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下六人,似仙非仙,似魔非魔。同存囊下,却是异生异擅。旧怨难释,无意洒情灭生机。彷徨抽离,难道是否,但惑本心。戏谑之态,掩尽面下千思,知彼不知己。妄触深弦,唤破圆镜,神重然非所愿。
忽然一声碎地之音,移动之中的二人不慎将一沉香桌上的炼炉打翻在地,只听面上有疤的女子尖声喊道:“不好!言锦!是你的炼炉!”
只看言锦听到这话,瞬间呆住,神情彷徨无错,眼中尽是空洞。而方才一直只顾着炼药抄录配方的两人此时竟然也同时抬头看向地上的碎炉,甚至,眼中闪着丝丝惊恐。众人之中,唯独婉歌丝毫不受影响,攻势依旧猛烈。于是只听肌肉撕裂的声音,婉歌的右手竟深深插入了言锦的左肩胛骨,几乎再入点寸就会触及脖颈处的动脉。面上有疤的女子目光从碎炉立刻转向声音的来源,看清之后,“婉歌!你当真想要他死吗!”急的满面涨红,双拳握紧,然而依旧没有动身。仿佛一下子惊醒,婉歌阴冷的表情终于出现微动,然后,转而带上浓浓复杂。言锦额头已经渗出星星汗珠,然而他竟然又变成那副戏谑的表情,慢慢后退将婉歌的手从肩胛里褪了出来,只淡淡扫了一眼伤口并不去管它,而是转身对着面上有疤的女子:“哈哈哈,笙梓,我到底也在若水廷待了这许多年了,这点伤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嘴角抹上莫测的笑意,“你我都知道,婉歌是不会要了我的命的。”看着手上沾染的言锦的血,婉歌久久伫立,纷落的发丝掩住面庞,看不清神情。
“言锦…这药…”那边的两人却并不关心言锦的伤,注意力只是在地上的碎炉以及那散落一地颜色迅速异变的药材上。言锦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而面上依旧满是戏谑之态,慢悠悠走到碎炉处蹲下身,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将地上之物一一拾起。又听笙梓埋怨而又无奈地说:“婉歌,你不是不知道这药…”可是不等她说完,婉歌便冷冷打断:“与我何干。”然后转身拉着流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药树。
烈阳斜射,在婉歌的身后拖出一道狭长的暗影。天地一片明澈,却独独衬得离人的背影凄怨,哀愁。
药树之下,笙梓望着婉歌和流殇离去的背影,张唇动了动却并不出声:只愿一切如你所愿。然后,又急切地冲着言锦:“这下怎么办?如今你时限不多,这药是你最后的机会,可现在…”言锦轻轻长叹,收拾好起身,定定望着面前的笙梓,却是一脸轻松。
“如果天要亡我,再多虑也无用,而如果我此次命不该绝,再烦心也不过是杞人忧天。”
竹林深处,流殇只是茫然地跟着婉歌,并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做什么,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药泉,婉歌对着身旁的流殇,语气虽然依旧幽冷却明显可以觉得在微微融化:“你如今身体还没有习惯,也不够强壮,所以需再浸泡一次药泉,也可尽快让脸上的异色褪去。”
汩汩泉水翻流更替,热气弥漫舒惬身心。虽然今日在炼隐门产生很多困惑,流殇此刻只想彻底放下一次,于是眼睛半眯,心神无念。然而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之中,流殇似乎听到身旁婉歌语气微微带着凄凉,甚至,是乞求,轻轻说着:“流殇,来日出廷时,就让我伴随你。我只…求你…不要炼毒炼药。”流殇下意识地偏头看着婉歌,然而婉歌却是双目微合,静倚着泉壁,毫无动静,仿佛刚刚并没有说话。正当流殇怀疑是不是自己因为泉池太热产生幻觉,婉歌却突然睁开眼睛看向流殇,双目之中,竟然含着丝丝局促、期盼、哀愁以及,说不清的深深复杂。
流殇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婉歌,甚至,从没想过婉歌还会有这样的一面,看似幽冷坚不可摧,却终究是人心柔软。突然,婉歌眼神骤变,双手一下子紧紧抓住流殇裸露池中的臂膀,浑身颤抖着,恨恨而无比悲伤地吼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跟着我下地狱!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了他不是我,却还是装作不知道!为什么你不遵守约定瞒着我入炼隐!为什么!你说啊为什么!”越来越疯狂地摇晃着流殇,双目可怕地瞪大,抓紧流殇胳膊的指甲竟然深深嵌入肌肤之中,流殇脑中错乱而又惊恐地看着眼前突变的婉歌,竟一时哑然,甚至忘记了挣扎。这时,泉中一也在浸泡着的男子,眼见此景忽然迅速靠近,往婉歌后脊上就是狠狠一击。婉歌应这动作失去了知觉,慢慢倒在了流殇怀中,几乎与此同时,岸上传来渐近的人声:“果然还是发作了吗?早有担心,刚刚却还是一时疏忽竟然任她带着流殇走了。”闻声望去,竟是匆匆赶来的笙梓和言锦,二人表情十分严肃。只见笙梓一下子跳入水中,将手中的长衣裹在婉歌身上,然后迅速抱着她跳回岸上,又对着池中男子:“幸亏你在。”一旁的言锦看着笙梓怀中晕倒的婉歌,想要伸手接过却听笙梓:“你忘记你不能…”,悬在半空的双手微微僵了一下又收了回去,言锦微微侧身,目光越过眼前的笙梓和婉歌,冲着池中的男子说道:“苏木,愿流殇就暂时拜托你了。”然后,便和笙梓匆匆离开。
热雾更浓,流殇茫然无错的立在池中,那叫苏木的男子淡淡看了一眼流殇,“方才的事情你不用理会了,不过是婉歌的另一重人格发作。”又扫过她双臂被抓出的十个血点,“如今你还需浸泡三刻钟。”然后径自倚在婉歌方才的位置,闭目静息不再言语。回想方才似乎瞥到这男子的指甲和婉歌他们是一样的黑色,流殇心中猜测此人应该就是方才六人中独独未见的那位。
时间飞速,三刻钟晃眼便过,但见苏木从水中站起,一片阳光恰好落在他裸露的上半身,麦色肌肤配着健硕的身材,强壮威凛,恍若天降魔主。迅速拾起岸上黑纱轻披于身,然后俯视着池中已然睡着的流殇,语似寒冰不带任何情感:“愿流殇,三刻已到,你可以出来了。”说罢,便转身飞坐于身后一岩石之上,避看流殇出水,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