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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爱恨两茫

夙璃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很久,睡梦里还一直出现些凌乱的画面,再次睁眼时又忘了梦了什么,而周遭陌生的一切让她瞬间本能的竖起了警惕。在屋外的沈君华的心腹侍卫无影侧耳听见屋内轻微的动静,朝旁边的一个侍卫点了点头,示意他去通知沈君华。门突然被打开,夙璃面无表情的看着拦住她的无影,低沉着声音道:“让开!”

无影丝毫无畏的直视她,未出鞘的剑稳稳横在她身前,“夙姑娘请等王过来再出门。”

夙璃危险的眯了眯眼,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内坐下。无影见她再无动作便转身站在门外。

夙璃可不打算这么听话的留在这等那个沈君华,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后窗,正欲跳出去时,看见了几个丫鬟路过,侧身躲了躲,无意间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想不到咱们王爷这么厉害,连最强武的周国也能让他们惨败!”

“那是当然!昨儿我才听到顾将军跟郡主说,周王亲自上阵都不是王爷的对手!他们围攻的各个城都是惨败,几乎全军覆没!若不是王爷心慈,恐怕那周王都死在咱们王爷剑下呢!”

“嘘!豆儿,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知道知道!对了绿萝姐你有没有看到王爷那天抱回来的那个女子?据说她和八年前王爷抱回来的那个妖女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不可能吧?难不成是死而复生?怪吓人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夙璃把她们刚刚的话都收入耳里。按她们所说,想必那天周王败得很惨了!想起昏迷前那些乱杂的记忆,现在却又什么都记不起了。夙璃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她八年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与这个沈君华到底是什么关系?想多了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夙璃蹙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门毫无预兆的开了,一身紫袍的沈君华带着他惯有的浅笑走了进来,看她紧抿着唇不说话,柔声问,“头又痛了?”

夙璃并不回答他,只是戒备的看着他不语,沈君华有些无奈,走近了几步,问:“为何帮周巍?”

夙璃看了他许久才冷淡的道:“为了我要的东西。”

“你要的东西……”沈君华有些犹豫,试探性的开口,“是女娲血玉?”

夙璃有些诧异,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可以走了吗?”夙璃是一刻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他那带丝她看不懂的东西的眼眸会让她总产生道不明的感觉,仿佛她心里想的都能被他洞悉。

沈君华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对上她冷漠疏离的眼神后又闭口不言。夙璃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拿起悯月鞭便走了出去。

沈君华知道她是回周国,他不阻拦,是因为他从来不阻拦她做任何事,从前是,现在依然是!不管她做的是对是错,若错了,那便由他来偿还吧。

——————

周国王宫。

伤势还没恢复的周巍坐在大殿里,前面站着面无表情的夙璃。

“派出寻找的人还没有回来!夙姑娘再等等吧!”

因为前些天的战争,他国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的周巍原本就气,他这气还没时间洒出去,夙璃这厮又来追要还没寻到的血玉,就更是火大了,却又不敢对她撒火,只能憋着一口闷气好生好气的劝夙璃。

夙璃如何看不出他的不悦,她不以为然,他气不气是他的事,也毫不客气的直接道,“看来在你这里是没有找到血玉的希望了!”

“不!一定找得到的!你再等等!”

周巍连忙说道,但夙璃并不想听太多没用的,“不用找了,我把顾鸢带走就好了。”

说着便转身要走,周巍知道她一向言出必行,按捺不住快暴走的脾气,直接冲过来伸手拦住了她,蹙眉瞪目道,“我绝不允许你带走她!她现在是我的!”

夙璃无声冷笑,“允不允许不是你说了算!你夺人之妻就罢了,还真当她是你的了?呵~”

周巍似乎对这话很敏感,不自觉便说了些他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顾鸢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她!即使是你这不人不鬼的东西也不可以!”

他这话,刚好被刚走到门外的人听见,浑身一震,胸口处不受控制的一阵闷痛……

夙璃听了他这话,不急也不恼,只是唇角的弧度越弯越深,猛不其然的一掌拍向他。

“嗤——”一口鲜血吐到了地上。

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受了这一掌的,并不是周巍。恢复理智的周巍和夙璃同时一惊,周巍抱着身前的人喊道:“阿筱!”

夙璃惊讶的是,这个被女子的样貌竟然与顾鸢长得一模一样!她以为这是顾鸢,而周巍却唤她阿筱……

“阿姐!周巍!”昏迷了数日,方才醒来的顾鸢恰巧闯入这里,却不想看到了让她难以置信的一幕——顾筱!她失踪了20年的亲姐姐,竟然会在这里!

