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兵粮草的到来,让死气沉沉的王庭军营地一下子欢欣鼓舞起来。
尽管眼前都是人们充满希望的笑脸,耳边听到的,都是对她声情并茂的赞美,莫愁还是闻到了空气中鲜血的味道,混合着腐肉的臭味,似乎是前日血战的记忆,还在半空中弥漫。
前来迎接她的是左将军安普,阿犹兰逃走之后,他在王庭的嚣张气焰一下子荡然无存,像变了个人似的,和蔼可亲:“拓辛夫人,请这边来!”参战的贵族们列队欢迎,在通往国主大帐的路上争先恐后的向凯旋归来的女使者表示祝贺,莫愁看到了左翼比肩王掖呼斯,老人痛失幼子,显得比以前苍老了许多。
“国主夫人受伤以后,大人就一直寸步不离…”安普停在大帐门前,犹豫道:“拓辛夫人还是稍作休息再去探望吧,相信大人也不会……”
“左将军大人。”莫愁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冷说道:“我虽然是女流之辈,可是临危脱逃这种懦夫才做的事情,还是不屑一顾的。”
安普知道她是在说勾栏山血战时自己临阵只顾逃跑的事情,自讨了大大的没趣,摸着鼻子退到一边去了。
莫愁掀起门帘,自己走了进去。
国主夫妇居住的大帐里,站着不少从王庭带来的奴隶侍从,看到莫愁进来了,全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弯身行礼。坐在床边的曾侯珊站起身,原本消瘦的脸上下巴更尖了些,眼睛下面带着浓重的阴影,他看到莫愁显得很高兴,只是笑容看起来疲惫不堪。
莫愁跪下去,手背交错在额头上行了个礼,大腹便便让她的行动有些不便,曾侯珊连忙过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不必多礼了…拓辛夫人,去看看武君吧…她醒着的时候,总是在念叨你的名字…”
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慢慢起身,走到床边,就见周武君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惨白的脸色,美丽的眼睛紧紧闭着,在她的印象里像花瓣一样鲜艳的嘴唇,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了。她的目光缓缓移到那块盖在她腹部血迹斑斑的棉布上,心里竟然有了一个邪恶的念头——这就是报应吗?
“两个月前,冒珊包围了我们,前线的士兵来不及回救,眼看着就要被他得手了….”曾侯珊并不知道在这两个曾经情如姐妹的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悲伤地说道:“武君不顾我们的阻拦,带着女兵突围出去,虽然成功的烧了敌人的粮草,迫使他们退兵,可是她自己却受了重伤…已经两个多月了,伤口却还没有收敛,再这样下去……”
“不要这样悲观啊,大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熟悉的声音让莫愁不禁吃了一惊,她抬起头,看到床的另一边竟然站着刘丕湖:“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大人在夫人受伤以后就火速让人去王庭把我接来了。”他的笑容和周围凝重的气氛有些不搭调:“虽然现在的情况有些危急,可是也并不是全无办法,夫人的生命,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得!”
“如果刘先生可以救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曾侯珊殷切地看着他。
莫愁心如乱麻,她已经不能和他一样,真挚的表达自己的关心了,那个静静躺在那里的人,就像一把刀子,在她心里来回扭转,她感到肚子里的孩子狠狠蹬了自己一脚,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账房外的人群已经散去,在外守候多时的解忧迎着她跑了上来:“又要打仗了吗?!夫人!你放心啊!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现在知道我是多么有用的仆人了吗?…”“有时间在这里叽叽喳喳,快叫人给我烧点热水…”她虚弱得说道。解忧向远处的女奴摆了摆手,后者连忙去烧水了:“我看到了!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长着老鼠须的男人,我以前见过他呢!”
莫愁心中一凛:“见过他?!你不要胡说了,刘先生可是跟公主一起出塞的,他离开天朝的时候,你才多大啊?”“你怎么知道我多大啊?”解忧不服气地反问道:“想不到夫人这么聪明的人,也会以貌取人!”“胡搅蛮缠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你跟我说说,到底在哪里见过他的?”
解忧扶着她走进为她临时搭建的帐篷,女奴们已经搬了一只大木桶进来,等水一烧好,就服侍拓辛夫人沐浴了。莫愁在厚厚的毛毡上坐下来,解忧挨着她的脚边也坐下:“本来是不能告诉你的事情,可是不告诉你,你又要当我是胡说,所以…”
“长话短说。”莫愁只当她是在插浑打趣,疲惫的闭上眼睛。
“在老爷的书房里面啊!那时候我见他比现在年轻些,跪在地上一个劲向老爷磕头,哭得鼻子一把眼泪一把的!我送茶进去的时候,还看他在那里擦眼泪呢!好玩死了!这个人,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你说什么?!”她口里的老爷,不就是….莫愁一下坐直身子,盯着她的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两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啊。”解忧笑眯眯的,眼睛里却闪烁不定:“当年有一个很受皇室宠爱的家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有一天被判诛九族的大罪,而且是秘密被杀掉了!其中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就是老爷收留了他,告诉我这件事的那个人说,在询问老爷有关这个人的处置办法时,老爷在帛上写了三个字:留,庇胡。”
“庇胡….”莫愁只觉得心跳很快:“丕湖….”
“我不知道这家人到底犯了什么罪啊!”解忧抱起双膝,晃着身子:“可是这些年来,因为袭击老爷而被我杀掉的那些人,生前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胡家的那个人到哪里去了!…”
“夫人,热水来了…”
女奴打断了她们的交谈,莫愁心里的疑云却更加浓重了,女奴们过来帮她宽衣解带,她还想问两句,却看到解忧正忙不迭地往外走:“你去哪里?!我还想……”
“去解手!夫人有话一会再说吧!”
她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连蹦带跳的跑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