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又有何可担心的?”楼尘歌反问道。
昊云讪笑一声,摇头未答,手中的银针已准确无误的刺入楼尘歌的头部,接着连施数针,抑制住毒素的蔓延趋势,后又以金针刺入身体膻中、巨阙、气海等几个大穴,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昊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楼主,你身上的毒已被我抑制住,此后九九八十一天之中不可有任何的移动,每日子时、午时、戌时进药,寅时药浴,等会儿我便将药方写下交给……”昊云停了一下,意在询问交给何人最为安全。
楼尘歌明晓,点头道,“交给微澜就好,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就与微澜说,她定会办到。”
昊云穿过层层帷幔缓缓走出,只见水绛莘靠在不远处的朱红圆柱上,身上换了一件白色的宽襟广袖坠地长裙,上面绣着同色的缠枝莲花,蜿蜒在整个裙裾上,灵动的仿佛就要破裂而出。
见到昊云从里面出来,水绛莘撑起倚靠的身子,目光定定的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她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他。
“昊云……尘歌身上的毒如何?”她很少如此郑重的喊他名字,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不曾有过。她的双手拢在袖子里,整个人宛如踏云而来的仙人,飘渺而疏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五步,可为何他却觉得隔着千山万水,永远无法逾越?
不自觉的上前几步,在水绛莘有些惊愕的目光里,昊云突然一个伸臂,将她揽入怀里。淡淡的莲香清晰地出现在他的鼻端,他深吸一口气,似是满足的将头抵在水绛莘的肩窝。
水绛莘手足无措的盯着抱着自己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扑到自己身上来了,等了半响也不见他放开,水绛莘秀眉一挑,伸手点点他的背脊,“你……怎么了?见到女人就扑上来吗?”
如果真是那样,她实在要考虑考虑以后不再与他同行,虽然跟着他不怕没地住没饭吃,但为了她的名节,她确实要好好思考一下。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昊云明显一僵,他抬起头,目光有些疑惑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水绛莘看了许久,才慢慢道,“如果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你是女人。”
水绛莘双目一眯,怒火在瞳里乍现,玉扇自广袖中划出,不带一丝留情的劈向昊云的颈子。这一扇下去,带着水绛莘十成十的修为,若真的被打住,已不是伤不伤的问题,而是死不死的问题了。
凌厉的扇风划来,昊云反手而出,险险夹住玉扇,地面“咔嚓”一声,已产生几道细纹。两人以内力相拼,一时间僵持不下,如此下去,若无人收手,两人必会两败俱伤。
“咳咳……”细微的咳嗽声瞬间唤回了水绛莘的神志,她猛地闪身后退,头也不回的冲入了楼尘歌的房间。
而昊云则站在原地,低首看着自己的双手,最后无声一笑,抚袖而去。
“这个是服用的药方,这个则是药浴的。”昊云将手中的素锦纸交给微澜,细细叮嘱着,“两个药方中都有碧山灵芝,皆是三钱,不可多不可少,切记。”
“微澜明白了。”微澜谨慎的接过药方,“公子请放心,微澜会亲自弄的。”
楼尘歌中毒之事虽然被尘歌楼压了下来,但那些人既然能潜入尘歌楼,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次,所以,不能冒险,一点也不行。
昊云静静的立着,目光拉得很远,这点,她也绝对会想到的。
当昊云再见到水绛莘时,她正立在尘歌楼外,目光上下打量着前方不远的洞穴。他轻步走过去,与她同立着,目光亦盯着前方的洞穴,“这里是进入尘歌楼的唯一通道。”
“不错。”水绛莘的眼眸里变幻着,突然皱了一下眉头,眸中闪过迟疑。
昊云注意到她的神情,唇角扬起一抹笑,缓缓道,“如果在洞穴中布下炼狱阵,就万无一失了。”炼狱阵,顾名思义是一种相当狠辣的阵法,若不知道阵门所在,入阵之人必会丧生于此阵,无一例外。而阵门亦是非常难找,阵中幻影叠现,意志不坚者必会迷了心智,何况寻找阵门?若将此阵摆入无光的洞穴之中,无人可逃。
“嗯,但是现已四月中旬,五月便是武林大会,炼狱阵布下之后三月不可消,尘歌楼无其他入口,那些人该如何进入尘歌楼?”水绛莘的迟疑更深,她随手折了一根树枝,俯身在地上画着,“尘歌楼位于宁罗山山腹之中,四面皆是山壁,就算是临时凿出一道入口,也没有时间了。”
“其他的阵法……”水绛莘喃喃自语着,手中的树枝无意识的划着,“羽阵……不行,杀伤力不行……迦南阵……防御不行……”不行!水绛莘猛的丢掉手中的树枝,在自己所知的阵法中,除了炼狱阵,竟然没有一个适合现在的情况?!