夙璃若有所思的看着跑进来的顾鸢,随之意味深长的在旁边看着他们不语。

周巍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没想到顾筱会突然进来,更没想到顾鸢会今天醒来也闯入这里……有些东西,似乎再瞒不住了……

顾鸢只担心着受伤的顾筱,并没有多在意自己为何会在这周王的王宫之中;她看到有些虚弱的姐姐诧异又心疼,与周巍扶起了顾筱。顾筱下意识的把周巍推开,顾鸢问夙璃:“夙姑娘,她的伤势……”

夙璃淡漠道:“只是受了点内伤,死不了。”

顾鸢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说什么,没在看她,问顾鸢,“阿姐,你怎会在这?”

顾筱苦笑不语,顾鸢瞥了眼后面沉默不语的周巍。夙璃突然冷笑道,“已得一人心,却贪念着他人之妇,果真自古男人多风流!呵~”

顾筱脸色苍白,回头看向周巍,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周巍看她苍白的脸色,担忧的开口:“阿筱……”

“啪——”

响亮的一个巴掌声,周巍不可思议的看着甩了他一巴掌的顾筱;顾筱笑了,笑里含着苦涩和颤抖,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流走,不复存在。“周巍啊周巍!十六年过去了,你竟还如此痴心妄想!呵呵,毁了我还不够吗?阿鸢你还是不肯放过!”

她这话不仅让周巍愣住,顾鸢也是一愣,“阿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筱失望的闭眸,似乎没有听到顾鸢的疑问,继续说着,话语里说不出的苦涩“十六年了,整整被你囚禁了十六年!我以为这都是为了让我替阿鸢偿还她给你的痛,所以我心甘情愿;我以为,至少你会放弃阿鸢,不再纠缠她!我以为……”她睁眼,悲凉的眸眼望进他的眼底,“你至少是……爱过我的……”

所有人都震惊,但谁也比不过此时顾鸢内心的震撼。她不知道失踪了这么多年的阿姐竟然会是因为她而被囚禁!她不知道曾经阿姐说的那个人竟然会是他!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周巍竟然还对自己怀有那种心思!很自责,很懊悔……

“阿筱!阿筱!!”

顾筱情绪波澜太大,加上又受了伤,承受不住便昏倒了,周巍心急的抱着她回房,喊丫鬟们传太医。顾鸢担心着顾筱的身体,一下子也不敢有太多情绪,跟了上去陪着顾筱。

来把诊的太医看到两个相同面孔的人都很诧异,但周巍杀人的眼神让他不敢多想,老老实实的给顾筱把诊。

大殿里只剩夙璃一人。她想,既然这里不可能会有女娲血玉,那她也该走了!只是不知道,下一个地方又该去哪儿?面具下的柳眉轻蹙着,不其然的想起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紫衣男儿……几不可闻的轻叹,抬步便要离开。

才出了殿外,便碰到了拦住她的顾鸢。“夙姑娘留步!”

夙璃似笑非笑道,“离王可是惦记着你呢!太妃不回去吗?”

顾鸢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有些从骨子里散发的气质是假不了的,即使夙璃说话无情,她也不多在意,每个人的性格各异,说话不留情面的,不代表就是坏人。顾鸢温和浅笑着,“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不了结了它,这结就会越结越大,始终留在那里无法释怀!等处理完这些了,我会回去的。”

夙璃不语,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不问我,那天为什么带走你?”

“你有你的原因,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而且如今也不重要了。”顾鸢道。“我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说着,转首认真的看着她。

夙璃微挑眉,“哦?”

“这八年,你去了何处?”顾鸢很认真,仔细的看着她的反应,“如今为何突然出现,却是在这周国?”

夙璃看向远去,良久才开口,“第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而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为了女娲血玉!”

顾鸢诧异,随之蹙眉,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闭口不言。夙璃看她的反应无声冷笑,才走了几步,顾鸢又叫:“夙姑娘!今夜你先留下来吧!这是阿姐拜托的!”

夙璃停下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她只是想看看,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留下她的目的是什么~要知道她夙璃从不做毫无意义的事。

——————

第二日,顾筱醒了后便遣开了照顾了她一夜的顾鸢。夙璃来到了她院中的凉亭里,还未开口,早已等待着她的顾筱便礼貌的朝她笑道,还很虚弱的她唇色有些苍白,“夙姑娘。”

夙璃也不想绕弯子,意有所指道,“我想你今天找我,必然是做好某些‘准备’的了。”

顾筱点头,“我只是想请姑娘帮个忙,我知道姑娘的规矩,条件随意。”

“哦?”夙璃似笑非笑,“那,你的一魄来换,如何?”

