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马超,字孟起,家父马腾,铁戟温侯,领教了。”
白衣少年淡淡而应。
“原来是伏波将军后人之子,果然英雄少年。”吕布审视着马超,下一刻,萧寒的杀气逐渐自戟身而发。
即是马腾之子,此来想必是联络樊稠,商议同攻长安之事。
马超察觉吕布杀气,身形微微欲动,同时发出一股抗拒之力,却迫于胸口压力,终是在努力吐了口气之后作罢,回道:“温侯蓼赞,马超可不敢当。”他若不说话,在形势上就已落尽了下风,所以他宁愿被吕布气机锁定,也不愿坠了这个名头。虽心里压力巨大,可脸上的神色,却丝毫未有异样,仍是淡淡然,恍如本该如此。就这一点来讲,已经很不错了。要知吕布已是成名多年,声名威震天下,而他马超则不过刚出世的毛头小子。
“哼,马腾不好好呆在西凉,却勾结韩遂进兵三辅,是何道理?”吕布冷哼一声,杀机牢牢锁定马超。
庞大的压力差点令马超透不过气来,脸色变了变,知道若不引开吕布的注意力,今晚要想突围而出却是千难万难,更兼此时吕布的并州军已经全部涌入城内,正杀得樊稠的西凉兵节节败退,各处街道随处可见倒下的西凉兵尸体。而一些吕布军的将领似乎也察觉到了此处的情况,正带兵逐渐赶来。先前自己自信满满的一击,却被对方轻巧化开,这对于马超内心的打击,实在不可用言语形容,甚至有些后悔今晚的露面了。
樊稠自城门被成廉斩开、发出惊天巨响的那一霎,就已经猜测到吕布领兵杀来,他情愿面对死亡,也不愿逃亡,就遣散了随身亲卫,令其各自逃命,独自一人立在衙府门前静待吕布到来,他要问一问吕布,为何要杀死对他亲近有加的董卓。而之前他的城防如此松懈,一来想不到吕布如此迅速就到,二来他的军队从安定急驰数日而来,早已是人困马乏,兵马大多早早睡下。
樊稠虽已存死志,但眼力犹在,眼见马超立在屋顶无法动弹,心知已被吕布杀气锁定,稍有不慎,必是身首异处的结果。马超即是马腾之子,便是故主旧臣,容不得他不救。当下不待马超回答,将身体作为兵器,突的朝吕布冲来,嘴里同时大喊:“走。”
吕布脸色一变,心底升起一团巨怒,布好的气场竟被樊稠搅乱,当下方天画戟挟怒而出。噗的一声,樊稠的人头高高跃起,鲜血自脖颈中冲天而出,惯性带着无头的身子向前冲了十数步之后跌倒在吕布马前。
趁着方天画戟击出的这一呼吸间,马超的身子如飞鸟般朝另一处屋顶掠去,黑夜中留下一团团淡淡的白影。远处传来高顺的呼喝声,想是发现了马超。同时响起了弓弩簧机的声响,嗖嗖声中,十数支弩箭朝着马超留下的白影急速飞去。
在高顺的喝骂声中,闯出外围的马超连毙数人之后,轻松翻上城墙。高顺指挥着士兵努力从各处追来,希望能将马超留下。
“吕布,咱们战场再见。”
马超大喝一声,藏在衣袖中的短枪顿时化作一道劲虹朝赶来的高顺身上疾插过去。白影点了点,下一刻已经跃下城头,迅速掩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劲风疾面而来,高顺下意识的横刀招架,以多年战场打摸出来的经验,腰身同时扭开,也幸得这一扭才险险避过这无比猛烈的一击。短枪碰着刀身后,竟似有一股旋转的劲气存于其上,竟转了个角度贴着高顺的衣甲狠狠插入泥土之中。若不是高顺方才一扭,这一击必定插入他的腰中,以此枪的劲力,想不死都难。高顺想到此节,不由盯着地上已没入泥中的枪尾打了个冷颤。
“主公,漆县已经攻下,共歼杀西凉兵二千四百人,俘掳将近一千,我军伤亡四百二十三名。”魏越脸带兴奋,单膝跪在吕布马下汇报。不过,眼见吕布神色不善,只得将喜悦强行压住。
“打扫战场,将死人埋了,至于活人嘛,一并埋了吧。”
吕布木无表情扫了一眼到处是血和尸体的城内,策马走出城外。
“什么?”魏越一愣,待再抬头时,吕布已经策马走得远了。
“起来吧。”成廉拍拍他的肩膀,“主公心情不好。”
“可是?”魏越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成廉挥手打断,“执行主公军令吧。”
“诺。”魏越只得低头应允。
城外,吕布策马缓行,不远处高顺在带人扎营,战斗半夜,他的骑兵也累了。策马随在他身边的,只有秦谊。秦谊年十八,勇猛有力,杀董卓时,吕布暗伏精壮二十人于未央宫门内,其中就有秦谊,另一人便是被派往联络张扬、张辽的陈卫。这次打仗,吕布把秦谊带出来,也想锻炼一下他的作战能力。因为他身边能打仗的将领,除了高顺、成廉二人外,实在没什么人了。
策马行了十数步,吕布指着西边,对秦谊道:“离此二百里,便是扶风郡,马腾和韩遂的军队已经进军到了那里,他们人数众多,又多为骑兵,战力绝不在我并州之下,若要退此强敌,秦谊你有何策?”
