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谈企渔就在总经理办公室坐定,想审视一下前几天设计的新款儿童套装图纸。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心思久久静不下来,脑海里一会儿映现庞莉香的倩影,一会儿又叠印出冯菊影含愁的面容。
这个秋季,芳踪频顾谈宅,令他无法释怀。
正遐想着,电话铃响了。是城区商会古干事打来的电话。古干事已看到刚送达的《荷滇日报》,精神为之振奋,问谈企渔看到今天的报纸没有;还说,准备给他整理一份材料上送有关部门,云云。
这是怎么回事?谈企渔睥睨桌面,没见有什么报纸,莫名其妙地放下电话。
电话铃声又起。是赵村楠的电话。赵老板在电话里酸溜溜地称赞谈企渔是“当代武训”,还说谈副会长做好事过于神秘,在老板沙龙上一字不提,不够意思啦,什么的。弄得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吴谈富和郑三搬也接连打来电话,语气就比较友好了,均说了一番向他学习、表示敬佩和祝贺之类的话。
放下电话之际,当班的门卫孔稚群急匆匆把刚到的《荷滇日报》送交总经理手里。
谈企渔展开报纸一看,顿时傻了眼。报纸头版的右上角,赫然刊出一篇题为《迟到的报道,拳拳之心依然殷殷》的通讯。讲的是谈企渔出资380万元为梳妆小学建造教学楼之事,还配发了教学楼的照片。通讯的作者署名为“婉儿”。教学楼竣工庆典是春季里的事,拖到秋季里来报道,是“迟到”了。问题是,出资人一开始就和校方达成口头协议:此项活动不对外宣传。就是说,他不喜欢别人来“炒作”此事。为什么时至秋季反而要把他“亮”给读者?他弄不懂。
接下去的一个电话是市有线电视台新闻部的,说是要采访他。他婉言谢拒了。
少顷,梳妆小学校长艾米儿提着一只花篮,来到办公室。
艾米儿脸红红的,口吻饱含歉意:“谈总,实在对不起,今天报上所登载的文章不是我授意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邻居有个业余作者,知道新教学楼的事,向我了解过一些细节,还借走了教学楼的照片。我也不详他的用意,如实谈了你热心助学的事迹。不想,报纸上就发表了他的文章……实在对不起呀,我……”她一说就说了一大篓,用意自然是想取得谈企渔的谅解。
谈企渔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既然事情都见报了,也不是丑事,再作计较就没啥意思了。他反过来劝慰艾米儿:“艾校长,你也莫急。现在事情已经‘亮’出去了,也就算了。我只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实在不值得宣扬。不过话又说过来,这篇通讯赞扬我的同时也宣传了我的母校,实在算不得坏事。你还送来了花篮,不好意思。谢谢了,谢谢了。”
艾米儿见谈企渔如是表态,也便舒了一口气,更为他的豁达而生敬意。
艾校长前脚走,曾忆砚后脚来。他手里也提着花篮。
曾忆砚握着谈企渔的手:“谈先生,不好意思噢,今天是来向你道歉的。”目光逗留在那只花篮上。
谈企渔便知道他的来意了:“唉哟,是为报上的那篇通讯吧?又没有要我出‘形象宣传’费,还道什么歉呀?!倒是好久不见曾先生了,这一晌怎么样,很忙吧?”
曾忆砚说:“好久不见谈先生了。要不是受本报章立文总编辑的委托,还真脱不开身哩。章总编知道我和你熟悉,特派我来说明情况。这篇通讯本身写得不错的,你的事迹和精神也实在是应该宣传和弘扬的。艾校长一早便和章总编通了电话,讲了事情的原委。报社并不清楚谈先生有‘韬光养晦’之意,发稿前未征求你的意见。这篇通讯既无失实之处,又无不良影响。谈先生,你说,是不是?”
谈企渔笑了:“刚才艾校长来过了,那只‘致歉花篮’就是她送来的。今天看来是个好日子,贵报也送来了花篮,似乎为我‘贺寿’呀,实在不敢当。”
侃谈片刻,曾忆砚就告辞了。
不一会儿,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士步入谈总办公室。
谈企渔只得放下图纸,起身接待。
青年男士拿出一份报纸,自我介绍:“我就是今天《荷滇日报》头版刊登的那篇通讯的作者。”
谈企渔冷峻的脸色渐漾暖意:“噢,你就是‘婉儿’?好呀,你的大作我拜读了,文笔还不错哟。”
“婉儿”说:“我虽然写了这篇文章,可还没有亲眼见到过谈企渔总经理,所以今天特来拜访。”
谈企渔虽然对宣传他的文章心有愠意,但并不想怪罪作者。他理解一些青年作者的苦衷,见报心切。他在心里琢磨:这个“婉儿”来找他的动机。
“婉儿”说:“我曾听说过谈总的传奇经历,想进一步了解了解。不知您愿意不愿意让我来为您写一篇长篇报告文学?专门出一本书也行,肯定有读者,很可能成畅销书。”
谈企渔笑了:“你想为我树碑立传啊?此事嘛,我看就免了。我很忙的,眼下正在审视设计图纸哩。”
“婉儿”的脸涨得通红:“谈总别误会我的好意。我不是那种庸俗的作者,我不会拉您什么‘出版赞助费’的。我不过是对文学的一片痴情和虔诚,觉得遇上这么一个好人物、好材料,擦肩而过,实在可惜。”
谈企渔的神情变得亲和:“谢谢你的好意。我真的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接受你的采访。待以后有空闲时,让我再考虑、考虑,如何?”
这时,袁林菲婷,走进办公室向总经理请示:“谈总,今日的《荷滇日报》要不要登记入档案库?”
谈企渔凝视她,问:“你的意见呢?”
袁林菲婷说:“那篇通讯写得不错,讲的是谈总,自然离不开公司本身的发展。当然要入库。”
谈企渔沉吟一下:“好吧。”
“婉儿”自然听懂了这段插曲,不禁心花怒放。更使他心花怒放的是,这位亭亭玉立的年轻模特儿正友好地打量他。他被袁林菲婷的美貌所吸引,两眼痴痴地望着她。
袁林菲婷请示完毕,欲走。谈企渔叫住她,在她耳畔轻语了一番,和她一起走出办公室,把客人晾在一边。
几分钟后,袁林菲婷又来到谈总办公室,用柔柔的声音问:“哪位是‘婉儿’?”
青年男士受宠若惊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站得笔挺:“我、我就是。”
袁林菲婷窃窃地笑。她手里拿着一件企渔牌丝绸衬衣,说:“谈总嘱咐我把这个小礼品送给你,聊表心意!”
“婉儿”连忙伸手去接:“谢谢,谢谢。请问小姐芳名?”
袁林菲婷也不矜持:“我叫袁林菲婷。”
“婉儿”说:“这个名字很独特,漂亮的小姐自然应该有个漂亮的名字。”
她笑着问:“你这么个大男人,名字怎么叫‘婉儿’?也太那个了吧。”
“婉儿”说:“那是笔名。我的真名叫柳福贵……”
袁林菲婷“噢”了一声,回首朝他嫣然一笑。
柳福贵今天收获颇丰。不但得了一件“依莲衫”,还有机会认识了模特儿小姐。当他和模特儿小姐告辞时,他在心里发誓:我今生一定要追到袁林菲婷,即便追到天涯海角,追到海枯石烂,也要追下去,不获全胜,决不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