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世界的终点
韩羽睁开惺忪的双眼，潮湿的感觉已经蔓延到腰部。
韩羽喜欢做梦，特别是完整的梦，不过，最近他却十分苦恼，每次游荡在一片火热的暗红色的热浆之中，让汗水打湿了被子，才从风吹后的凉意中醒来。
韩羽知道，隔壁的女子不喜欢洗衣服，若是给她一件已经湿透了的被子，她会抓狂的。
天依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模糊地睁开双眼，仿佛感觉到什么糟糕的事情，不过，睡意又漂浮在脑海，再次沉沉地睡去。
韩羽听到这声喷嚏声，也是吓了一跳，仿佛天依姐看到被子一样，待过了几分钟，韩羽确定天依在睡意中时，才放下心来。
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而冬日的寒风依旧肆虐在这空旷的街道上，预报中，今天可是一个雪天。
韩羽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在他觉得，只有穿得像米其林一样，才能在冬日中懒过一次次寒冷。
从桌上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上翻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备注为“悟空”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直到对方睡意朦胧地一声“喂……李文清……哪位？”韩羽才发现电话打得有些早了。
“那个，大师兄，被子……湿了。”韩羽犹犹豫豫地说道。
电话那边传来清脆的笑声，“哈哈，小孩子又尿床了？就这点事就打扰姐姐的美梦？一会儿到你那里了你带下来就行了，姐姐要再睡会儿。”
说完，电话便挂掉了。
韩羽明白事情搞定了，长长地舒了口气，用凉水洗脸刷牙，便扛着被子匆匆地走出门。
门重重地关上的一刹，天依醒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如同猫一样揉了揉松散的头发，便起床走向厨房。
韩羽在冬日的寒风中等待着救他的人，尽管路人都用一副看猩猩的眼光看向扛着被子的韩羽。
一辆不常见标识的汽车从拐角红绿灯飞驰而来，恰好刹在了韩羽面前，韩羽退后两步，周围路人投来惊讶的目光，韩羽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猪，把人家的车拱了。
得得，这车看来也不是白菜价，韩羽看着车窗缓缓落下，正如电影中一样般配——黑墨镜黑风衣，再加上有棱角的杀气脸庞，让韩羽默默地在心里“靠”了一声。
“小羽，东西放在后备箱中。”没有想象中从风衣中掏出一把枪抵在脑袋上，只是一句有些笑意的话。
韩羽暗喜，幸好不是大师兄的老爹来的，要不然这糗就出大了。
韩羽挠挠头，道了句：“谢谢叔叔。”便飞速地将身上的被子放在后备箱之中。
“小羽！”一个声音略显清脆的声音从车中传来，正在微笑的韩羽瞬间僵直了身子。“中午要来我家吃饭啊，叔叔让你尝尝我的新手艺。”
只见车的后玻璃换换落下，露出一副年轻的模样，这便是李文清的老爹，一个乐天派和大富豪，整天吃喝享乐，神游天际，对李文清极其宠爱，废话，人家老爹好吗！
“我……我姐姐在家给我做饭了……”韩羽冷汗直冒，没想到BOSS出现了。
“啊，这样啊，我刚刚给你姐姐打电话，让她中午也来，就这样说定了。”男子一副笑意，从衣兜里掏出一只雪茄，剪掉雪茄头，叼在嘴里。
没有等韩羽回答，司机便加大马力，汽车爆发出轰鸣声，仿佛是头猎豹，已蓄力待发，最后留在韩羽眼中的只剩下雪茄所散发的白色烟。
待韩羽回到家，早饭清淡的香气已经弥散在屋子中。
从厨房走出一个女孩儿，正处花枝招展的年龄，一身素白的围裙，没有一丝污渍，肩头上披着如瀑布一样顺滑的秀发。
好吧，韩羽不得不承认，要是把老姐放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折服于她的容貌。
“小子，赶紧过来吃饭，送个被子也得这么长时间！你的小情人是不是又勾引你了，哈哈。”女子用筷子敲了敲碗，银铃一样的声音，从秀口中吐出。
“哪有！”韩羽不满地说道，走到桌子前坐下。