秦谊一摸后脑,讪讪一笑,道:“小人只有一身蛮力,又不懂行军打仗,更不用说想什么计策来退敌了,不过,主公如要小人冲锋陷阵,倒是可以。”
吕布呵呵一笑,伸出左手敲了敲他的脑袋,知道不能勉强,眼神却又转过去望着黑色中的扶风郡,想着心事。若是方才能拿下马超,不失为退敌的一招好棋,只是可惜,樊稠这家伙……
不由又想起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大丈夫生如世,又岂能总于人下?吕布再次细细嚼着这句话,这句话是谁说的,是匈奴人说的。说此话的人是匈奴上一代单于檀石槐。此人一生纵横草原,依靠强势手段和本身的实力整合四散的匈奴各部,再一次建立起了统一的草原联盟。数年后,兵强马壮的檀石槐野心勃勃的挥兵南下,越过长城,大肆进攻、劫掠汉朝的城池。而毫无防备的汉军,一败再败,东至辽东,西至凉州,没有一处没有受到匈奴人的袭击,多少财物、汉族子女被掠夺而走,又有多少汉族子女被无辜杀害。而那时尚小的吕布一族便尽遭劫难,除了他和几名同乡在山上寻猎避过灾害外,其余族人、村人全都惨死异族之手。
他要报仇,杀光匈奴人,这才参军投入并州丁原帐下。只可惜,丁原实力不够,无法让他领兵扫横整个草原。待到中原黄巾内乱、何进谋诛十常侍时,呆在丁原帐下的吕布再无机会出兵草原,而是被何进一纸调令,跟随丁原来到京城。
往事如烟,中间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令原本单纯的吕布也不觉变了好多、好多。吕布现时想来,也不过触景生情,感叹自己飘泊半生,仍未能真正实现“不于人下”的愿望罢了。要想达成这个愿意,最后提兵草原报仇血恨,唯有做到人上人,掌握真正的权力在手,这才能够有了实现的基础,不然永远都只能是别人的家奴,招之即来,挥之则去。吕布想着,想着,不觉紧握着双拳,内心在奋力嘶杀:马腾、韩遂,我一定会令你们退兵;王允,我一定会让你交出权力。
次日,扶风郡、汧县、县衙。
“父亲、叔父,吕布已入漆县,樊稠已破,我军还需早作打算。”
一身雪白的马超推开房门而入,虽精神仍然不错,但连续奔走数百里的路程仍是让他露出了少许疲累。
“吾儿,你回来了。”
有威严之相的马腾见马超回来,连忙停止与韩遂的交谈,同时起身招呼。
韩遂亦起身朝马超点了点头,对于这个侄子的本事,他还是蛮欣赏的。
“吾儿方才说吕布已入漆县?”待马超坐定后,马腾询问道。
“不错,孩儿还与吕布交过手,”马超淡定而答。
“什么,还与吕布交过手?”马腾与韩遂同时大惊,也由不得他们不惊。
“那后来怎么样?”虽说此时马超安然无恙地坐在二人面前,但马腾还是不得不问。
“铁戟温侯,名不虚传,孩儿在他手下只能走过一招。”马超不缓不急而答,“若非最后樊稠出手,孩儿恐怕已经回不来了。”
“啊!”马腾惊叹一声,“想不到吕布竟如此厉害,吾儿已算是强中之手,居然只能在他手下走过一招。”
韩遂亦叹道:“真是可惜,如此一来,联络樊稠同击长安的计划便落空了。”
“依孩儿之见,吕布下一步必然会对付我军,不若趁着吕布仍在漆县之际,以孩儿率领西凉轻骑日夜兼程,突袭长安,正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到此句时马超盯着马腾,终于露出炙热希冀的眼色。
“这,”马腾不由沉吟起来。长安非是漆县小城,乃是天子重地,不单城高涧深,更有八园将校把守,若无十足把握又怎能突袭成功。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侄儿不妨先去休息,养足精神再议。”韩遂见状,出来打和场。
马腾亦道:“不错,此事太过重大,吾儿还是先去休息。”
马超见是如此,只得收回视线,微叹一气,低头走出门外。