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的烛光下,三个大男人的目光齐聚在一张半寸见方的小小纸条上,仿佛透过这小小纸条,能够决定很多人的性命。随着纸卷逐渐展开,只见用红色墨汁书写的两行小楷:
“另有急报西城受损,弩多损毁,弩兵修葺,另五百百兵士出外救灾安民,西门城防空虚。”
两位将领见到此言,简直是破涕为笑,喜逐颜开。
这次连刚才稳妥持重的将军都激动了,道:“严公子,要照这样说西城守兵现在也就只有三百人啊!又没有如北城般的鬼斧防门,定能一攻即破!看来我和我这位小老弟,此功定然揽入囊中啊。”
想了一下,将军又补充道:“当然了,这次的最大功劳是严公您的呀,晋王此次决心一役,指明要请严公您出山,才能遂了我们晋国的愿啊,您放心,回国后,我定然第一个向晋王禀报您的功劳,严公子雄才远见,闻观堂三绝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严观则受用着他的溢美之词,把纸条放在桌上,说:“正如刚才参军所言,城内兵力,多有互遣补用之时。加之若无临敌消息,城防之兵亦多用于补给民事。他们这些兵力平时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打算进攻时,知道他们都在哪里。能做到这件事,方才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想必除了我严某人以外,也不多了。”
两位将领听着他侃侃而谈,心思却在走私。此战若能凯旋而归,他们在晋国朝臣当中位置可谓是首屈一指了,晋王定当倍加倚重。两位将领心里乐开了花。怀着激动的小心情出了军师营帐,各怀心思回营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大军开拔。两位将领引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他们的贴身兵士后面是严观则,再后面是他带来的闻观堂手下万又琪。队伍声势浩大,在长路之上绵延。
严观则觉得心中的某块郁结正在响起释放的序曲:”当初几经筹谋,只差一点点,我就能坐上这个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爵位。多少年过去,我又回来了!!“
翌日凌晨,初露的雾霭还未在豫州城外散尽,这座城池与她每日早晨一样,在晨晖光影的移动中渐渐苏醒。城外官道素如往日一样平静,既无行人也无来客。
熹微晨光里阵阵尘埃喧腾而起,继而是远处隆隆浮响。突见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银枪剑戟,兵强马壮,以闪电之势直捣防卫薄弱的豫州城西守门。未待守城士兵反应,他们已然杀至身前。
守城兵士慌忙中紧急应对,拔剑出鞘,与这突然出现的敌人展开搏斗。突袭者来势凶猛,兵甲健硕,守城的士兵亦战亦退,且战且走,也并未见殊死报国者,他们在敌人的步步紧逼中慢慢退回城门,退进城去。攻城将士大喜,乘势追击,杀入城中。
远处观望的晋国两将军已觉时机成熟。急袭小分队已经攻入城门,此时城门大开,守士逃窜,两将军便号令大军,发起总攻。一时间杀声四起,几千晋军,气势恢宏,涌向豫州城西失防的城门。
攻城士兵望向门内,还能看见愈战愈勇的急袭分队。急袭队员侧耳听声,已能察觉己军攻向城来的步伐。
不过这一切皆在大军即将临门之前,被突然开始合拢动的城门打乱了。
怎么回事?守城兵士不是疲于应对急袭队,分身乏术么?怎么会有富余兵力出来关城门?!不过也没关系,我众敌寡,未经特殊建造的城门想来也抵挡不住我军的强力。正当晋军要以强力阻止关门时,突见城上飞落而下几个巨大火球,在攻城队伍当中引爆,城下力量即刻灰飞烟灭。
攻城一轮未成,一轮又起,后面的晋军前赴后继,以金戈铁甲的浩势冲向城去。城上又一闪而下更多的巨大火球石砾,攻城士兵不堪其苦,四皆倒下。再一波的兵士又是一往无前,冲将上去。此时,城门已经是基本合拢。