“看来是得给你换一个薄点的被子了，每次都让人家帮你处理，也不嫌害臊，老姐马上该出差了，自己把寒假安排好！”韩羽的姐姐一边给韩羽夹着菜，一边说道。
“哦。”韩羽埋头在碗中的饭里，语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小羽这是生气了？”姐姐放下筷子，伸出手揉了揉韩羽的头，“过年前肯定回来，今年啊，那两人也会回来的。”
韩羽没有吭声，任由那纤细的手掌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李文清从睡梦中醒过来，草草地洗了个热水澡，她讨厌冬日中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于是今天只穿了薄薄的几层衣服，生病，仿佛不存在她的世界观之中。
走进厨房，佣人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整齐地摆在桌子上，她的老爸已经在喝着咖啡看着报纸，看到李文清后，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早上怎么不把头发吹干？湿漉漉的，出门会结冰的。”
李文清双手将头发整理到身后，披在肩上，笑道：“吃完饭就去，你这既当爹又当妈的，真啰嗦。”
李文清的父亲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韩小子和你的性格不大相仿，我很好奇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他啊，”李文清用勺子将布丁送入嘴中，“总觉得哪里见过似的，不过，他就像个透明的人，不是人人看不起他，而是觉得，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世界么。”李文清的老爸喃喃道，再次笑着摇了摇头，拿起了桌上的报纸。
……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
韩羽看着坐上出租的天依缓缓消失在人海中，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此时夕阳正伴西山，在此冬日中，竟然看到了夕阳。
忽然间，韩羽想到很久以前，一个在树荫下离开的小女孩儿。
她离开时，趴在韩羽的耳边说道：“这个世界，强者要走出去，所以，我要走出去，韩羽哥哥，你也要如此。”
多少年前的回忆，在此时竟历历在目，韩羽不禁叹了一口气，路边的小贩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歌曲，仿佛是世末之歌，伴着黄昏，已至终结。
韩羽从衣柜中取出一条围巾，戴上手套，从车库中将自己的自行车推出来。
他希望今天下雪，只有下起了雪，街道上的人才会慢慢减少，只有下起了雪，冬日的寒风便没有那么刺骨。
樊州，是一个景色优美的城市，所有的人都在享受这个城市的美丽，出城者极少，入城者更是难遇到，去年燕子今年飞，仿佛与世相隔，时光的脚步在这个悠然的城市之中慢了下来。
韩羽不喜欢，虽然，这是他深爱的城市，但是，他年龄的脚步，一步步探索着，他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于是，他要去寻找，在自己最熟悉的城市寻找陌生感。
将买来的豆浆装在自己的杯子中，草草地吞下两个包子，在报亭的书报之中巡视了片刻，便再次踏上自行车，朝着全城唯一的书店，也就是樊州的最南边，那里，开着一家极其古老的书店。
樊州南邻一条河，过了河，便是一片山林荒地，河水湍急，也没有人在两岸搭上桥梁。
韩羽推开破旧的木质门，几缕尘埃从门上震落，清灵的风铃声中，韩羽轻轻拍打了肩头的灰尘，提着略带温热的豆浆，站在了书架的前面。
“哟，瞧瞧谁来了！咳……咳……”一个干瘦又驼背的老人从柜台前露出了头。
韩羽丢在桌子上两枚硬币，便挨着柜台坐下了。
老人并没有迅速收起钱币，只是干巴巴地笑道：“韩小子，说吧，你是知道规矩的。”
韩羽没有丝毫的犹豫，说道：“老王头，我想要一份世界地图。”
“哟！”老王头拿起其中的一枚硬币，瞧了瞧上面的年份，继续说道：“世界地图？在别的地方不贵，在樊州可是价值千金，你小子……”
