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官道上一行杀气腾腾的武士正在急马高驰着，已经是至正十二年的润三月了，但是沿途的田地却丝毫看不见春耕的农人，今年怕是又是一个大荒之年了。
“大人，是不是找个地歇一歇？”一个穿着元廷四品官服的汉人勒住战马，转头向身边的色目人询问着，“这一个大上午的，疾驰了两个时辰，让儿郎们喘口气吧。”
“好，”色目人转眼看了看身边那些冀盼的眼睛，点头应允了下来，“那边有片林子，且去歇息片刻，找口水喝喝！”
“察罕大人，”众人驱马走到林前，自然有侍者替两位大人铺垫好，才坐下，新任的汝宁知府李思齐就迫不及待的和顶头上司达鲁花赤察罕帖木儿议论来眼下的局势来。
“眼下虽然本军破了罗山，占了沈丘，但这上万人的人吃马嚼也是个不小的数目，朝廷也无余力支持我等，若再这么下去，恐怕不消红巾贼来打，咱们自己就吃死自己了。”
“李府尹考虑的极是。”察罕军原本就是地主团练，保家卫境尚属得力，然而要和几十万香军硬耗，绝不是他所能和所愿的，所以他这次才和李思齐一起离开老巢。“我等这次一定要在平章大人那边求得扩展的名义。”
察罕的话的确不错，自打枢密院同知赫厮的阿速军，平章巩卜班的领侍卫汉军、爱马鞑靼军以及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的三十万大军均折戟在刘福通的红巾军手中，整个河南江北行省就数行省平章答失八都鲁的力量最为强大了。
若是得到他的支持，那么察罕这支小小的团练也就能彻底放开手脚，经营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不过，”李思齐的话吞吞吐吐的，眼神却在随从马匹上那装得鼓鼓囊囊的行囊上游走，“平章大人万一收了钱，却拖在不办怎么办，这些可是咱们所剩不多的血本了。”
“我看不会，即使咱们不使钱，平章大人看在我等万余儿郎的面上也得允了。”这个乱世有兵就是草头王，察罕算是看透了，而况他备下的台阶着实不薄呢。
正说着，周边突然传来弓箭破空的声音，几个察罕军的士卒惨叫的颓然倒地。
“香军？”两个人一惊，顿时抽出随身的刀剑，莫看李思齐是文官装扮，但是当初第一批突入罗山的却有他一个。“盾牌，树盾牌。”
随即几面明显是匆忙赶制的长盾被树了起来，没有盾牌的也蹲伏下去。只可惜林子中的树木稀少，又都只有盏口粗细，藏不得人。
看来，敌人的弓箭也不怎么多，见察罕这边有了盾牌，顿时弓箭也停了下来。
随即稀稀落落的四面围上了二十来号大汉。
“哪里的贼子，竟然敢打劫你家察罕爷爷！”看到突兀出现的敌人数量不多且没有熟悉的红巾，察罕立时心中一定，只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毛贼打劫错了对象。
“天地会只诛汉奸、鞑子帮凶，余者弃械不杀！”对面大喊着。
“天地会？”察罕、李思齐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常年行动在南方几省的会党，更不晓得他们是大宋职方司在大陆的马甲和外围。
“不要上当，”虽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但是并不代表识不破对方的攻心之计，李思齐大喝着，“我等手里哪个没有沾过红巾贼的血，岂不是皆为朝廷鹰犬了吗？”
“可惜了。”隐在暗处的方明暗暗的叹了口气，若不是手中的弓箭走街串巷之时太过碍眼，说不得就一气备上它十把二十把，也就用不着和这些元军费如此口舌了。
“看来还是要用到手雷。”方明盘算着，看着逐渐聚到一起的敌人，计算了一下距离，于是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来，掏出索环，扣在左手的小手指上，右手用力一拔。
待到丝丝白烟冒出，方明心中这才一定，“还好不是哑弹。”
随即他冲了出来，紧跑两步，看定方位就是一掷！
“这是？”看到林子里猛地飞出一颗黑乎乎冒着白烟的器物，躲在盾牌后的人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对方玩得什么花招。