城内急袭队酣战兴致正浓,策马追袭逃兵的时候,谁料得地上突然凭空立起绊马索,前方几人毫无戒备重摔下马。后面的士兵见此情景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的战马也皆被其他绊马索绊倒。摔在地上的急袭队员们忽听得背后喊杀声四起,城上冲下几队士兵拦住他们的退路。前方被他们追袭的兵将也不再逃窜,而是亮出长刀铁矛回杀过来。他们被前后包围,而且冲下城来的士兵数量、战力也并不比他们差,经过一番苦战,仍是注定不敌守兵、惨败告终。
城门现在已经被城内守将牢牢拴住。城外不断遭受火球重创,已经乱成一片。此时在城内,解决掉了急袭队的守城士兵们,又从地面登上城楼,只见城外敌军还在苦苦攻城,城上就又训练有素地亮出了长弓箭镞,如急林密雨般纷纷射下,城下敌军死伤无数。
晋军主帅方位的三人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场面的急转直下,只是说时迟那时快,胜败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已见分晓,三个人都来不及惊讶。
而在远处高高的城楼之上,还有一个人在远远注视着他们。
卢相如手持强弓,黑衣蒙面,找寻着他的目标。
强弩之末,力之未逮。按照一般情况来讲,从城上发出的箭矢是射不到他的。不过这里说的是“按照一般情况来讲”。
卢相如手里握着的弓,就不是一般的强弓,引弓射箭的人,也不是泛泛的习武之辈。虽然那晚在樊侯府里的书生装得挺像吧,不过现在面对着家国仇敌,他当拿出全部实力以灭家国之患。
卢相如回手抽箭,挽弓引满。强弓绷紧,稳若磐石,竟无丝毫抖动。在那一日的朝阳斜晖里,这个兀自矗立城上的持弓之人,同脚下的坚城一样,可以经受烽火硝烟的摧残,亦可百折不悔,只是从未心生退却。在目光与箭矢的交点,藏满了无尽的泣血心痛。他望着箭头直指的那个人,仿佛望着与令他与幸福失之交臂的刀斧手。如果说严观则的内心独白是:攻上燕国的土地,我等了很久了,那么卢相如也是这一句:我等你,等了很久了。
弓已弯满,他有力的臂肘也已绷紧,今天,做个了结!!
箭矢应声出弓,划空而过,直奔严观则胸膛。
远处,严观则还在紧张地观看战场形势,忽听得耳边生风,白光横空划过,一支白羽箭直插严观则脚旁。严观则凝视箭身,大感疑惑。他忽然急而望向城楼,只可惜什么都看不清。
这边城上的卢相如早已搭好第二支箭,其挽弓搭箭的速度和手法,有如行云流水,第一支箭还未落地之时,他就可以精准发出第二支,这是多年苦练的结果。
第一支箭本可射中,不料因为战事如火如荼,火光四起,烟气弥漫,城下的火气热浪升腾而起。气浪滚滚,波及箭羽,影响第一支箭偏离了方向。到了这第二支箭,卢相如已在瞬间调整好角度,计算准偏差,就算是把计算调整的时间也算进去,都不影响两箭的连续性,第二支箭仍是紧接着第一支连续射出的。这一支位置极准,可谓分毫不差。
只是有了第一支箭作提示,敌方已经有了警觉。从旁的万又琪拼死护主,大喊一声:“堂主!!不好!”飞身挡在严观则前面,身中一箭,抱着严观则跌下马去。
摔在地上的万又琪顾不得自己身上负伤,急切对严观则说:“不好,堂主,快跑,快跑,有人的目标是你!”严观则还没缓过神来,第三支箭已经射出。不论发出哪一支箭,也不论是否射中,卢相如在城上都从未改变的冷静沉着。看他坚毅的侧脸,宽厚的胸膛抵住拉紧的弓弦,蕴藏着敌不两立的深沉与执着。
此时城下万又琪大喊:“快跑!”严观则仓皇爬起,跌跌撞撞向军队后方跑去,此时第三支箭已落在他刚才下马摔倒的地方。
第四支箭已上弦,白衣的严观则在军中移动,此时他身边已无人能替他挡箭,一击可中。正在此时,唐榷铭在城楼上大喊:“不好!相如,不好!!楼下报告有一小撮人在从内打开城门!”卢相如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