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用犯愁。”张舍人还没等她说完,就从腰上摸出鼓鼓的一包碎银子,塞到蓉蓉手里,“都是给两位姑娘准备的,过些日子奴婢再来送。”
“这怎么好意思呢。”蓉蓉下了一跳,但想到话是自己先说出来的,也只能笑着把钱袋收起来。
“那卫姑娘就有劳胡姑娘照顾了。”张舍人笑道,忽然压低声音,“明天奴婢会过来接二位姑娘,皇上想看卫姑娘的歌舞。”
“诺。”这就是间接的圣旨了,蓉蓉恭敬地行礼。
张舍人笑了笑,转身推开门,“那奴婢就先回去了。”他斜眼瞅了瞅院子里放着的琴,“这些东西未央宫都有,就不用赶着收拾了。”
“张舍人慢走。”蓉蓉出门相送,见他七拐八拐地消失在视线里才回去。子夫迎面从屋里出来,蓉蓉把第二日献艺的事说了,让她好好休息,自己拎起水桶往外面去了。漫漫长日,要是没有一壶清茶相伴该是多么无聊的事,她得去烧水沏茶,顺便看看这里的环境。
蓉蓉沿着宫道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水井,她四周望了望,前后都是紧挨着的小院落,石砖墙、小红门,这样看起来倒像是某个有特殊风习的村落。有几个和自己穿同样衣服的年轻女子也朝这边走来,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她站在边上被过身去,侧耳倾听,不由得计上心来。
她趁着背过身的空当,双手一覆一翻之间已多了一小盘新鲜的水果,法术幻化来的水果格外光鲜,散发着浓浓的果香。她若无其事地端着漆盘来到井边,再慢悠悠地打水清洗。
一个头戴碧玉钗的家人子凑过去看了看,忍不住问,“姑娘,这些都是哪儿来的呀?”
后面两人也凑过来,蓉蓉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仿佛眼前只有这盘水果,“上面赏的。”
“上面?是哪位宫人?”一个圆脸姑娘轻问。
蓉蓉看看她们,刻意憨傻地呵呵一笑,“不是宫人,是皇上。”
“皇上看上姑娘了?恭喜姑娘,姑娘是怎么见着皇上的?”方才那个家人子一脸小心地拉住她。
“恭喜姑娘了。姑娘什么时候也帮我们引荐一下?”其他几个七嘴八舌地凑热闹。
蓉蓉又是憨憨地一笑,朝她们摆摆手,“不是我,是卫姑娘,你们找错人了。”
“原来是卫姑娘。”圆脸的那个立刻又多了几分兴致,她拽拽蓉蓉的袖子,小声问,“那你知道卫姑娘是什么时候见到皇上的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有办法就是了。不跟你们说了,我得伺候卫姑娘去了。”蓉蓉端起洗好的水果,扭着腰走了。
“这卫姑娘是谁呀?”
“不知道,应该和她住一个院吧。这么快就见着皇上了,我听说上一年进宫的家人子都还没见着皇上呢。”
“那这个卫姑娘也太有本事了,一定是个顶尖儿的美人。”
“美人有什么用?哪天被皇后娘娘知道了,还能好了?”
几人唧唧喳喳地说了一阵,各自散了。蓉蓉一直躲在门后听着她们的动静,一边听一边掩嘴偷笑,这些个女人成天见不着皇帝,要么就对着镜子顾影自怜,要么就在做活计的时候嚼舌头,至于被嚼舌头的对象自然是那些比她们幸运或不幸的人了。过不了多久,子夫的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陈醋桶的耳朵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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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了冬,被寒风充斥的宫巷推拒了那些娇弱的少女,虽然宫里给每位家人子都发了两套过冬的衣裳,但她们还是更喜欢挨着房里的炭火。这几日总有一台步辇从那些个小院落间穿过,停在其中一间门前。这步辇外面包着蓝灰色的缎子,外面看虽不华丽、显眼,里面却是暖和得紧。
子夫和蓉蓉便是被这步辇抬到未央宫的,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众家人子中充斥着猜测和艳羡。其实蓉蓉对这种方式是很不屑的,刘彻既然流连于子夫这座温柔乡,却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和她相见,分明就是顾忌着窦太主和陈醋桶。只是他虽然知道她们的厉害,却接连着召见子夫。在蓉蓉眼里,刘彻的爱就是一把铁锹,这把铁锹现在正在为子夫掘墓。