人都有三魂七魄,若少了其中一魂或一魄,就会导致心智不全而疯癫。夙璃以为她至少会犹豫,却不想顾筱想也没想直接点头。夙璃有趣的弯唇,“我现在倒有些好奇,你的这个忙是什么忙?”

顾筱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意的看着她道,“有一把‘七绝琴’,它能奏响‘魇’,为梦中人编织一场她所需要的梦!而能弹奏‘魇’的人,世间也只有你夙璃一个。”

夙璃确实没想到她想要的是这个,面无表情道,“那可不是拿走你一魄那么简单了!你可别后悔。”

“无所谓,十六年的囚禁生活,我也过得腻烦了,伤心莫过于心死,我不该对他抱有期望的!我只是最后希望他放了阿鸢,别再纠缠她。”

顾筱浅笑着,从昨天到现在,夙璃是第一次看见她笑,豁达而无畏,却有着别样的美。她与顾鸢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而气质却截然不同;顾鸢,她是从骨子里透着的优雅娇柔;而顾筱,她的性格是直爽豁达的,但多年的环境影响,渐渐把她的性格埋没,历经沧桑了的她,眉宇间总是有股淡淡的忧愁。

她又道,“我知道,你在找女娲血玉,周巍是找不到的,而他答应你的条件,便由我一起承还吧。”

夙璃脸色有些凝重,有些疑惑,“我不懂,你们人常说的爱便是这样吗?即使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却什么也看不到,这样也值得吗?”

“爱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与值不值得,你付出的得到相同的回报了,那是你的幸运;你付出的,如沙流走了,那也无法,谁叫你心甘情愿?”

顾筱看着远处,思绪有些飘远,自顾自的道:“27年前,六国还未成立,兴昭帝都繁荣昌盛。阿鸢那时是少有的兴昭女官,妹夫沈陌凌是天子的师弟,文武双全,也是兴昭的副将;那时候的周巍是兴昭主将,他与沈陌凌和天子都是同出一个师门的师兄弟,却因一个阿鸢,从此把沈陌凌视为仇敌!”顾筱说到此,有些嘲讽的轻笑,“阿鸢不仅貌美,还能文能武,倾慕她的人自然是许多,也包括沈陌凌和周巍。他与沈陌凌无论哪方面都是不相上下的,可是他却输给了沈陌凌!至少陌凌的性格各方面都是优胜于他的,他可能是这世间最懂天子的人,天子更是拿他当亲兄弟,只因他无心的一句话,天子便赐下一道御旨,从此阿鸢便是陌凌的夫人。我知道周巍一直心有不甘,六国初立后他便一直想方设法不断增强国土的势力,只为打败六国之首的离国,赢回当初本该是他的东西,可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原本的一个不甘心已经成了执念,他没有去想过,即使他真的打败了离国那又怎样?沈陌凌早已逝去,阿鸢也不会是他的了……”顾筱闭眼,掩去眼底的情绪,叹息轻摇头呢喃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若二十二年前我听了师傅的劝告,不下山没有遇到周巍,或许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夙璃一时无语。自古情字害人害己,她不懂,至少她现在不懂,也不想懂。顾筱收拾好情绪,朝她歉意的笑了笑。夙璃知道她的意思,也没说什么,一个人憋了十六年不曾倾诉过心事,如今有人愿意听她说,自然抑制不住有些话多。

夙璃手在身前轻柔挥动了几下,渐渐的便发出一道柔光,随之一把形状奇异的琴便显现了出来。夙璃伸手接住了它,它似弓的形,二十五根长短不一的银弦;琴身是古铜色的,还有几道裂痕。

顾筱打量着这把‘七绝琴’,有些许诧异,问道“它怎会变成这样了?”

“哦?难道你以前也见过它?”夙璃问。

顾筱没有回答,摇了摇头道,“没有多少时间了,开始吧。”

夙璃坐了下来,中指划上顾筱的眉心,随之鲜血便溢了出来。顾筱微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轻闭上了眼;夙璃用指尖沾上她眉间的血,然后轻抚上银弦开始弹奏着那诡异的曲调。刚弹响第一个音时,原本黯淡无光的琴身瞬间变得通体琉璃,散出淡淡柔光。

‘魇’是一个曲调,奏响它便能窥觑血的主人的记忆,然后随着血主的心中所想来为她编织她想要的梦。然而,当血主心无遗憾,不愿离开那个梦境时,魂魄便会脱离这个身躯,永远的留在那个梦中世界。简单来说,就是在现实中死去,活在那个梦里。

随着曲调一个一个的奏响,夙璃也轻闭上眼认真看着浮现在脑中顾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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