四步,终于到了两女的身边,深情的说道:“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众人石化。
如果说赵佶前三首诗词还是让人叹为观止的话,这最后一首却绝对是让人如遭雷霆了,这?这是诗,还是词?它什么都不是,可是又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让人心碎,让人难忘,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次,赵佶终于将自己深深的刻在了佳人的心上,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又有谁能忘记这首诗呢。
就在两女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怪笑却打破了沉静,赵明诚再也忍不住身上的奇痒,哈哈的笑了起来,更是两手乱抖,如同抽筋。
众人吓了一跳,李清照吓得大叫道:“赵公子,你干什么?”众人心说难道赵明诚受不了这首诗,居然疯了不成。
赵佶第一个窜到前面,见他并没有口吐白沫,知道不是癫痫发作,看来没什么大事,安慰众人道:“没什么,据说蛮夷之地有一种抽筋舞,跳的时候需要全身抖动,想来明诚公子是听了在下的诗实在太高兴了,忍不住要跳舞为大家助兴。”
赵明诚听到赵佶这么解释,气得肺子都快炸了,可他此时只能笑个不停,哪能解释,只能继续不停的抽筋。
众人等了良久,见他还是跳个没完,笑的更是比哭还难听,还以为他嫉妒赵佶的才情,故意搅局,很是不爽,李清照更是不客气的说道:“明诚公子跳舞助兴,片刻也就够了,不用没完没了吧!”
赵明诚看到惹了李清照不高兴,只好边抽筋大笑,边朝外蹦去。剩下的几人听了赵佶的一步一诗词,哪还能做出什么诗词来,各自告辞离去。赵佶走的时候忍不住又望了李师师一眼,见她默默站在一旁,自己给她的那张纸仍旧摆在原地,显然是没看,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几人走了以后,李清照才拉着李师师的手道:“师师姐姐,官家的诗词真的太好了,要是能天天听他吟诗作赋多好啊。”
李师师摸摸她的头,看看桌子上赵佶先前留下的那张纸,犹豫良久,还是悄悄将它打开看了,只见上面写着: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师师姐姐,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