可惜这个正准备往墓地里躺的人此刻还一脸兴奋,虽然子夫极力掩饰着,蓉蓉还是觉得她在为偷情而兴奋。蓉蓉自从坐上步辇,心里的冷哼声就没断过,别看刘彻被陈醋桶管得死死的,恋爱经历尚不丰富,他把弄起卫小丫头的心思来可是得心应手。
她们第一次到未央宫的时候,刘彻先是让子夫为他歌舞,她在一旁弹琴伴奏,歌舞一毕便让她到外面伺候。当时她真是急坏了,要是子夫被他吃了,她还怎么向郑文扬交待,尤其这是未央宫,她不能使用法术的地方。于是她只能悄悄注意着里面的动静,等到非常时刻她就大喊“走水”。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呆住了,刘彻居然只是和子夫促膝长谈,他总是问子夫之前在宫外的生活,子夫笑呵呵地答了,他也微笑着说说他小时候的事,和子夫最大的身体接触就是摸了她头发几次。
这场面被别人瞧见了,或许会说,哇,世上还有这么纯情的皇帝啊。其实好些个童话故事就是这么产生的,就好像刘彻讲的那些小时候的故事。什么阴谋轨迹、悲戚潦倒都被隐藏了,剩下的只剩下隐藏着目的的美好。这种单纯的相处对子夫这般没见过什么人的女子来说最具有杀伤力,不信的话,瞧瞧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们是知音,不是因为皮相和权势才在一起的。他是那么的好,对她也是那么的爱惜与尊重,那么她也应该对他好。蓉蓉拨下最后一个音,不由得打了个机灵,酸,太酸了,当她又一次被“赶”到外面侯着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不拆塞他们,她就不是胡蓉蓉。
蓉蓉心里盘算着,耳朵眼睛一点儿也没松懈,虽然不能用法术,但视线穿透一层窗户纸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子夫从小炉上取下正冒着热气的铜壶,优雅地倒在一旁的茶壶里,热水浇在茶叶上发出一点声响,她抬眼看着刘彻:“等会儿陛下尝尝,这是奴婢从宫外带进来的。”
“闻着是好茶。”刘彻闭上眼睛,深嗅了口茶香。
“装,你就可劲儿装吧。就算她给你喝马尿,你也乐呵着呢。”蓉蓉心里暗骂,要不是她知道刘彻未来那些个风liu轶事和历史上卫子夫的结局,她一定会以为他会废后宫呢。
子夫放下水壶,坐正了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陛下又在安慰奴婢了,陛下什么好茶没喝过,哪会在乎这个,这不过是图个新鲜。”
蓉蓉脚下一颤,险些没撞在窗户上,这丫头笑得太好看了,她这个做狐狸的都要醉了,难怪一下子迷倒了两个大人物。以前在平阳府也没听说有谁追她,当然那时候她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走路总是低着头,恐怕也没几个人看过她的正脸。
“瞧瞧,朕才说了一句,你就说了一大堆。”刘彻淡淡地一笑,状似不经意地往后面的垫子上一靠,往子夫的方向蹭了蹭。
子夫一愣,小心地看着他,“陛下嫌奴婢聒噪了?”
“笨蛋,男人也是口是心非的东西。子夫啊子夫,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蓉蓉无声地呐喊。
刘彻摇摇头,没有回答她,只是自己倒了茶,喝了口,“好茶,的确是好茶。”
“陛下喜欢就好。”子夫点点头,也不再反驳,“不如奴婢再为陛下唱一曲吧?”
“好。”刘彻敛住眸光,尽量不去看那抹倩影从身边离去,尽管他们仍然共处一室。他忽然看向她,也站了起来,“不如朕为你弹琴。”
“陛下……这怎么能?”子夫惊讶地不知如何是好,顿时手到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不理会她的拒绝,刘彻坐在了琴边,手指动了动弹出几个音来,“如此甚好。”
完了完了,蓉蓉恨不得仰天咆哮,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不能再等椒房殿那边的消息了,她得主动出击。
蓉蓉低着头一路快步往椒房殿方向行去,她寻思着要不要换一张脸再去见阿娇,正想着却见一个宫女在不远处拐弯儿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她停下来回头看看那边巡视的侍卫,脑子一转,这不会是陈皇后的探子吧?
