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扬勾起嘴角,忽然压低声音,“赵姑娘对他真心实意,他也一定能感觉到。依我看,我大哥怕她,并不代表厌恶她。”
“啊?”蓉蓉纳闷,虽说郑岐扬很可能受过感情上的伤害,可哪个受了伤害的人不渴望获得一份真正的感情,而被这段感情吓得就差钻到地缝里去呢?
“他这么做,说不准是因为怕将来伤害了赵姑娘。”郑文扬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当了这么多年媒婆,连男人的心思都看不懂,他的卫盈可别被她教坏了才好,“赵姑娘如果能让我大哥忘记过往的不愉快,消除顾虑,那撮合他们就指日可待了。”
完了完了,她又掉坑里了。蓉蓉大叹命途多舛,撮合他们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和心力,她就知道后补的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以前撮合其他人的时候,除了命格,一是看性情,二是看样貌,三是看门户。样貌美丑相差太多,性情就一定要更加合拍。出身相差太多的,就看他们能不能情比金坚或毅然决然地离开家庭,前者即使人前受罪,人后也甜蜜,后者自然可以开辟一番新天地。至于两者都不属于的,就大概要前后受罪了。在她看来,这两人性情上倒是绝配,不妨以毒攻毒,可谁曾想郑岐扬受过刺激?
当初眼看着郑岐扬自己送上门来,她怎么就没想想这个社会到底还是按劳分配,给那么多金子的事儿,怎么会容易。蓉蓉摊开手掌,“拿来。”
“什么?”郑文扬挑眉。
“事成多加一百两金子,请二公子预付二十两。”蓉蓉不耐烦地解释,谁家做个媒像他家这么麻烦,人家林大娘找儿媳妇就只问了她五句话,这不孙子都快抱上了。
“等事成之后。”郑文扬笑了笑,兀自拿起桌下的竹简看了起来,不再理她。
蓉蓉被他堵得牙齿直打颤,看着天色已完,索性决定回柳凭栏窝一晚。她从阮四藏酒的地方抱了一堆坛坛罐罐出来,兀自在厢房里灌了起来。阮四的酒比以前好了很多,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她竟越喝越想喝。直到确定自己是真的醉了,她才站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往出走,没承想竟撞到了门上,还是一道装饰用的假门。这一撞撞得她额头生疼,她越想越生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就势一口咬在了门框上。
“蓉蓉,你想不开也不能咬门呀,要咬你也得变回真身咬才有用啊。”阮四听到声音冲了上来,紧张兮兮地拉开呲牙咧嘴的蓉蓉,心疼地看着她由咬门变为捶门。
面对阮四,蓉蓉第一次萌生了如此亲切的感觉,“什么银柳仙人嘛,简直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百两金子都要赖,还要挟我。坏死了,活该他被三世情劫折腾。”
“就是就是,我早就说他不是好人,吝啬鬼一个!”阮四气哼哼地附和,虽然他很想说一百两金子不是个小数目,是她这个准狐仙贪得无厌了才对。
二人对视,忽然有了种知己的感觉,蓉蓉很感动地抱住阮四,“小阮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知道我好就行了。”阮四美美地笑着,摸着她的头,活像个老爹。
蓉蓉点点头,很知恩图报地说,“下次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再带你去见一个酿酒很棒的老伯,你的酿酒术一定会日进千里的。”她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继续说,“小阮,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难得她对他这么好,无论她说什么,他阮四都会答应的。
“今晚能把这扇门借我继续咬咬么?我觉得变回真身咬一定很过瘾。”蓉蓉一脸期待,她忽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发泄方法,想必提出它的人也不会反对吧,而且她的真身也确实该磨牙了。
“行,你咬吧。”阮四咬咬牙,痛下决心,只要不咬他就行。
紧接着是一阵夸张的话呼声,当蓉蓉用二十种动物的语言喊过“小阮万岁”之后,阮四终于决定提前关店。于是,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柳凭栏传来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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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袭人,清冷的月光洒在平阳面前的窗棱上,又是一年里的这个时候,让她不由得想起已逝的曹驸马。她心里凉凉的,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她坐起身来,忽然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蓉蓉。