“不好，这是雷震子。”察罕的侍卫中有在绿林道上闯荡过的浮浪子，好不容易想起流传甚久的江湖传言，但这已经晚了。
“轰！”的一声，最纯粹的黑火yao的爆炸力推动着四十八瓣铁片，以极大的动能四散飞去。一转眼，哀鸿一片，三死八伤，察罕手下的力量一下子减少了近半。
“上！一个不留！”方明丢掉弓箭手持利斧，第一时间扑了出去，随即身边那些真的、假的会众也纷纷出击，一场血腥的厮杀顿时在这小树林里展开了。
“这是，这是？”被手雷的震荡波冲击得昏头昏脑的察罕看着被弹片削去整个天灵盖的李思齐，不由得失魂落魄，雷震子，究尽是何神物，居然有如此的威力！若要是运用在军阵上，岂不是十万大军也一鼓而下了。
“主子，快跑！”心腹庄客的临时惨叫惊醒了察罕，毕竟他也是在血海里厮杀过的，他努力平息了身体的不适，抬头一看。
完了，局势已经完全倾向了对方，自己带来的官军只有四五个还在抵抗，其余的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看着隐隐合围的敌人，察罕并不准备束手待毙，然而即便战死也不知道葬身谁手是对战士的绝大污蔑。
“我们是什么人？你下地狱去问你的胡大吧！”方明啐了口唾沫在察罕的身边。从当年泉州的浦家到现而今的色目人，这些回回从汉人身上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还死心塌地的为蒙胡鞑子效死，那你就跟着去死吧！
“混账！”一听方明辱及自己的信仰，察罕暴喝起来，手中的宝剑一轮就待冲上来拼命。
然而，旁边簇拥的大汉又怎么可能让他得手呢，三个人夹攻上来，不一会就斩下了这个残杀了无数义军的侩子手的首级。
“老白衣，命令下去，将所有元兵的首级统统砍下，再带上两个兄弟连夜在沈丘城外筑一个京观，让那些为虎作伥的家伙，好生看看做鞑子走狗的下场。”方明吩咐着。
“是，大人。”老白衣点头应了一声。
这家伙其实并不姓白，也不姓老，只不过总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麻衣，所以才得的名号，他也是职方司的老人了，久在大陆活动，可惜是个共和五十年才入琉球的新功民，没有进过小学和武备学堂，故而屈居在方明之下。
“伤了几个？”方明看见另一位副手破头郑脸色不太好于是眉头也一跳。
“折了宋小乙和鲁大郎，还伤了三个兄弟。”
“直娘贼的！”方明不由得破口大骂，好半天才缓过来，“伤的重不重？”
“除了麻九是废了左手，其他左不过是伤了些皮肉。”相比老白衣，破头郑才是真正行走江湖的天地会会众。
虽然他明白自家这个来历神秘的香主和几个弟兄里有些不清不楚的背景，做事也瞒着他点，但是这些年也司空见惯了，所以也不敢多问，毕竟走上这条道，也没得回头路可走。
“找个地方将养两天吧。”方明叹了口气，前次斩杀那个投奔濠州红巾的那个小和尚多简单，连根毛都不伤，这次却等同折损了三个，已是两年来最高的伤亡记录了。
“等麻九伤势稳定了，叫几个弟兄护送回总舵去，顺便看一下还有什么新的任务。”
“也好，”破头郑点点头，“香主，兄弟们在这些狗官的马匹上发现了不少财物，你看？”
“点检过了没有，有多少？”这也不是第一回碰到了，不过通常是第一时间里分掉的，免得象宋小乙他们一样有命赚、没命花。
“五十两的官银约莫有四十锭，还有些金珠怕是值当个十来万贯的，铜钱也有四百緡，散钱就不算了。”当然还有马匹和从元军身上拔下来的甲械，这些可是乱世里买不到的好东西，不过脱手嘛，就比较麻烦了。
“这样，金珠方便携带，就拿出一半作为此次交给总舵的作为例钱。”方明掐着手，“宋小乙和鲁大郎的家中各送十锭大银，麻九拿五锭，还有两个受伤的可以各拿一锭银子。”
这一来就把大头去掉了。
“还有，线人那边要打赏二、三十緡，剩下的归拢为十分，我拿二份，你和老白衣各拿一份半，其他归众兄弟。”方明做了最后的裁断，这也是水军那边常用的分配方案，自然不会有差的。
“是，香主。”破头郑满意的点点头。“若不是这次折损了弟兄，其实收获还是不差的，但愿下次能够还有这么好的差事！”
下次？但愿吧！方明的思绪顿时被扯得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