“五星连珠阵如何?”一直安静的昊云突然出声,带着水绛莘熟悉的笑悠悠道,“在整个尘歌楼设下五星连珠阵,而楼尘歌所在的七层设下伽蓝阵,隔绝成独立一处。”入五星连珠阵者至少有三天无法出去,而伽蓝阵除了布阵之人,无人可入。两阵没有杀伤力,亦没有防御力,但用在这种情况下,却分外适合。如果刺客再次潜入,那就是瓮中捉鳖,若刺客混入应邀者之中,也无法潜入到七层,伤害楼尘歌。
完美无缺。
几乎所有的可能都被他考虑了进去,不仅可以保护尘歌的安全,也可以逮住上门行刺的刺客,可谓一箭双雕。
水绛莘略带震惊的双目定定的落在昊云身上,随即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幸好没与他为敌。”语气中有深深的庆幸,亦有说不出的苦涩。
“就按你所说。”水绛莘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抬手招来一名侍女,“你去与微澜说,我要借盘龙柱。”
盘龙柱,长约七寸,暗朱红色,顶端一圈圆形乳白色玉片,柱身描摹着金色的龙形花纹,一圈一圈攀沿而上,几乎遮盖了所有的红色。
水绛莘手持十根盘龙柱立于尘歌楼外,四下打量了半响,突然拔身而起,身子飘然跃上尘歌楼楼顶,手中掷出一根盘龙柱,带着凌厉的风声深深没入楼下的泥土之中。她向北移了两步,盘龙柱再次出手,没入泥土。
南方四步,朱雀方位;西方六步,白虎方位;东方八步,青龙方位;北方十步,玄武方位。以此类推,水绛莘甩出手中最后一根盘龙柱,楼下猛然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水绛莘置身其中,微微松了口气。
好了……
水绛莘随意的在楼顶坐下,白色裙裾铺了满地,宛如半开的花,美丽却不张扬。昊云悄无声息的落在水绛莘身后,见她就这么坐在落有灰尘的楼顶,丝毫不怕一袭白色沾染,眉心不觉蹙了一下。
“伽蓝阵布好了?”水绛莘不用回头就知道昊云立在她的身后,她微微斜了眸子看过去,看到昊云点头才展颜一笑,整个身子一倾,便躺到了楼顶上。漆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开来,眼眸微闭,似是要睡着一样。
昊云低头看着一脸闲适躺着的水绛莘,眉心的蹙起更深,良久,昊云突然伸手揪起水绛莘,飞身跃下尘歌楼,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入水绛莘所住的云月台,一下子将她丢进位于里间的浴池里。
水绛莘面目朝下,浮着的身子缓缓沉了下去,等了大约一刻钟,水面激起一片水浪,水绛莘破水而出,长发紧贴着面颊,衣裙的衣料本是轻薄,这么一浸水便成了透明,水绛莘也不在意,缓缓的从水中走出,取了放在附近的棉巾擦拭着头发。身上的衣服浸了水,略略有些沉重,水绛莘仿佛昊云当不存在一般伸手去结腰间的绣带。
水绛莘脱了身上的湿衣,仔细将身上擦干,然后才换上之前的墨绿色衣裙。而昊云始终背身立在一旁,似是早已习惯。
“你有什么事和我说?”水绛莘撩了撩肩上的湿发,径自在紫檀西番莲纹描金圆桌前坐了下来,慵懒的为自己倒了杯茶,双目盯在转身而来的昊云身上。
与他相识五年,她对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熟悉,刚刚在楼顶之上她只看到他的神色,她便知道他有事对她说。
“尘歌楼中或许会有内奸。”昊云在她对面坐下,取了水绛莘还未来得及喝的茶,浅啜着,“楼尘歌所中之毒名叫幽兰,生于飋空,是飋空最神秘的三大毒药之一,其药性极强,因此这药只有王室拥有,且都束之高阁,从未用过。此次在裔袹出现,我也很吃惊。幽兰的药性很奇特,只对女子有效,而且必须每日服用,十天之后才会出现中毒征兆,下毒之人不可能潜在尘歌楼中十日,所以有与他们里应外合之人,而且……”昊云放下手中的茶盏,修长的指轻触着杯沿,声音冷寒,“而且是她所亲近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水绛莘已经拍桌而起,按在桌上的手颤抖着,目中闪着不可置信,“不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昊云淡淡的说道。
“不可能!”水绛莘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僵硬,手掌握成拳,骨节泛白,“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吗?”昊云扬起一抹浅到不能再浅的笑,那种掌握全局的神情让水绛莘升起一阵冷意,只见他起身,俯身与她相对,声音低沉,“你若想要证据,我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