她微微一笑,故意低着头,慌里慌张地朝那人的方向疾走过去,用力往她身上一撞,“哎呦,谁在这儿站着呐?”她顺势抬起头来,正瞅见这人腰间的玉佩,上面刻着两个字“茯雁”,这该是名字了,怎么这么耳熟。
“你这个没长眼睛的,敢往我身上撞,你是哪个宫的?”张茯雁抬手就要甩她一巴掌,就在她的辣巴掌要拍到蓉蓉脸上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她定睛看了蓉蓉好几眼,突然用力揪住蓉蓉耳朵往宫巷那头拖,“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胡蓉蓉你害得我好苦。”
“我认识你么?”蓉蓉忍着痛,加快脚步跟着她,这时候跟得紧些,反而没那么疼。
张茯雁放开她,又用力推了她一把,“好呀,你当媒婆的时候害了我也就算了,现在还进了宫。说,你跟里面那个狐狸精是不是一伙儿的?”
“我说好妹妹,你能先告诉我你是谁么?”现在蓉蓉已经确定她是陈皇后的人了,可是她针对自己明显不仅仅因为自己跟子夫是一块儿的。
“我就是张府大小姐张茯雁,就是你毁了我的姻缘。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我爹送进宫做宫女?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到椒房殿伺候?”张茯雁气得直跳脚,一个劲儿地把指甲往蓉蓉面门上戳,奈何蓉蓉半坐在地上还能随着她的动作往后挪,让她进攻的动作屡屡落空。
蓉蓉这回终于记起来了,她不躲了,反而撞上去让她在额头上戳了一下,立时见了血,“茯雁姑娘,这不能怪我,那个浪荡子糟蹋了不少姑娘,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不让姑娘跟他结亲,也是不想害了姑娘。”
“胡说,大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张茯雁本来见她一个劲儿地向后退才使了大劲儿,没曾想真戳到了她,还见了血。再听蓉蓉这么一说,又想起之前听到的种种传闻,此刻她虽没和颜相对,态度上倒也软了些。
蓉蓉拿手绢按着头上的伤口,声音里略带了点哭腔,“他怎么不是了?要不然凭他们郑家的家业,怎么只有你们两家打算和他结亲?全长安城的姑娘里就属你和赵姑娘是真性情的直肠子,这不,我进宫前赵姑娘也正伤心呢。我这么做,真是为了姑娘好。”
倒也是这个理,张茯雁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朝她伸出手,把她拉起来后又立刻把手抽了回来,“算了,大公子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她指了指未央宫,“你是伺候里面那个狐狸精的?”
“是。”也顾不上茯雁辱骂她们狐狸了,蓉蓉很中肯地点头,正好她就是去告密的,见茯雁又要发作,她赶忙解释,“我可是迫不得已的,自我误打误撞地进了宫,就没一天好日子过。这个卫姑娘不知什么机缘见着了皇上,就让管事的把我和她分在一个院子里,让我伺候她。我没伺候过人,这你也知道,所以我经常被……”
蓉蓉呜呜地哭起来,茯雁愣在那儿看着她,她原以为皇帝身边的娇客都是温柔婉约的佳人,当然陈皇后不在其列,没想到里面这个卫姑娘也不是善茬。那这么说来陈皇后还是有胜算的,两个都凶,那就比谁美,有谁能美得过她们陈皇后?
“那你可愿意把卫姑娘的事告诉我?现如今我伺候皇后娘娘,也可以替你美言几句。”茯雁淡淡地道。
“好好,她叫卫子夫,平时就爱唱唱跳跳的……”蓉蓉又随口说了一些,尽量把子夫说得烟视媚行,然后偷偷看着她的表情。
茯雁从袖中拿出一块碎银子给她,“那个狐狸精是不是还在里面?”
“在,要过一会儿才走,最近都是这样。”蓉蓉用力点头,她现在点的是炮捻子,一会儿就等着泡炸了。见茯雁嘴角露出满意地笑容,她终于想起来为她们狐狸讨个人情,“茯雁姑娘,你能不总是说狐狸精这三个字么?”
“怎么,还是心疼那个狐狸精了?”茯雁微怒。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你总是这么说,会给皇后娘娘惹麻烦。”蓉蓉看了看手绢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她,暗示着自己都被她破相了,要是她还不答应就太过意不去了。
“算你懂事,回去找管事的舍人拿点药,我得去回皇后娘娘了。”茯雁得意朝她笑笑,回头就往椒房殿去了。
茯雁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宫巷尽头,蓉蓉把手绢往袖中一收,轻声哼起了小曲,让伤口复原的本事她自然有,只是头上有了这道疤在宫里就更方便了,她还得感谢茯雁让她顺理成章地有了这道护身符。
她的出宫计划终于要开始了,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可以做做汉宫里的生意。她得先拉个名单,把那些将来可能出宫的宫女都列在上面,嘿嘿,那可都是美人呢,她的荷包要前所未有的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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