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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接下来几日,木弘与姬横等人忙于疗伤和布置出行事宜,与王子狐见面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间王子狐缠绕在许后膝边,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个母亲。见王子狐的笑声日渐清脆,许后脸上的郁郁之色慢慢散去,心里暗暗高兴,牵着他在宫墙内四处走动,并絮絮点点地向他说起王宫的构造。

王宫前面属办公区,这是王子狐不能进去的地方。后面的建筑基本类似后世的四合院,但规模大得多。听许后介绍,王帝的住房比较复杂,春夏秋冬分住不同方位的房子,舂居东方青阳、夏居南方明堂、秋居西方总章、冬居北方玄堂,实际上一年内每个月住的房间都各不相同:舂天的三个月里,天子轮流居住在青阳左厢房、青阳大庙、青阳右厢房;在夏天的三个月里,轮流居住在明堂左厢房、明堂大庙、明堂右厢房;在季夏月戊巳日里,天子居住在大庙大室,以静为主;在秋天的三个月里,轮流居住在总章左厢房、总章大庙、总章左厢房;在冬天的三个月里,轮流居住在玄堂左厢房、玄堂大庙、玄堂右厢房。

在这几日内,许后还牵着王子狐拜见了太后-申后、宋后和大王子泄父。王子狐记得拜见太后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虽然此前他也记得曾与太后有过几次会面,但这是自他清醒后第一次走进申后居处。也许是刚起床不久的原因,申后看起来有些慵懒,脸色有些苍白,她说话很慢,语调有些低沉,可能让人品味到威严,她给王子狐的直觉是个很不快乐的女人。

申后今早又在冲天的火光和凄厉的哭喊声中惊醒,这可怕的梦魇一直折磨着她,她努力过、挣扎过,可不管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始终忘不掉镐京沦陷那一夜的惨痛,她累了,也疲了,最终放弃了所有的抵抗,每日里呆呆坐在房里,趟缅在往昔中不能自拔,很少走出这个房门。

见到许后和王子狐的到来,申后沉郁霾的眉头稍稍松动,她挥挥手招呼侍女准备些点心,拉着王子狐在自己身边坐下,转向许后询问王子狐的病情。许后细细说了王子狐的身体近况,申后听后轻轻揉着王子狐的小手,幽幽叹道:“唉,泄父生而先天不足,狐儿的命运怎也如此多舛?”顿了一下,提了提声调道:“既然出宫对狐儿好,那就由他,你不必担心。虽然王室已衰落,但也不至于连王子也保护不了。”

王子狐清楚申后心中的痛:曾作为周幽王的王后,因褒姒的出现和受宠,她自己和儿子宜臼的地位江河日下,最后自己还被打入冷宫,儿子被剥夺太子之位放逐到申地。父亲申侯心痛自己和外孙并担心褒姒的赶尽杀绝,联合缯引犬戎攻破镐京并杀害幽王,曾经锦绣繁华的都城顿时成了人间炼狱。虽然后来申侯联合卫郑晋秦驱逐了犬戎,自己被立为太后,儿子宜臼被拥立为平王。但那活着的、死去的国人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不,确切的说,是她申后不能原谅自己。

王子狐从申后低沉的话语中感到她对自己深深的关切之情,不由得抬起头朝申后甜甜的笑了笑,伸手拿起快点心,往申后嘴边送去。申后望着王子狐清澈无邪的眼睛,慢慢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王子狐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如何艰难,一定要让申后和许后快乐起来。

王子狐见宋后和自已异母哥哥泄父是在晚饭后。那日饭后许后牵着他的手在散步,许后突然问他:“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到宋后那里走动走动了,我和你过去看看,可好?”王子狐心里也正想认识这个异母兄弟,当即点点头。

许后和王子狐走进厢房时,宋后和泄父正在吃饭。见许后两人进来,宋后放下碗箸起身相迎,施礼寒暄后,宋后道:“妹妹怎得闲过来走动?”许后道:“自从狐儿出事后,妹妹心情欠佳,,怕扰了姐姐的兴致,不敢叨扰,请姐姐恕罪。”宋后拉起王子狐的手,道:“妹妹不必如此,你我姐妹勿需讲究。只要狐儿能够早日康复,不必理会那些俗礼。”说罢,转向王子狐道:“狐儿,吃过晚饭了吗?”王子狐抬起头,甜甜的笑了笑,,随即点点头。宋后笑着对许后道:“不管吃没吃过,坐下来再尝点。”也不理会许后的推辞,拉着王子狐在泄父身傍坐下。许后见没法推辞,也只能跟着坐了下来。