说完摇了摇头，皱巴巴的手将硬币立在指尖转了起来。
“樊州……”韩羽刚出口，便听“啪”地一声。
“哼！”老王头嘴里吐出一声冷哼，“樊州是个宝地，无数的人想进来还要煞费头脑，你小子也算是世纪大战后的第一代吧，你呀，也是享着老人的血汗福了！”
韩羽赶忙站起身来，慌忙解释道：“老王头，我只是觉得少了什么，教科书中只有那些先贤文字和繁章算数，看不到一点世界的痕迹。”
“小子……”老王头只是一笑，从柜台后取出一个瓷杯，一只手不知道从哪捏出来一撮细茶叶，撒了进去，转身接了一杯热水，就放在桌子上，两人看着氤氲的热气中茶叶翻滚。
老王头接着说道：“韩小子，那只是表象，就像这杯老茶，想我这样的老人爱喝，但你们年轻人受不了里面的陈腐味，这也是表象。若是有一天，你觉得你找到了，我可以让你看看世界。”
“表象么？”韩羽喃喃道。
老王头低下头去，柴火般的手在桌子上铺开的泛黄书页上滑过，翻开新的一页。
韩羽没有再与老王头纠缠下去，只是默默地退出了书店，他知道，不论他再说什么，老王头也不会搭理他了。
在韩羽走出屋门的一瞬间，老王头再次抬起了头，看着寒风中，阳光下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多么久远的记忆了，真像啊，判将。”
然而并没有什么奇特的事情发生，生活依旧是生活，韩羽也没有出门就万雷轰顶佛光普照豁然开悟，只是有点渴，把温热的豆浆喝了，便在寒风中回家了。
过年前的几天，樊州下起了大雪，秋风的萧瑟已落幕，剩下的就是冬日的冰封和否极泰来的生机。
韩羽漫步在街道上，左顾右盼，看街上人群来来往往，他当然不是在寻找老王头所说的本质，而是在置办年货。
往年都是有天依姐在罩着他，几乎在过年时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做好了，其实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事情，毕竟自从韩羽记事以来，就是天依姐和他相依而过，亲人什么的只听天依姐说在国外打拼天下，赚些钱来，让一家人过得衣食无忧。
所以天依就成了韩羽的专职保姆，曾经韩羽还在奇怪为什么天依姐不是姓“韩”呢，天依说道她是韩羽爸妈收养的女儿，自小依靠天长大，便名为“天依”。
这一切都是旧事，韩羽并不知道过年都需要购置什么，就在街头闲溜达，哪里人多往哪里去，只是物品琳琅满目，让韩羽不知从何下手。
“哟！”韩羽身后传来一声怪叫，“来来，赶紧来搭把手！”
好吧，韩羽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了，除了李文清那神出鬼没的老爹还会有谁！
韩羽没敢多想，赶忙转过身子，只见李文清的老爹胸前扛着几大箱子的东西，完全挡住了他的身子，只在箱子的旁侧露出他那俏爽的平头。
韩羽赶忙上前扛起了一些箱子，一同走着，一边问道：“李叔叔怎么也在这儿？”
只见李文清的老爹无奈地耸耸肩，说道：“没办法嘞，过年了，管家都回家了，只有我这当爹的养家了，买年货啦！人多得没办法，我那牛逼的车只能停在几里路之外了。”
“这样啊……”韩羽点点头。
“来我家过年否？你姐姐又不在家，一个小男生，多危险~~”李文清的老爹忽然说道。
韩羽也是一趔趄，差点把手上的东西摔了。
“哎哎！慢点啊啊啊啊，那是个古镇出的陶瓷，摔了你给我打一辈子的长工也不够赔啊！”李文清的老爹惊呼。
“李叔叔，你是不是对我老姐有意思？我家发生什么都知道啊，你都是有女儿的人了，还想老牛吃嫩草啊！”韩羽略有些生气。
“话不能瞎说啊，你姐姐我俩认识得早啊！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小家伙瞎想什么呢，你姐让我照顾照顾你，我还正在考虑是不是过年要去你家住几晚上呢！”李文清的老爹瞥了韩羽一眼，说道。
韩羽丝毫不示弱，也甩给李文清老爹一眼，说道：“看在李文清的面子上，我就姑且相信你了，走吧，去你家过年去。”
李文清的老爹也是一趔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小子，你是不是对我家闺女有意思？”
“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