她让人传召蓉蓉,不想卫盈代为回话说幸福居派人把蓉蓉叫回去了,心里多少有些扫兴,但一想到蓉蓉来平阳府并非卖身,也就只能作罢了。她看着卫盈,忽然想起郑文扬,就决定多问上几句。
平阳含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不由得感慨自己当年的眼光,她就是没来由的看着卫盈好。要说样貌,卫盈虽然也生的美,但也并不算冒尖的。要说心思,卫盈在府里多年确实没犯过错,和上上下下的关系也很好,但到底不如那些个会来事儿的。再说平日里的举止气度,她又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管受了什么委屈,憋在心里几天也就过去了。
她当初为什么看着她好呢?平阳就觉得能和她亲近,卫盈眉宇间有着一股柔情,一种能把钢刀铁剑化为绕指柔的柔情,让人看了就能安下心来。她看着卫盈一副既惊且喜的样子,满腹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这丫头要是再有点心思就好了。不过,心思这东西也不是从来就有的。
“听胡教习说你最近一直勤加练习,连睡觉都不能睡实了,日前一见才知道她没有瞎说。这儿就咱们俩人你也不必拘束,孤一个人闷了,就想找你来说说话。”平阳微微一笑,她还得再看看这丫头,以后若是郑文扬真帮得上忙,她可以把这丫头赐给他,也算笼络住一个人才。
若是这丫头以后开了窍,再逢上别的际遇,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去处。平阳微微一笑,不管怎样她都对得起这丫头了,“你在府里也有些年了,将来有什么打算?”
“奴婢是殿下的家奴,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哪儿能有自己的打算。”卫盈吓了一跳,坐也坐不稳了,“奴婢只想专心歌舞,尽好自己的本分。”
“你这丫头,这么随便说几句就怕成这样。“平阳呵呵一笑,拍拍她的手背,“女人总是要嫁的,将来孤为你寻一位如意郎君可好?”
“奴婢不敢想这些,眼下奴婢只想同胡教习学习歌舞。”卫盈含羞而笑,她当然不是全然没想过,只是这些话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说得出口。
她笑起来可真像一朵花了,平阳笑看着她,忍不住想试探一句,“可瞧见那日首座上的那位公子了?孤觉得他看上你了。”
卫盈想了想,首座上那位可不就是凶巴巴的郑二公子么?她打了个机灵,忙着跪在了脚榻上,“奴婢情愿一辈子都跟着殿下。”
平阳毕竟是过来人,朝她那双惶恐的大眼一瞥就明白了,可怜郑文扬富甲天下却连一个小小的讴者都吸引不了,“孤只是开句玩笑,平身,你肯专心歌舞自然好,姻缘之事自有天定。”
“谢殿下。”卫盈一听不会被赐婚给“恶霸”,一下子笑得甜到了心里,“奴婢只想像教习说的那两位姐姐一样,有朝一日能让每个人都喜欢看奴婢的歌舞。”
“哦?你口中的两位姐姐是谁?”平阳随口问道。
卫盈笑得比方才更甜了,眼中闪烁的光彩何其耀目,“一位据说姓郭,不过那已经很久以前的事了。还有一位姓卫名子夫,胡教习说她以后会来长安。殿下,胡教习说卫姑娘的歌舞是天下间最好的,将来殿下会召她来府里献艺么?”
“既然胡教习是说的,孤也想看看她的本事,到时孤就请她做你的师父。”平阳微微一笑,她早先听蓉蓉说起便让管家前去打听,结果就连几大歌舞坊的主人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看来所谓的卫子夫是个外乡人,还没有到长安来,甚至她还有别的名字。
关于卫子夫,想必蓉蓉对卫盈说的要多一些,正因如此卫盈才会对她如此仰慕。这样的人才她平阳府是一定要笼络的,为此她特意交待下去详加打听,“你先下去吧,孤让夫人备了些饼饵,你带回去就说是孤犒赏大家的。”
“谢殿下,奴婢告退。”卫盈行礼告退,从迎面而来的公孙夫人手中接过一只五层高的漆花食盒,乖巧地道了谢。
卫盈走得虽快,却不像蓉蓉那样一步一跳、两步一飘,倒像是碎步,走起来欢快而优雅。平阳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这丫头正是好年纪,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美好的时候,可惜时光易逝,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淡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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