坐定后,王子狐细细打量打量了宋后和泄父:宋后看起来比许后略显年轻,衣服装饰显得比许后齐整、高级,但论姿色和气质却远不及许后,只是许后更显得憔悴。泄父看起来有点像平王,可整个人蔫蔫的,个头没自己高,颧骨微突,皮肤略显得有些黑,眼睛里缺少他那种年纪应有的灵动。

泄父见自己母亲拉着王子狐的手兴高彩烈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撇,狠狠的瞪着王子狐。宋后用身体挡住许后的视线,对泄父狠狠的皱皱眉,嘴角努了努。泄父见状,只好收起愤怒,脸上慢慢堆起笑容,可眼里分明写着不情愿。王子狐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紧。

宋后与许后东拉西扯聊了起来。王子狐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宋后和许后都在刻意迥避着某些东西,听着听着便觉无聊。约过了半时辰,许后起身告辞,带着王子狐回到住处。

许后走后,王子狐躺在床上回想今日会面的情景,直觉告诉他宋后不简单,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友善。前世历史的经验告诉他:生在帝王室是悲哀的,你虽无害人之心,但不代表他人无害你之心,必须提防点。迷迷糊糊想着事情正要入睡,忽然听到门外姜轼叫道:“木御医求见。”王子狐睁开眼,心想:木弘这家伙这么晚有何事急于见我?莫非出宫之事又生枝节?

想到此节,王子狐一咕噜从床上坐起起来,连忙让木弘进来。施礼后王子狐道:“先生这么晚到此,莫不是有何变故?”木弘笑着道:“王子放心,没有变故。今早我看王子的伤已基本恢复,但因要与姬横安排明日出宫之事,来不及帮王子拆掉夹竹。此来是专门帮王子拆掉夹竹的。”王子狐一听,大喜道:“先生,你的意思是明日我就可以出宫了?”木弘边小心翼翼地拆着夹竹,边笑着道:“是的,王子。我己安排妥当,明日一早我就进宫接王子出去。”

木弘拆完夹竹,轻轻地摸了摸王子狐的断臂处,道:“恭喜王子,伤口愈合得很好,不会留下后遗症的。”王子狐活动活动了手臂,除略微有些疼痛外,其余的感觉很好,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他突然想起许后,转头向木弘问道:“母后知我明日出宫之事吗?”

“刚才进院时碰到宛儿,我交待她去告知了许后,许后此刻应己知晓。”木弘正收拾着医箱,头也不抬答道。收拾好医箱后,他抬起头,对鹊跃的王子狐道:“王子,您出宫后有何打算?”

王子狐张口欲答,忽然发现自己从未认真思考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一时竟呆住了。木弘喊了几声“王子”,见王子狐张着嘴在发呆,对自己的叫声没反应,知他需要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未来的路,遂决定不打扰他,默默地背起医箱转身掩门而出。王子狐完全不知晓木弘何时离去,他沉溺在思索中: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曾发誓要改变这个时代,但只知道收服各式各样的人才,收服后的事情却从未想过如何实现自己的梦想。“路漫漫不知怎么走啊?”王子狐心里狂呼。

他知道:要改写历史凭的是实力,实力是由人财物等诸多要素构成的,这些东西他一样没有,他唯一拥有的是一个头衔:东周王子。可偏偏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不能用来换钱,也不能换物。

王子狐也清楚自己可以凭借两千多年的历史经验,完全可以压倒王子泄父成为太子,等平王去世后继承大统成为天下共主,然后可以按自己的设想改造这个时代。但他记得平王在位的时间长达五十一年,现在才是平王十年,算算自己接位还要等上差不多四十年时间,那时自己都已经五十岁了,更何况到那时春秋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和空间任由自己施展?当然,他可以设计让平王早些退位,但那时他就可能成为遭天下唾弃之人,要想施展自己的抱负可就难上加难。

王子狐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他继续想道:如果自己是一方诸侯,事情可就好办得多,起码有属于自己的地盘,加上自己的知识,不出十年即可称霸,到那时将不受制于人,就可以逐步引导整个社会朝自己设定的方向发展。可自己又怎可能成为一方诸侯呢?

一个个的念头,一个个方案在王子狐的脑海中闪过,但他又一个个的否定。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慢慢亮起来,他整宵没睡,始终没能形成一个能说服自己的方案。他慢慢踱到窗前,一把推开窗门,一股清新的空气带着丝丝的寒气迎面扑来,他闭上眼睛贪婪地猛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使他昏乱的脑袋霎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努力向宫墙外望去,仿佛看见一轮澎勃的阳光透过厚厚的阴霾普照在大地上。他心想:先做好今日之事再说。明天,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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